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一行进了北城门,那出进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沿街两侧,门庭若市。李龙不禁诧异,道:“今日怎的如此繁华喧闹?”贺万闻听,环顾四下,果真如此,猛然悟道:“今日廿四,乃是庙会。”李龙醒悟。原来,前任府尹张睢在任之时,曾定下一规矩,凡每月廿四日一庙会。是日,湖州百姓自四面八方赶至文庙赴会,公平买卖。苏公闻听,兴致勃发,意欲往文庙一观。苏仁、李龙、贺万欣然跟随。却见那庙会,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无所不有,甚是热闹。

苏公挤身人群,但见沿街两侧满是湖州物产,吃穿住玩用,应有尽有;又多有外来物产来此买卖。苏公感叹,即便在京城,亦难得有如此热闹景象。李龙道:“湖羊天下闻名,而江南风雨楼的羊肉乃湖州一绝。大人欲一尝否?”苏公道:“江南风雨楼?”李龙道:“据言,那‘江南风雨楼’一匾乃是张先张大人之墨宝。大人可前往一观。”苏公惊道:“子野先生有翰墨在此?本府自当观之。子野先生乃本府先辈。其词含蓄工巧、情韵浓郁,乃当世之名家。却不知其人尚在否?”贺万道:“闻人言,张大人已过世了。”苏公叹息,道:“本府与子野先生素有交往,先生早年退隐,自此不曾闻他之音讯,不料竟已先去矣!可惜可惜。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嗟叹不已。

言语间,四人到得江南风雨楼下。苏公抬首望那阁楼,果然好生气派,高高悬一匾额,细细端详一番,那字鸾翔凤翥、龙威虎震,果然是张先墨宝。据散落民间的湖州皕宋楼藏宋元抄本之《吴越食话》记载:“江南风雨楼毁于南宋祥兴元年十二月廿日大火。”

苏公正欲入楼,忽闻不远处有喧哗吵闹之声。四人回首望去,却见众人如山般齐齐拥往一处,高声之中夹杂哀号。苏公道:“苏仁,且去看个究竟。”苏仁应声,随那人群挤去,磨蹭到得街口,那围观好事者早已围得如铁桶一般,怎生进去?苏仁询问左右街坊人,那人环顾左右,低声道:“乃是白眼羊逞凶也。”苏仁诧异,怎的有白眼羊?不解问道:“那羊怎的会逞凶?”那人低声一笑,道:“非是羊。乃是街坊一泼皮无赖,本是屠羊出身,其目白多黑少,又十分凶蛮,唤作白眼羊。其结交了一伙狐朋狗友,占据了文庙,不再屠羊叫卖,专收取商贩钱财,无论大小,皆须交纳铜钱十个,若有不从,便拳脚相加,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伤残亡命。谁人敢来惹他?”

苏仁闻听,怒火中烧,道:“这撮鸟好大胆!怎的无人治他?”那人道:“张睢张大人方来湖州之时,这厮欺压街坊,强买强卖,有人告到府衙门,张大人令人将他捉得,问明情形,将他重责四十大板,罚银十两,逐出湖州城。那厮怎敢回来?却不想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张大人贬谪襄阳,这厮闻知,大模大样回得城来,又与城中权贵勾结,有恃无恐。此番不知甚人招惹他等?”那人连声叹息。苏仁笑道:“天下之事,谁人道得清楚?不定哪日,这厮便遭报应。”

苏仁说罢,退身回来,详情告知苏公。李龙怒道:“叵耐大胆。大人,我等去将他捉来?”苏公幽然道:“张睢之功业,苏某怎忍心毁之?”苏仁、李龙、贺万会意,三人快步而去,大声吆喝,众人纷纷闪至两旁。三人见得地上躺有二人,一老一少,哀号不止,苦苦乞求。一恶汉并一伙泼皮无赖正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围观之人,皆敢怒不敢言。

苏仁三人气极,正待扑上。猛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且住!”那白眼羊恶意正浓,闻得有人言语,抬首望去,却见一人走得过来。苏仁三人并众围观者齐齐望去,只见那人身着白袍,却蒙着黑面巾。众人又喜又惊,喜者,不想如此险恶情形下,竟还有正义之士;惊者,如此一人,怎的是白眼羊等泼皮之对手?

