且说赵车书引众人入得内堂,取下支架青灯,将支杆轴压入壁中,竟至末端。却闻得一声轻响,屋角一墙忽的闪开,竟露出一门洞。苏公、赵怀善恍然大悟,原来机簧竟是青灯支杆轴。墙中夹道甚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赵车书头前引路,赵怀善、解氏、赵怀中、赵怀原、苏仁依次跟入,其后苏公、单破虏。那密道斜下十余级阶,忽又右转,竟豁然开朗:那密室竟如厅房一般,四角有长明灯四盏,满室有如白昼一般。室中供奉一尊武将像,手握长剑,大义凛然,栩栩如生,只见下方一张香案,供奉香烛果品,当中竖有一块牌位,其上有字:一代忠臣镇远大将军单公中原。

单破虏见得,早上得前去,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赵车书泪流满面、全身颤抖。苏公扼腕叹息。却见室壁右侧镌刻诸多细小文字,细细看来,竟是三千将士名姓、年庚、原籍。苏公顿生敬意。室壁左侧有一幅长卷,名为《三千将士图》。赵车书令赵怀善取过一个樟木箱,供于香案上,又燃得九根细香,插入香炉中,躬身三拜,道:“单将军,此箱乃是令尊遗物,赵车书今日便交付于你了。”取过木箱,交与单破虏。单破虏接得木箱,开启箱盖,内有一个锦盒、一个黄布包袱。摊开包袱,却见其内一柄短刀,刀鞘甚为精致,其上有古怪文字,无一识得;刀柄刻上有“苏州单中原”五字。单破虏抽出短刃,寒光袭人。赵车书道:“此刀乃是令尊大破辽军所缴敌酋之物。”又开得锦盒,内有一红绸布包,绸中一双白玉手镯,晶莹透亮。其下有信笺两封,又有手迹一卷。赵车书道:“此手镯乃是中原兄托与老夫人之物。此两封家书,一封与将军,一封与老夫人。另有手迹一卷,乃是令尊多年用兵之道,所思所想,见解独到,实为不可多得之兵法。”单破虏拆开信笺,果是父亲亲笔手书。见书如见人,单破虏不由放声大哭。

苏公上得前来,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单老将军慷慨激昂、视死如归,此举何其悲壮!单将军若如妇人般哭泣,岂非有伤单老将军之威严?”单破虏拜倒在地,道:“老将军在上,请受小侄一拜。”言罢,磕头便拜。赵车书急忙搀扶,悲道:“贤侄受苦了。”单破虏悔恨道:“小侄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再三冒犯老将军,有污父名,小侄愧对先父!”赵车书又悲又喜道:“贤侄休要自责。”苏公偷偷擦拭眼角泪水,哈哈笑道:“好矣好矣。苏某这颗头颅可保全了。”众人破涕而笑。

赵车书引苏公、单破虏并三子观《三千将士图》,却见千百将士,金戈铁马,槊血满袖、佻身飞镞、奋勇直前、前赴后继、英勇杀敌,气势甚是磅礴。苏公惊叹道:“世人只知田横八百士,竟不知我中原三千将士。”赵怀善惊道:“古有卫青李广霍去病,今有杨业狄青单中原,皆盖世英雄也。”苏仁道:“老将军可否将那惊天地泣鬼神一战道与我等一听?”苏公连连点头,道:“苏仁所言极是。身做大宋子民,不知此战,令人汗颜。若真相若不白于天下,岂非有负先人后辈。”赵车书怅然道:“此战虽已成烟云,却有如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原来,自宋太宗皇帝始,宋辽连年交战,各有胜负。真宗景德元年,辽发二十万大军大举攻宋,真宗甚是惊恐,副宰相王钦若主张真宗迁都金陵,大臣陈尧叟劝真宗逃往蜀中。宰相寇准力主抗辽,真宗依寇准之言。宋军设伏射杀了辽军主将萧达兰,辽军惊恐,便欲议和。真宗早有媾和之心,全然不顾寇准反对,遂与辽签下澶渊之盟,答应与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仁宗庆历二年,辽国再次要挟,仁宗为求苟安,又增奉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即便如此,辽国仍不知足,虎视眈眈,欲起风云。