白眼羊见来人孤身一个,哈哈大笑,道:“你这撮鸟,不知死活。大爷之事,谁敢多舌。这湖州城中,还无有人敢道我白大爷一个不字。即便是那张睢再来,我亦与他一斗。你这撮鸟,快快爬下,叫大爷我几声,还可饶你一条狗命。”众泼皮皆大笑。那人冷笑一声,道:“区区一只白眼羊,有甚屌用?不如屠宰,到江南风雨楼烹蒸。”围观者闻听,皆笑。白眼羊白眼一瞪,早有三个泼皮扑了过去。苏仁、李龙、贺万皆惊,正待相助。却见那人眼急手快,飞起一脚,正中一泼皮胸口,那泼皮惨叫一声,仰天倒下,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那两个泼皮见状,大怒,各执棍棒,扑打过来。那人身快如狸猫,闪过棍棒,反手抓过两条棍棒。那两个泼皮不曾料到,稍有迟疑,手中棍棒竟脱手而出,不待醒悟,那两条棍棒反扑打过来,正中二人腰间,二人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白眼羊丝毫不曾看清,三个泼皮皆已倒地,痛苦呻吟不绝。苏仁看罢,大吃一惊,不想湖州城中竟有这般高手!李龙惊道:“端的好身手。”苏仁道:“李爷,此是何人?”李龙茫然摇头。那白眼羊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撮鸟,想必是吃了豹子胆大虫心,却不知大爷的厉害。拿刀来!”早有泼皮取来一把雪亮钢刀。白眼羊拿过钢刀,冷笑一声,挥刀便砍。那人见其来势甚猛,退后几步,一手自囊中摸出一物。那白眼羊见他躲过,正欲趁势削之。猛听那人大喝一声:“着打。”音未落,只见一团白物直扑过去。白眼羊一愣,只道是暗器袭来,急忙躲闪,却不料那白物散开来,正中其面。白眼羊猛觉不妙,那白色粉尘入得眼中,甚是疼痛,竟不可睁眼。那人飞身扑来,一脚踢中白眼羊胸口。众泼皮吆喝,齐齐扑来。那人眼急手快,抢过白眼羊手中钢刀,架于其脖颈之上。众泼皮皆惊,不敢妄动。白眼羊只觉脖颈冰凉,浑身乱颤,唬得半死,吱唔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那人喝道:“白眼羊,可知今日下场?”白眼羊哀道:“小的今日知错了,往后不敢如此,求大爷饶过小的一回。”说罢,声泪俱下。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曾闻人言:犬者,不改吃屎之性也。你这撮鸟,长恶不悛,怎的会知错悔悟?”说罢,挥手一刀,竟将白眼羊之右手齐肩削下。白眼羊惨叫一声,血喷如注。那人冷笑道:“倘若再为非作恶,左手亦如此。”那人抛下钢刀,正待离去。忽听到有人高声吆喝:“且莫放过那强人。”围观之人纷纷散开,却见三四十个泼皮奔来,各持棍棒刀枪。那人哈哈大笑,高声道:“你等泼皮,且与我听清楚,如若再与白眼羊狼狈为奸,不出七日,皆白眼羊第二。”说罢,扭身而去。那伙泼皮哪肯听其言,龇牙咧嘴扑将过来。为先一泼皮,手挺一杆长枪,猛扎刺过来,离那人尚有一丈许,却见那人回身一挥手,这泼皮猛然惨叫一声,后仰倒地,痛苦哀号。众人来看,却见那泼皮捂着右眼,血流满面。众人悚然,不赶再追。

苏仁暗自惊讶,紧随那人,却见那人身法甚快,入得小巷深处,左弯右转,不多时,便失去踪影。苏仁感叹:可惜不曾见得此人真面目。沿原路回来,寻着李龙、贺万,来见苏公,将方才情形细细叙说。苏公惊道:“不想湖州竟有此等人物!”李龙道:“那白眼羊平日甚是威风,今日受辱,必不肯善罢甘休。”苏公然之,道:“如此地痞恶霸,官府绝不可听之任之!待明日,出得告示,告诫四方,严加管惩。”而后,四人自上江南风雨楼品尝羊肉。不题。

出得风雨楼,李龙奉命去平查探乌笃卓高价采买上等丝绸一事;贺万奉命寻查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义士。苏公余兴尚浓,与苏仁沿街而行。那市井街巷,人来人往,嘈杂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苏公进得一笔庄,却见庄中楂笔、提斗、条幅、大楷、寸楷、小楷、圭笔,应有尽有。约莫半各时辰,于千百支笔中选得紫羊毫、紫狼毫各一支。出得笔庄,行得不远,又见前方围有多人,隐约有吵闹之声。苏公、苏仁惊诧,心道:不知又出了甚事?二人近得人群,挤身探望,却见一官吏正施号指使众差人搬运丝绸,那绸庄掌柜正痛哭流涕,伙计形如木雕。围观人等议论纷纷。苏公看那官吏,正是织造官吏巫相钦。

苏公陪个小心,问身旁街坊人。街坊人道:“这绸庄以次当好,欺蒙买主,被人首告,官府前来查缴。”又一街坊人笑道:“此等商人,机巧钻营,只图那铜钱银两,何曾思量其它?必遭报应。”此时,闻得巫相钦高声道:“如意绸庄实乃我湖州之耻也。望众绸庄掌柜以此为鉴!”说罢,令差人将掌柜并丝绸押解回衙。巫相钦正待离去,忽见人群中一人,正是苏公,不觉一愣,忙近得前去,正要施礼,苏公急忙拦住,低声道:“巫大人,此处人多眼杂,不必如此,且至僻静之处言语。”巫相钦唯喏。

苏公、巫相钦寻得一巷中茶肆,要得一壶绿茶。苏公问及方才之事,巫相钦道:“那如意绸庄掌柜甚是奸诈,贩些低劣丝绸,做些手脚,欺蒙买主。往往先与之上等丝绸,道些情义言语,诳得信任,暗中偷梁换柱,卖之低劣丝绸。此等奸商,坏我湖州名声,甚是可恼。巫某素恨之。”苏公然之,道:“巫大人之言甚是。此等奸商,绝不可姑息。”三杯过后,苏公道:“苏某有一事相问,不知当问不当问?”巫相钦道:“苏大人如此言语,卑职汗颜不已。”

苏公道:“苏某近闻湖州城中出了一桩古怪事,有人意欲高价采买湖州众绸庄之上等丝绸,引得众绸庄倾巢而出,四下觅求收买。不知巫大人知否?”巫相钦笑道:“此事卑职早有耳闻,亦曾着手下查问,闻得那厮唤作乌笃卓,是甚来历,尚不清楚。其价目高出市价五两银子,于众绸庄而言,端的是件好事。或是这厮不明行市。”苏公摇头,道:“非也。苏某以为这厮定有所图。”巫相钦疑道:“众绸庄掌柜皆是伶俐之人,怎的肯上当?”苏公道:“上当者,皆为利蔽目。”巫相钦道:“幸蒙大人言及,卑职即刻便去查问此事。”言罢,起身告辞。苏公自回得府衙。

日落时分,赵虎一干人等回得城来,赵虎径直来见苏公,只道:他等寻查恶虎岭方圆三四十里,无有发现。观中清虚道人俗姓栾,名清,原是恶虎岭西二十里一庄中闲汉,整日游荡,到得普济观,与观中道人相识,自此留在观中,逢人自号清虚。十年前,老道归西,他便做了知观。苏公道:“可曾问及湖上渔夫?”赵虎忙道:“回大人,我等问得渔夫多人。有渔夫道,常见普济观前有客舟靠泊,想是远道来请师者。只是这栾清甚是凶恶,猎户渔夫皆惧他,多不知普济观情形。”苏公知晓赵虎劳累疲乏,令他等自去歇息。赵虎告退。又不时,吴江、雷千回来禀报,他等寻查孙进富、周四郎死因。四方查问,询问百余人,方有知情人告知,那周四郎多不在普济观中,而在湖州城中厮混。

苏公诧异,道:“不想几十里外之命案,辗转几番,又归于湖州城来。如此细想,此案症结还在城中。”吴江、雷千道:“卑职进城时闻得,朱山月被人所害,不知有其事否?”苏公然之,道:“你二人明日可乔装改扮,往朱府打听情形。”吴江、雷千领命告退。

次日,苏公早早召来李龙、赵虎,令他二人换了随从衣裳,一同出了湖州城。李龙、赵虎二人不知何往,只得将苏仁拉过一旁,悄声询问。苏仁低声道:“乃往弯月洲。”李龙诧异,道:“到弯月洲做甚?”苏仁摇头道:“我亦不知。”苏公在前,回首见三人私语,唤得前来,道:“大道之上,耳目繁杂,不可交头接耳。”三人唯喏,不再言语。

东行三四里,苏公四人到得龙溪江边。却见江面之上,鳞波片片,渔舟荡漾。江面之中浮一小沙洲,形如弯月,故名弯月洲。苏公站立岸边,江风袭人,寻得一石滩下到水边,令苏仁取过鱼杆、香饵,遂坐于石上,抛饵垂钓。苏仁、李龙、赵虎三人坐在乱石之中,四下张望。李龙悟道:“我道为了甚么,却原来是大人垂钓。”苏公笑道:“欧阳公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意亦如此。昨日令你查探丝绸一事,可有发现?”李龙道:“小人已查得众绸庄皆四处进购上等丝绸,囤积待售。”

苏公道:“既然满城皆动,何处有上等丝绸供他等进购?”李龙道:“闻听知情人言,皆出自朱山月之绸庄。”苏仁惊道:“果不出所料。此诡计定是朱府中人所为。”苏公疑道:“朱家绸庄莫非不曾闻得丝毫风声?”李龙道:“朱家绸庄何曾不知,其丝绸价目已涨了二两纹银。”苏仁笑道:“得利者,非是众绸庄,实乃朱府。”苏公道:“可有静观其变者?”李龙道:“有两大绸庄,不曾有所举动。”苏仁道:“哪两家?”李龙道:“羊仪怙、于九两家,不曾进购,亦无有出卖。”苏公道:“可曾探得其中缘由?”李龙道:“我闻绸庄伙计言,其主家掌柜疑心其中有诈,只道世间行商坐贾皆是精明之人,怎的如此买卖?故而不信。”苏公笑道:“言之有理。天上怎会无端掉下金饼来?”