大宋边关要隘砂子岭关乃通辽、西夏必经之处,地势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此关驻守宋军五万人马,主帅蔡恚,此人乃是景佑进士,惯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挨风缉缝,一味交结朝中权贵,故此官运亨通,竟至尚书右仆射。蔡恚为人奸诈、贪财好色,嘉佑三年因徇私舞弊、贪污贿赂,被人揭发。仁宗大怒,遂削其职。因一干佞臣求保,贬蔡恚为副招讨使,镇守砂子岭关。时砂子岭关有大将单中原、赵车书,二人一腔热血、心怀凌云之心,又因原籍毗邻,故义气相投、情同手足。那砂子岭关五万精兵训练有素,英勇善战,契丹闻之,无不谈虎色变,数年不曾来犯。不想蔡恚至此,整日花天酒地、游山围猎,荒废军务,一干小人遂投其所好,阿党比周,排挤忠良。单中原为人刚正秉直,屡屡进谏,蔡恚哪里肯听,往往避而不见,又因小人谗言,久则心怀恨意。

却道军中有一队将,唤作秦京,因克扣粮饷,被军士告发。单中原查明此事,勃然大怒,责打五十军棍,逐出军营。秦京怀恨在心,遂往蔡恚处,诬告单中原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又道:“大人,单中原野心勃勃,不可不防。”那蔡恚本是阴险之徒,视单中原如肉中刺、眼中钉,早有害单之心,遂与一干小人密议,令秦京收买军兵,散布谣言,蛊惑军心。

赵车书闻得军中谣言,大惊,遂令心腹暗中打探来由。不三日,心腹回报,只道是蔡恚、秦京一伙所为,有意加害单将军。赵车书惊讶不已,告知单中原。单中原笑道:“身正焉怕影斜。清者自清,廉者自廉。单某一心报效朝廷,何畏无稽传言?”赵车书忧心道:“古人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小人之言,不可不防。”单中原道:“如之奈何?莫非令单某不闻不问、随之任之?”赵车书道:“孔子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镇守边关,真敌者,契丹也。断然不可与蔡恚一干小人计较,若如此,恐反被契丹所乘。不如与其疏远,请往把守岭北谷口。”单中原然之。赵车书见得蔡恚,道:“那单中原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大人何不削其权?”蔡恚喜道:“将军有何计策?”赵车书道:“岭北谷口乃偏僻之地,人烟稀少,不如将他调往此处。”蔡恚笑道:“如此甚好。蔡某不愿见得此人。”遂调单中原把守岭北谷口。

嘉佑四年,契丹起兵三万,侵扰大宋边境,杀戮大宋百姓,抢掠牛羊,奸淫妇女,烧毁屋舍,先锋将至砂子岭关口。砂子岭关守将蔡恚闻知,惊慌失措,遂八百里快骑急报京城。仁宗见得火漆信,大惊,遂书一道御旨,火速送往砂子岭关。蔡恚心急如焚,盼得圣意,急急看来:“契丹无端侵扰,欲诱我出兵也。你等只可固守,万不可出战。若敌来逼城,默然而待,无辄出拒,侯其石矢可及,则以术破之;若遇敌主将自临,度其便利,以强弩丛射,飞石并击毙之,则敌军沮丧,其势必遁;若得敌人称降及和,切勿弛备,当益加守御,防其诈我。”

蔡恚召集众将,宣读圣意,而后道:“贼势甚强,我只可静而待其衰。各部当依圣上所言,多备石头弓弩,防贼逼城。”忽见一人出班道:“末将以为,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也。故善用兵者,见敌之虚,乘而勿假。”众人看去,非是他人,正是单中原。蔡恚冷笑道:“一派胡言。贼远来挑战者,欲人之进也。若如此,岂非正中贼计?你等依圣上之意便是,若有违抗,定斩不饶。”单中原进言不成,只得退闪一旁。

蔡恚率众将上得城头,远远见得契丹前锋人马,黑压压一大片,不由心惊胆战,匆匆巡视一番,将防守军务托与赵车书,而后急急回府去了。赵车书等一干将领皆叹息不已:此等文臣,贪生怕死,只好歌舞酒肉,怎可领兵抗敌?