言语间,不觉一个时辰,赵虎哪有心思坐听,竟在江岸一草窝中睡去。苏仁四下张望,甚为焦急。却见江上过来一艘画舫,竟自停在弯月洲畔。苏仁望见,惊喜道:“莫非

便是此船?”苏公道:“你且坐将下来,不可妄动。”李龙奇道:“大人莫非是为此船而来?小的却识得此船。”苏公、苏仁一愣,道:“李爷识得此船?”李龙道:“此船唤作伴月舟,其主人乃是湖州官宦大户许悫许大官人。”苏公疑道:“许悫?”李龙道:“许大官人乃性情中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有不晓,平日常与一般文人骚客、舞姬歌伎游乐。闻人言,他请得匠工百人,打造这伴月舟,一月乃成,舟中之物,一应俱全。”苏公抬首望去,只见几名年轻女子正于舟舷边嬉笑,自舟中传来丝竹之声。

苏仁道:“却不知这许悫来弯月洲何干?”李龙思忖道:“想是许悫与其友人相聚。”苏公道:“不知是些甚人?”李龙道:“待小人近得前去,观望一番,或有识者。”苏公摇头道:“恐其生疑。”忽听得赵虎道:“待小人沿江而行,假作是摸蟹捉鱼者,探看究竟。”李龙回头望去,笑道:“你怎的醒来了?”赵虎道:“我在闭目冥思,何曾睡去?”说罢,将那鱼篓系在腰间,褪去鞋袜,挽起裤来,沿着水边摸索而去。

近得前去,赵虎斜眼偷望,哪里望得见人?想必皆在舟舱之内。怎的引出舱中人出来?正束手无策之时,却见江中又一舟飘来。那舟径直往弯月洲而来,近得伴月舟。伴月舟舱中出来一人,立在舟头。二舟相临靠,却见自来舟舱中出来几人,伴月舟头那人抱拳相迎,大声道:“许某久候矣。”赵虎听得明白,暗道:此人端是许悫。来舟上人纷纷回礼,一一上得伴月舟上。赵虎细眼辨别,不觉诧异,那为首之人竟皆相识:湖州通判华信华大人、织造官吏巫相钦巫大人、湖州法曹祖雎祖大人。赵虎思忖:怎的尽是些官府中人?既请得诸位大人,怎的不曾有请知州苏大人?

许悫迎请诸位官吏入得舟舱,众年轻女子亦入其内。赵虎偷窥良久,不再见得一人,只得怏怏而返,见着苏公,一一禀告。苏公惊讶,道:“如此说来,许悫乃是宴请华信、巫相钦、祖雎三位大人。”李龙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何勾当?”苏公道:“本府亦入坠云雾之中,不知所以。”苏仁道:“其中定有蹊跷。”苏公道:“何以见得?”苏仁道:“如此鬼鬼祟祟,竟在江中商议,必是事密,恐有耳目。”苏公笑道:“他邀友游乐江上,有歌妓、丝竹、美酒,其乐无穷。亦有何不可?”赵虎道:“有无蹊跷,待我等回得城中,细细打听一番,便知分晓。”苏公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赵虎唯喏。

苏公四人离了龙溪江,回得城中。李龙、赵虎自去许府打听。苏公、苏仁径直到得朱山月府上,却见朱府上下皆已挂白,乱作一团,早请来金佛寺禅僧颂经超度。苏公进得朱府,早有朱山月家眷拥上前来,齐齐跪倒,嚎啕大哭,为首之人乃是朱山月之妻宁氏。那宁氏小朱山月十余岁,本是扬州一风尘女子,甚有姿色。五年前,朱山月元配夫人仇氏因疾不治,撒手人寰。朱山月在扬州偶识宁氏,甚为迷恋,遂重金赎得其身,带回湖州,续为正房。

宁氏身着孝衣,呜咽不已,满面泪痕,如雨打梨花,泣道:“拙夫朱山月,本是老实本分之人,积善行德,多有赞誉。却不料招惹恶人嫉恨,造谣生事、肆意诋毁,只道拙夫图谋钱财、害人性命。古人云:三人成虎;又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拙夫万般无奈,只得离家辟谣,以免受牵连。却不料被奸人所害,竟成亡魂野鬼。呜呼!悲哉!望知州大人缉拿真凶,替拙夫洗冤雪耻。贱妾宁氏感激不尽。”苏公道:“夫人请起,本府正为此事而来。”原来朱山月觉察不妙,连夜脱身,不知去向。李龙、赵虎等人虽暗中追查多时,一无所获,依了苏公之意,不曾张贴缉拿告示,亦不曾追查此事。

苏公心中冷笑,并不多言。宁氏引苏公到得客堂,有丫鬟端得香茗。苏公道:“朱爷无端身死,甚为蹊跷。本府思量,其中定有非常之事。此番前来,欲询问前后细节,还望夫人一一相告。”宁氏道:“妾身自当告之。”苏公淡然道:“因着明珠一案,本府有些事儿询问朱爷,朱爷不知何故,匆忙出走。其中缘由,夫人知否?”宁氏尴尬道:“夫家之事,妾身从不过问。不过那日夫家离家,妾身确曾知晓。问他何往,他道往苏州一遭。所为何事,他道收一旧帐。妾身实不知是为了避祸。”

苏公道:“谁人与之同行?”宁氏道:“管家安福、护家教头伍胜。”苏公道:“可知他三人隐身何处?果真是到了苏州?”宁氏迟疑半晌,方道:“乃是双龙山。”苏公喃喃道:“双龙山?”宁氏叹道:“双龙山上有一道观,知观唤作清直道长,与拙夫甚是要好。双龙山乃清净之地,藏匿其中,外人甚难知晓。”苏公不解,道:“既然他等藏匿于道观之中,怎的被抛尸荒野?”宁氏悲道:“此正是妾身不解之处。”苏公道:“朱爷随身可有珍贵之物?”宁氏道:“随身有中锭二十锭。”苏公道:“朱爷可有书信捎回?”宁氏道:“有书二封。”

苏公令他取来一看。宁氏回得内室,不多时,取来书信二封。苏公抽出信笺,一一看过。书信所言,一者询问官府情形;二者料理店号买卖。并无其它。一信乃半月前所书,另一信乃七日前所书。苏公看罢,将书信还与宁氏,道:“依夫人之见,朱爷被害,是何缘故?莫非有人贪图那二百两银子,谋财害命?”宁氏道:“三人同往,妾身夫家、安福皆被害,为何单单少了那教头伍胜?”苏公疑道:“夫人疑心凶手是那伍胜?”宁氏道:“妾身不敢妄言。”

苏公道:“想那湖州四雄犯下命案,牵连朱府,朱爷乃是情义之人,不肯首告,只得隐身避祸。那伍胜见兄弟被擒,大势已去,意欲远走高飞,便起贪心,将朱爷、安福二人约出道观,于僻静无人处突下毒手。想那伍胜习得一身武艺,练得一手好刀法,朱爷、安福哪曾是他对手?且他二人不曾料到此变,故遭屠杀。而后,那伍胜独自潜回道观,取走银子,逃之夭夭。”宁氏惊道:“果真如此?”苏公道:“此乃本府臆度猜测,其中情形,本府尚不明了。”宁氏道:“妾身以为,大人可差人往双龙山一遭,询问清直道长,便知分晓。”苏公然之,忽道:“夫人与朱爷往来信笺,系何人传送?可否将他唤来,本府有话相问?”宁氏叹道:“送信之人乃是府中一家仆,唤作阿贵。近几日,这小子忽然不见了踪影。甚是可疑。”苏公道:“怎的不见?”宁氏道:“妾身询问家人,无一知晓。”

苏公问道:“本府闻得,朱爷未离走之时,贵府曾有失盗,却不知被盗甚物?”宁氏不由一愣,吱唔道:“乃是一件稀罕之物,唤作汗血麒麟,千金难得。我家老爷视为镇宅之宝,不想一夜忽被人盗走,恐招惹闲言杂语,故未曾声张,即便朱府家人,亦多不知晓。不知大人如何知之?”苏公淡然一笑,道:“如此宝物,必定藏匿甚密、看护甚紧,盗贼何以得手?想必是府中之人所为。”宁氏道:“朱府上下,知晓此物者只有五人。”苏公道:“哪五人?”宁氏道:“我家老爷、妾身、管家安福、伍胜,并那已死多年的仇氏夫人。”苏公道:“无有他人?”宁氏迟疑道:“妾身不甚清楚。”苏公道:“莫非朱爷之死与此宝物相干?”

宁氏低头思索,道:“如此想来,盗贼莫非是那伍胜不成?”苏公道:“夫人何出此言?”宁氏道:“宝物被盗之后,妾身与夫家思量多时,此物只安福、伍胜二人知晓。那安福自来府中已有二十余年,甚是忠诚,绝非盗宝之人。那伍胜城府颇深,能言善道,夫家以为心腹。妾身尝疑之。此番夫家、安福遇害,伍胜去向不明。妾身以为,那伍胜断非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行凶,或是其丑行无意间泄露,故而杀人灭口。”苏公道:“夫人之言不无可能。只是朱爷之死,情状怪异,本府闻得人言,如此死者,凡近一年,已有几十人之多,凶身乃是一条千年孽蛟。”宁氏闻听,唬得目瞪口呆。