且言契丹前锋驻扎砂子岭关外,每日派遣骑兵四处侦察,如此数日,宋军紧闭城门固守不出。契丹主将料想宋军胆怯,便遣十余骑至城下叫骂挑衅。如此三日,宋兵未加理睬,契丹兵益发放肆。第四日,赵车书令百余军兵对骂,骂声震天,契丹兵人少声微,不敌宋兵,急急退去。蔡恚闻得,大喜,道:“此我大宋首战大捷也。”遂撰书捷报,其中不免添枝加叶,夸大其词。即日便令八百里快骑往京城表功。

第五日,契丹兵自营中拖出数十人来。城上宋兵远远见得,甚是好奇,及至城关下,方才看清,原来皆是大宋边民,男女老少,哭哭啼啼,跌跌撞撞,若有迟缓,契丹兵便狠命鞭挞,甚是凄惨。宋兵见得,怒发冲冠,高声唾骂。契丹兵迫令众百姓跪倒在地,磕头求饶。淫威之下,众百姓只得依从。契丹兵皆哈哈大笑。宋兵大骂不止,有善射者,弯弓射敌,无奈贼兵甚远,箭不能及。

有军兵禀告赵车书,赵车书急忙上得城头,目睹此状,勃然大怒,遂取过强弓,一箭射去,竟中一名契丹兵。那契丹兵当即毙命。众宋兵见得,皆欢呼雀跃。契丹兵见同伴丧命,皆怒,纷纷拔出刀来,齐齐砍去,只见十余名大宋百姓身首异处,顷刻间命丧黄泉。

众宋兵目睹惨状,怒不可遏,纷纷请战,欲杀敌雪耻。赵车书急将蔡恚请上城头,道:“契丹狗贼杀我边民,辱我大宋。是可忍,孰不可忍!愿大人下令,出关杀贼。”蔡恚小心翼翼,探头望去,却见契丹兵将余下二三十名百姓衣裳脱去,个个赤身裸体,冷不堪言。更有甚者,那契丹兵将数名妇人女子拖于一旁,肆意奸淫。

城头宋军见得,益发恼怒。赵车书案剑瞋目道:“蔡大人,契丹狗贼,竟如禽兽一般,不杀狗贼,我等愧对圣上,无颜见大宋百姓!请大人速速定夺!”蔡恚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字,忍!赵将军切勿枉动肝火,定要学会忍。此乃契丹贼兵有意为之,欲引我出关。我怎会中他奸计?区区几个百姓,算得甚么?任他杀去吧,我大宋百姓岂是他杀得尽?我等只依圣上之令,任凭契丹贼兵挑衅,固守不出,他奈我何?”言罢,挥袖而去。赵车书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结果蔡恚性命。众将皆怒,道:“末将等愿听从将军调遣。”赵车书默然。

下得城头,赵车书径直奔北关口而去。北关口军兵见得,急忙禀报主将,单中原急忙来迎。二人入得军帐,不待落座,赵车书便将城关下契丹兽行一一道来。单中原闻听,拍案而起,怒道:“契丹狗贼,欺我大宋无人否?”赵车书道:“契丹意图,日趋明朗。恐大战在即也。”单中原思忖道:“蔡恚之言,不无其理。契丹无端挑衅,欲引我出兵也。若两军对战,恐非贼兵敌手。”赵车书愤然道:“莫非中原兄亦如蔡恚一般,惧怕契丹贼兵不成?常言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目今我大宋百姓受辱,军兵义愤填膺,士气甚是高昂,杀将出去,个个有如猛虎一般,有何畏惧?”

单中原道:“契丹贼兵擅长骑射,其前锋尤为彪悍。我若与之死战,即便险胜,亦死伤不少,非善者也。依中原之见,当用计谋,以我最少之死伤胜之。”赵车书问道:“中原兄可有良策?”单中原道:“兵家云:以正合,以奇胜。若敌攻城,我固守不出,暗中引一支奇兵,迂回其后,破敌后阵。后阵已乱,前敌必然惊恐,待其阵脚大乱之时,我大部自城中杀出,前后夹击,必破贼兵。”赵车书道:“好则好矣。只是有违圣意,若怪罪下来,恐吃罪不起。”单中原毅然道:“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我大宋江山社稷安危,为我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即便吃罪,亦无反顾。”赵车书忧心道:“那蔡恚贪生怕死,怎敢违抗圣意听从我计?”

单中原默然,踱步帐中,思前想后。赵车书道:“不如我引众将前往死谏,若他不从,便将之囚禁,罢他兵权。”单中原叹道:“古人云:不谋万世者,不足某一时。此事当从长计议,切不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赵车书疑惑道:“中原兄此言何意?”单中原道:“契丹、西夏贼心不死,得寸进尺,虎视眈眈,欲犯我境。而今朝廷不修武备,暗怀苟安之心,加之边关兵力不足,守将多为文人,少有将才。我等岂可因一时之战,而忘却边关长久安危?”赵车书不解其意,道:“望中原兄明言。”

单中原道:“若依车书兄所言,我等即便赢得一时之战,那契丹贼兵去又复返,而我二人因囚禁蔡恚、违抗圣意、擅自出兵,朝廷必然加罪,我等即便不死,亦难逃牢狱之灾。到得那时,何人来保边关?莫非蔡恚乎?”赵车书哑然。单中原笑道:“车书兄当留守边关,此战便交与单某。待明日夜间,我自引三千精兵,迂回其后,袭其后阵。待到火起,车书兄可令城中兵马高呼大叫、鸣金击鼓,佯作进攻之势。贼兵必然惊恐而退。”赵车书拍手叫绝,道:“如此甚好。”

二人细细商议,约至子时,赵车书方才告辞离去。次日一早,赵车书即调运弓箭、马匹、火硝等器物军资往北关口。赵车书嘱咐道:“中原兄此行,当速去速返,切勿恋战。车书自当暗中遣派人马接应。”单中原取出一布包,交与赵车书,道:“若有不测,便将此物交与苏州妻儿。”赵车书接过布包,笑道:“车书已备好美酒,只待中原兄归饮。”单中原大笑。

当日夜间,单中原亲引三千精兵,悄然而行,迂回至契丹军后侧,分左右两路杀入敌营,纵火焚烧敌军粮草帐房。契丹兵自梦中惊醒,只道宋大军杀来,仓皇逃窜。有不及者,或被烧死于帐蓬中、或

被宋军所杀、或被人马践踏而死。砂子岭关赵车书望得火起,遂擂鼓下令,万余宋兵高声叫喊,响彻云霄。那契丹前锋兵丁见得后方火起,大惊失色,急忙来报。契丹前锋主将正酣睡间,忽被唤醒,甚为恼怒,正欲叱责,一牙将闯入来报,方知大事不妙:“原来宋军固守不出,明示怯意,暗施诡计!”遂下令起兵往救,正当人惊马乱之时,忽闻关口喊杀声大作。契丹主将大惊,以为宋军欲前后夹击!契丹兵见宋军前后杀来,一时胆怯,竞相奔逃。

单中原引三千宋兵杀入敌营,喊杀声四起,又有数百余宋兵伪言契丹语:“快逃命也!宋军大军杀来矣!”契丹兵闻得,军心大乱,哪里辨得真伪。宋兵杀得兴起,竭力追杀。单中原见大功告成,遂下令撤兵,却不曾想人马四散,竟不得其令。此刻,契丹前锋人马败退至此,单中原引百余人自其侧后杀入,契丹前锋主将令一部人马抵挡追兵,其余皆夺路而逃。待赵车书所遣的接应宋军赶来,三千精兵仅余七八十人。混战之中,单中原身中数刀,血尽身亡。此一战,契丹兵死伤二万二千余人,其主帅亦在乱战中被箭射死。

蔡恚睡梦中忽被惊醒,闻听喊杀声震天,唬得滚下床来,只道契丹军大举攻城。急忙着人打探,方知乃是宋军高呼。蔡恚恼怒:“深更半夜,何故呐喊?”出得府来,正待询问究竟,有偏将来报,只道那契丹军已惊逃了。蔡恚欣喜若狂。待到天明,秦京急急来报,只道单中原擅自出击,以致全军覆没。蔡恚大惊失色,暴跳如雷,遂令秦京速将单中原拘来。秦京沮丧道:“那单中原早已命丧敌手,尸首倒是寻着了。”蔡恚闻听,急道:“如此怎生是好?”遂令人速召赵车书前来。

不多时,赵车书来得。蔡恚追问缘故,赵车书满脸茫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蔡恚惊慌道:“若契丹恼怒,大举来攻,吾城关将不保矣!”赵车书道:“契丹狗贼,欺我大宋软弱,故得寸进尺,屡屡侵扰,今遭单中原袭击,损失惨重,必惊恐万分,断然不敢再来。”蔡恚闻得,心方安稳,道:“但愿如赵将军所言。”而后,蔡恚疾书奏章一道,言道:大将单中原违抗圣意,不服军令,擅自出兵,以致三千人马横尸疆场,无一生还。第三日,蔡恚又书奏章一道,吹嘘其指挥有方,佯作夜攻,虚张声势,一夜间竟吓走契丹大军,以致敌军自相践踏,死伤数万之众,云云。