言语间,苏公忽觉窗格外有一身影闪过,心中疑云顿起,把眼望了身侧苏仁一眼。苏仁会意,快步出得房去,果见廊下站立一人,正侧耳细听。那人忽觉有异,见得苏仁出来,大惊,扭身便跑。苏仁喝道:“何人?”飞身便追。那人如兔一般飞跑,且熟悉府中廊道,左弯右转,便没了踪影。苏仁无奈,只得返身回来。

那宁氏正诧异间,见苏仁进来,忙问缘故。苏仁不语。苏公淡然道:“方才言语时,有府中下人在窗外窥听。”宁氏惊讶,道:“甚人如此胆大?可曾见着那人面目?”苏仁道:“那厮身法甚快,不曾见着面目。”苏公道:“此人甚是可疑,夫人可细细查之。”宁氏不解,疑道:“此事端的蹊跷。”苏公道:“常言道:隔墙有耳。那汗血麒麟究竟是甚人盗得?伍胜,或另有他人?尚难判定。府中之人,可谓鱼龙混杂。若府中有何异常,可速来告知本府。”宁氏唯喏。

苏公道:“我还有一事须询问夫人。”宁氏道:“大人请言。”苏公道:“近日湖州城中,绸缎买卖甚是热闹,闻得有人欲高价采买上等丝绸,故而绸价看涨。不知夫人有何看法?”宁氏道:“行商坐贾,你买我卖,乃正常之举。不知大人何故问起此话?”苏公道:“本府随意问之,并无其他。”宁氏疑惑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诈?”苏公不语。宁氏道:“商贾买卖,坑蒙欺诈,古已有之,不足为奇。”苏公道:“夫人果商贾中人也。”说罢,起身告辞。宁氏恭送出房,又令家人引送出府。

出得朱府,苏仁低声道:“老爷,如此言来,须往双龙山一探。”苏公然之,道:“双龙山乃是关键所在。闻秦大人言,双龙山附近有多人遇害,传闻是蛟精作祟。如此异事,苏某不曾见得,亦不信之。但有众多百姓言曾亲眼目击蛟精,想必不会是假。信也罢,不信也罢。当亲身前往探个究竟。”二人言语,出得一里,苏公回首张望,无有可疑人迹,低语道:“苏仁,可曾发现朱府中蹊跷之处?”苏仁思忖道:“老爷所言,指那窗外窥听之人?”苏公道:“此一也,还有一处。”苏仁摇头道:“不曾想到。”苏公淡然道:“那宁氏何如?”苏仁奇道:“老爷疑心那妇人?”

苏公得意道:“我窃以为,朱山月之死与其相干。”苏仁诧异,道:“老爷怎的知晓?”苏公道:“你可曾细听那妇人言语?他道及朱山月、安福之死,甚是平常。”苏仁笑道:“既是平常,又有何疑?”苏公笑道:“平常,即是不平常也。你细细想来,那安福尸首,我早令人移至他室,且严加守密,外人根本不知。这妇人怎的随口道来?”

苏仁一愣,道:“朱府家眷前往义庄认领尸首之时,确不曾见得安福家眷。安福之死,至今当无外人知晓。这妇人竟已知晓?莫非……”苏公笑道:“莫非甚么?”苏仁道:“莫非这妇人竟是真凶?”苏公道:“朱山月、安福二人被杀,这妇人心中早已知之,言语中却忘却安福之死尚未公开,不经意间便说将出口。即便其非真凶,亦是同谋。”

苏仁道:“老爷疑心还有他人?”苏公点头,道:“他不过一弱小女子,且为朱府主家,一举一行,皆有众眼观之,怎生到得双龙山行凶杀人?必是另有行凶之人,许是那伍胜,朱山月、安福不曾怀疑于他,且其一身武艺,偷袭朱、安二人,易如反掌。”苏仁诧异,道:“这妇人为何谋害亲夫?莫非为了那汗血麒麟?”苏公淡然道:“汗血麒麟不过是宁氏遮掩之辞。宁氏乃朱府主妇,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钱财宝贝,要甚有甚,怎的会为了一件宝物谋害亲夫?此等富家女人,非为其他,乃为情欲。”

苏仁惊道:“莫非那伍胜便是奸夫?他等假此机会,杀了朱山月,又霸占其家业。”苏公思忖道:“奸夫何人,尚不得而知。朱府究竟失窃甚么要紧物什?若得知晓,或可解开其中症结。”苏仁道:“可往牢城营中询问湖州三雄。”苏公然之。

且说李龙、赵虎到得许府门前,见那台阶上立着四个家奴,二人上前寒暄,那家奴丝毫不曾理会。二人苦于无机打听,只得在临街寻了一家酒肆,坐而观察,只见许府不时有家奴、女仆出入。不多时,一名家奴径直入得酒肆,那伙计识得来人,招呼道:“武大哥来了,今日有新卤牛肉,可来二斤?”那武姓家奴大喇喇坐下,道:“与我包上四斤,再加猪耳二斤、好酒一坛。”那伙计应声而去。