宋仁宗见得第一道奏章,惊恐不已:如此若触怒契丹,契丹起兵大举犯宋,如何是好?遂下旨令副枢密使查办此事,单中原一应家眷皆连坐;又急召朝中重臣欧阳修、王安石、文彦博等人商议对策。宋仁宗欲遣派使者往契丹言和。众臣皆极力反对,仁宗无奈,只得罢了。那契丹主惊闻大军遭三千宋军袭击,死伤大半,惊恐不已:不想宋军竟如此骁勇,以一当十,横行疆场,吾契丹数万之众竟溃不成军,今之宋军已非昔日之宋军矣。自此案兵束甲,十余年不敢犯宋。宋神宗熙宁八年,辽朝派大臣萧禧至大宋,欲划定边界,借机分割大宋边土。宋臣沈括奉诏出使辽国,断然拒绝其无理要求。

辽天祚帝保大五年,辽(契丹)被金所灭。

待赵车书言罢,苏公、单破虏等人嘘叹不已。赵怀善惊道:“单中原将军,千古英雄也。”苏公道:“赵老将军,亦千古英雄也。”赵车书叹道:“大人休言英雄。圣上赐封老夫为镇远将军,实受之有愧,真正镇远将军者,实乃单中原将军。”单破虏恨恨道:“可恨那蔡恚贪生怕死,畏敌如虎,此等奸人怎可任命防守边关?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赵车书长叹一声,道:“贪生怕死、畏敌如虎者,非蔡恚也,实乃朝廷。”众人皆惊讶。

赵车书叹道:“我大宋虽有精兵良将,与契丹、西夏交战,却屡屡失利,千万将士竟成枯骨!何也?老夫细想,究其根本,乃是太宗皇帝一语,道是:外忧不过边事,皆可御防,若奸邪无状,若为内患,诚可惧也。所谓防民胜于防寇,防将胜于防敌,何等荒谬?今之朝廷,亲小人,远忠良,端的令人心寒齿冷。兵圣孙子云:虽有良将,不能善其后也。老夫信矣!”

苏公惊道:“赵老将军之言,竟切中弊病。苏某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寇仇,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寇仇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强,兵加,而寇贼愈坚。敌国愈强,而寇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不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仇,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今我大宋上下,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只益为愈。一味重用佞臣、驱贬良臣;对百姓严典重刑,横征暴敛;对辽国、西夏屈辱求全,苟安偷生。此生死大患也。家父曾言: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长此以往,恐未及五十年,我大宋有如六国矣。”众人皆叹。

四十七后,即宋靖康二年,竟如苏公所言,北宋重蹈六国覆辙,被金所灭,宋徽宗、宋钦宗皆被金兵俘虏,最终客死他乡,史称“靖康之变”。

(本卷完)


后注

一、《教战守策》一文,是苏东坡在应制科举考试时所进的一篇策论。全文共分六段,以“教战守”为中心,援引史实,浅近比喻,正反论证,发人深省。细细看来,“当今之大患”,果是“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

二、“契丹”,辽国建于公元907年,国号契丹,公元916年始建年号,公元937年改国号为辽,公元983年复称契丹,公元1066年仍称辽。

三、宋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弱的朝代,无论北宋还是南宋,在对外作战上多以失挫求和而告终,最终灭在女真与蒙古人手中。两宋的灭亡,非兵不利、将无能,而是对内的残酷剥削与镇压(如众多农民起义军的失败),对外苟安屈膝(如澶渊之盟),防民疑将,重用佞臣奸党;以及由此导致的众多而不可饶恕的战略战术错误。

在这个故事中,引用了比较多的军事谋略知识。因为我在构思故事的时候,正痴迷于读李炳彦、孙兢的《军事谋略学》。我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想表达某个主题,而不单纯是那种巧妙的谋杀案或设置迷局之类,这个故事源于我读古代兵书时对宋代军力懦弱的思考。

应该说,中国古代军事理论在宋代有了相当大的发展,象许洞著的《虎钤经》、王钦若编撰的《册府元龟》、曾公亮编撰的《武经总要》、何去非著的《何博士备论》等等,这些兵书内容浩瀚丰富,甚至当时很多的文人在军事理论与谋略上有独到的见解,譬如司马光、沈括、苏东坡。这些著作是中国古代军事史上的重要典籍,其中的一些理论在今天仍然有借鉴意义。我在故事中写到了苏东坡论兵机的情节,实际上隐含了某些现代军事理论知识。

同时,宋代的手工业与科技发展水平也是相当的高(譬如火炮火器),将才也很多,但偏偏在军事上屡遭挫败,原因何在?这就是《密室之谜》所要说明的。

文章最后苏公所言一段,实际上包括了柳宗元的《敌戒》、苏洵的《六国论》、苏东坡的《孙武论》、《教战守策》等文章语句,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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