酒柜后有一妇人,约莫三十一二岁,甚是妖媚,见着武姓家奴,出得柜来,凑得身旁,挨肩擦脸,嘻嘻笑道:“武大哥,四五日不曾来饮酒?莫非又有食主儿不成?”那武姓家奴满面堆笑,低声道:“近日我确有些事儿,待明日有闲再来,陪你喝上两杯。”那妇人嗔道:“不知是哪个雏儿勾走了武大哥?”那武姓家奴抓得妇人玉手,捏了几下,笑道:“你又多心了。”正说着,伙计端得酒肉过来。那武姓家奴见状,起得身来,在那妇人耳旁细声道了几声,那妇人扑哧一笑,挥手捶了那武姓家奴几下,道:“你这死鬼。”那武姓家奴笑着拎起酒肉,出得酒肆。

那武

姓家奴不曾回许府,却沿街而去。李龙、赵虎二人看得真切,唤过伙计,付得酒钱,跟随其后。行得一顿饭时刻,转入得一僻静深巷,那武姓家奴丝毫不曾留心身后,待到得一高墙门户前,方才立足,放下酒肉,敲了几声,不多时,门内有人问话,那武姓家奴应答一声,那门便开得一半,武姓家奴拎起酒肉,进得门去。那门复又闭上。

李龙、赵虎跟到门前,察看一番,那门户甚小,乃是房宅的后门,四下无有明显标识。赵虎环视四下,见无有他人,捡得一石,于墙脚画得一圈,权作暗记。二人扭身回走,正见得另一宅门开启,出来一位老妇人,赵虎忙上得前去,施礼问道:“借问婆婆一声,前方第三家可是赵家?”那婆婆探头看了一眼,甚是诧异,道:“那是刘家,非赵家也。赵家乃在巷首第二家。”李龙故作不信,道:“我上月曾来此,明明是那家,怎的又变成了刘家?”那老妇人迟疑一下,道:“那明明是刘北瑶家,怎的变成了赵家?老身在此已住了三十余年,怎的会错?定是你等弄错了。”李龙抓耳挠腮,苦苦思索,吱唔道:“我明明忆得,怎的错了?真是怪事,莫非走了眼不成?”那老妇人道:“老身绝不会言错。赵家在巷首第二家。”赵虎忙谢过老妇人,与李龙往巷首而去。

二人出得小巷,绕到前街,借问街坊人,得以知晓刘北瑶家宅所在。近得门前,却见门上悬一匾额,乃“刘氏佛尊”,门楹上有一联,乃“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却原来是一家店铺。进得店铺,却见当中一尊金身释迦牟尼佛像,约莫五尺,端座莲花宝台,又有一联,乃“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佛祖左右有众佛、菩萨并诸罗汉。

李龙、赵虎观望间,早有一伙计过来,面无表情道:“二位爷,莫非欲请佛祖菩萨回府?”李龙、赵虎道:“正是。”那伙计道:“不知二位爷请得哪家佛爷、哪位菩萨?”李龙看罢,道:“莫非佛祖菩萨尽数在此?可另有其他?”那伙计摆摆手,道:“皆在此处,别无其他。”赵虎抚摩一尊菩萨,道:“不知是木雕,还是泥塑?”那伙计白了赵虎一眼,道:“乃是铜铁铸造。”赵虎问道:“可是贵店所铸?”那伙计道:“我家掌柜乃祖传技艺,自是本店所铸。”李龙道:“既是你自家所铸,怎无有其他?”那伙计道:“客爷若是真心请佛,可言佛尊大小、样式,自当依你所言铸造。”李龙道:“却不知需多少银两?”那伙计指着面前一尊佛像,道:“如这般模样者,佛尊元宝一锭,菩萨纹银三十两。”赵虎惊道:“怎的如此昂贵?”那伙计正待言语,却见自帘后出得一人,约莫四十年纪,拱手笑道:“这位客爷,刘某虽未有甚名声,却也是五代相传,铸造技艺可谓精良,非寻常之物。客爷果有请佛诚意,必不惜此钱财;若无诚意,即便请得佛祖菩萨,又有何用?”李龙叹道:“如此言来,只得罢了。”二人出得店铺,另寻他家。

李龙、赵虎进得一家木屐店铺,掌柜满面堆笑,上得前来问礼。李龙假意选屐,赵虎趁机与那掌柜言语,道:“掌柜买卖兴隆、财源滚滚。”那掌柜闻言,心中大悦,连连点头,道:“承客爷吉言,尚可养家糊口而已。”赵虎道:“我方才进得前方那家刘氏店号,欲请一尊菩萨,却不料甚是昂贵,如此,怎的会有人买他家佛尊?”掌柜接言道:“客爷所言极是,他家佛尊制作平平,却较别家贵了一二十两银子,还言甚么手艺世代相传?端的奸诈。只是常有远道而来的和尚僧人光顾。其中情由,客爷自不知晓。”

赵虎诧异道:“甚么情由?”掌柜道:“客爷有所不知,那些远来僧人虽言是佛家之人,却不曾脱得凡尘,心中尚有贪欲。此店虽言称五十两银子,若真欲买下,可讨还去二十两银子,只需三十两便请得佛祖,回得寺院,却报知买价五十两,其余二十两则尽入私囊也。”赵虎奇道:“竟有这般事情?此等人怎的能作佛门弟子?岂非亵渎佛祖菩萨?”那掌柜笑道:“客爷之言差矣。常言道:钱可役鬼,亦可通神。天下善恶,佛祖菩萨无有不知,无有不晓,此等事情岂有不知之理?只因佛祖菩萨受其香火、得其供奉,故不言也。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赵虎闻听,故作惊慌道:“掌柜切毋再言,若佛祖菩萨知之,降罪下来,怎生是好?”那掌柜笑道:“我家供奉三清,那佛祖菩萨算得甚么?”正言语间,那掌柜忽指前街,道:“你二位且来看,又有和尚来买佛尊了。咦,这些和尚似曾见过?却不是前几日来的那些和尚?”赵虎、李龙急忙出得店铺来看,果见四个和尚驾得两辆马车,到得刘氏店铺前止马下车,四个和尚齐入店中。约莫一盏茶工夫,却见一个和尚出来,其后有三四名伙计,抬着一件物什,用黄绫覆之,观其形,确是佛祖像。赵虎眼尖,瞧见那武姓家奴便在众伙计之中。

如此四趟,众伙计将四座佛尊搬上马车。又一盏茶工夫,四个和尚方才出来,个个酒足肉饱,驾得两辆马车,扬鞭而去。赵虎忙问:“掌柜,方才你道这些和尚前几日来过?”那掌柜道:“正是,其中那一胖和尚,面颊上有一铜钱大黑斑,甚是醒目,故此记得。”李龙道:“约莫几日?”那掌柜思忖道:“似五六日前。”赵虎道:“亦是来请佛尊?”那掌柜然之,道:“前番也买了四五尊。”

李龙、赵虎谢过那掌柜,急忙跟随马车而去。那马车行得颇为缓慢,众和尚亦不曾察觉。到得城门,守门军兵拦下盘查,随后放之出城。李龙、赵虎出得城门,不多时,那马车便到得龙溪江畔,江埠之中,有南来北往商舟客船,又有渔舟花船,人声鼎沸,甚是热闹。众和尚到得一家客栈前,早有人上得前来,扯住缰绳,众和尚下得马车,与那人言语,那人吆喝一声,自客栈中出来四五人,自马车内搬下一座佛尊,径直抬至江边,上得一船,移至舱中。不多时,四座佛尊皆被搬至船舱中。

一个和尚上得船后,艄公便松去绳索,撑船起程。其余三个和尚却入得客栈,不再现身。李龙、赵虎看得清楚,甚是疑惑。赵虎道:“其中必有蹊跷。”李龙道:“道是佛家弟子,却是一干花和尚。去一留三,不知为何?”赵虎道:“方才那木屐铺掌柜言及,他等前几日请得佛尊,今日怎的又来?莫非他等假佛家弟子之名,暗中做那佛尊买卖,贩卖给四方寺庙,牟取其利?”李龙叹道:“真可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出家人亦难避名利?”二人你言我语,感叹不已。

回得府衙,李龙、赵虎来见苏公,将所见所闻细细相告。苏公闻听,惊讶不已,思忖道:“你二人可曾细细察看那佛尊?”李龙、赵虎点头。苏公道:“那佛尊与寻常佛尊有何异同?”李龙回想道:“较寻常佛尊精巧。”苏公道:“其色可有异样?”赵虎疑道:“其上覆有黄绫,不曾见得。”苏公一愣,道:“既如此,李爷怎言其精巧?”李龙道:“我等在店铺中见得,故而知晓。”

苏公反问道:“你怎知店铺中佛尊与那黄绫所覆之佛尊一般?”李龙语塞,赵虎忽惊道:“原来那木屐店掌柜言其制作平平,我只当是他心存嫉妒,如此想来,那精巧佛尊不过是摆在店中装样罢了,诳人来买,实则是粗糙佛尊,以次充好,骗取钱财。”苏公思忖道:“此中蹊跷非在银两之高下,乃在那佛尊本身。”

李龙不解,道:“那佛尊有何蹊跷?”苏公道:“此正是事之要害。若知之,则悬疑可解。”赵虎道:“依大人推断,那佛尊究竟有何蹊跷?”苏公道:“目今情形,尚不可言之过早。细细想来,那刘氏店铺暗藏龌龊,甚是费解。李爷,你引几名得力差役再去查探一番。”李龙道:“只赵虎兄弟与我二人足矣。”苏公道:“我欲往双龙山一遭,查探朱山月一案,赵爷可随我同往。”又令李龙另差人暗中监视朱府、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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