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苏安垂眼看着苏衍手掌心安静躺着的两粒药丸,就是没有要吃药的意思。

苏衍也不急。

煮熟的红豆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饱满的米粒一个接一个地开出花儿,香甜的气息弥散开来。

“我不——”吃药丸三个字没说完,苏安嘴里被塞了两粒药。

感冒胶囊外衣很苦,滑到口腔中就变软化开,里面的粉末更苦。

苏安怕苦,她还小的时候,每到换季总要感冒,喂她喝中药里面都要加红糖,枇杷叶熬雪梨汤里面都要加上不少冰糖,和苏衍结婚以后她才第一次吃到苦到发涩的感冒胶囊,之后在苏衍身上吃到的苦头就和吃感冒药一样频繁。

“咳咳。”苏安被嘴巴里浓重的苦味呛得咳嗽了起来。

苏衍端着水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苏安一听,夺过苏衍手中的水杯,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温热的水流将苦涩的胶囊送入喉管、食道,鼻子里也开始犯冲,苏安闭上眼睛,眼尾的睫毛被眼泪打湿。

她和苏衍结婚的时候正值盛夏,相处没多久苏衍外出出差。她一个人倒也自在,夏秋之交没意外她又感冒了,小感冒而已,她几乎每年都会感冒,有时候睡一觉就好了。但那次她没吃药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每天在睡梦中的时间占了大半。老管家给她拿了药,她吃过两粒再也吃不下,偷偷把药藏了起来。

偏偏苏衍回来的那天夜里,她浑身热得和火炉一样。背对着苏衍躺着,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苏衍洗完澡只穿了浴袍,带着水汽的手碰到苏安的肩膀问了一句:“感冒了?”

苏安往被子里缩了缩。

“药吃了吗?”

“吃了。”

苏衍手探上苏安光滑的额头,没说话。起身打了个电话,没多久老管家带着家庭医生来敲门。也是那晚,苏安平白挨了一针,老管家也因为她而自责。

挨了一针的苏安脾气上来了点,但是对象是苏衍,她又不得不收敛着一点,只能瞪着他,无声地瞪着他,希望苏衍要是还有那么一丢丢同情心,就不要喂她吃药了。

但是苏衍那晚没什么眼力见,找到被苏安藏在枕头下的感冒药,抠了两粒出来,端着一杯水站在床边,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苏安。

僵持了良久,苏安嘴巴一直闭着,就是不张口。

苏衍看了一会,放下水杯。

苏安松了一口气,以为今晚就那么过去的时候,苏衍空出的那只手直接捏过了苏安的下巴,两人之间的姿势像极了亲吻的姿势。

苏安因为惊讶,唇微微分开了点,苏衍就直接把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病得头昏的苏安当然不会服软,药丸在她嘴里过了一圈又被她吐了出来。

感冒胶囊的外衣已经湿了,变软变形躺在苏衍手心里。

她吐了药丸就抬头看着苏衍。

苏衍垂着眼睑,眼中的神色暗了几许。丢了被苏安吐出来的药丸,又抠了两粒,凉悠悠地看了眼苏安。

苏安被苏衍看得有些怕,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他问:“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当时苏安觉得自己要有苏家先长的骨气,昂了头:“我不——”

不字没说完,被苏衍捏着下巴带了他怀里,苏安一下子紧闭了嘴巴。苏衍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含住了药。

苏安眼睛瞪的更大,心想资本家能成为资本家也不是没有道理。中国一直都有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既然勤俭节约了,那肯定有了小小的资本,有了小小的资本才能逐步积累出大的资本,最终成为大的资本家。

显然,下面的事证明她想错了。

苏衍也并不是勤俭节约。

苏衍含了药,捏着她的下巴直接亲了上来,撬开她紧抿着的唇把感冒胶囊送到她口中。她被苏衍亲懵了。

感冒有细菌,喝水都要分杯子,苏衍倒好直接亲了上来。

因为屁股上平白了挨了一针,她只好趴着睡。苏衍收拾好药盒上床以后,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身上,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了一夜。后半夜的事她忘的差不多了。

睁开眼睛,室内倾了一地明媚的晨光。

“哭了?”苏衍食指扫过苏安眼尾。

苏安瞪了苏衍一眼。

要不是苏衍,她以前不用挨针,现在也不用吃苦的发涩的药丸。

盛好粥,苏安抱酥宝坐到椅子上喂酥宝吃早饭。苏衍喂她吃完药后就走了。

“衍衍呢?”酥宝含住小木勺,声音含糊。

“衍衍去工作。”苏安用勺子碾开蛋黄,将蛋黄碎撒到粥上,用木勺拌开再喂酥宝。苏衍是资本家,资本家呼吸之间都是日进斗金,能不忙吗?所以苏安才觉得苏衍和以前比,可能脑子坏掉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你想小妈妈吗?”

“想啊。”

“那等会打电话给小妈妈好不好?你和小妈妈去学校,学校里有很多小哥哥小姐姐。”苏安诱哄着。

酥宝歪头想了好一会,最后才点了点头。

喂酥宝吃完早饭,苏安强撑着不适去换衣服,找到医保卡准备待会去医院。

门铃响了。

苏安去开门:“冬青?额,你是?”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带着金边眼镜,笑容和煦。

苏安愣了一下:“推销的?”

这年头医院为了业绩也很拼了,推销都上门推销了吗。

年轻男医生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正常,微微鞠了一躬:“夫人好,我叫许琛,是苏先生的私人医师。受苏先生之托来帮夫人看看感冒。”

苏安:“……”

许琛进了屋,说:“打扰了,夫人。”

没一会,苏衍也进来了。

苏安看了看苏衍,再看看笑容和煦的许琛,一时没话。

“夫人,您是想挂水还是打针?”许琛收了听诊器。

“老实说……”

“嗯?”许琛笑容更加和煦。

苏安看着面无表情的苏衍,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都不想。”

许琛:“……”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许琛沉思了一秒,说:“先挂水吧。”

“有中药方吗?”苏衍问。

“啊?”许琛略惊讶,很快恢复正常,说:“有的。中药略麻烦。”

许琛低下头,很快写了一张单子出来,说:“苏叶4.5g,桔梗3g,薄荷3g,甘草1.5g……一剂两煎,分早晚2次温服。”

最后,苏安到底又挨了一针。酥宝被苏衍抱着看了一会大美人妈妈挂点滴,没多久就在苏衍的安抚下睡着了。

许琛去抓药,酥宝被苏衍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苏安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没戳针的手拿过手机,翻了翻客户的需求在脑子里构思着图纸。

苏衍进来看到苏安一边挂点滴一边工作,蹙了下眉头:“工作很辛苦?”

苏安滑手机屏幕的手停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字:“什么?”

苏衍将手插到西裤口袋中,半靠在门边,看着苏安。

昨天上午苏安接到的那通电话他还记得。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送过来的这些材料比市面上要贵上不少,这是不是算诈欺!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开始赚黑心钱,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苏安摁灭了手机,反问:“你辛苦吗?”

苏衍没说话。

苏安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看,世界上有那么多工作,每一种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不论那份工作高贵卑贱与否,参与工作的人都是平等的,同理工作也是平等的。我和你结婚的时候,你每天都很忙,开会出差还有必要的应酬,你觉得你辛苦吗?”

“你应该没有想过辛苦还是不辛苦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投行的工作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可或缺。而换做我也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客户和各种各样的需求,都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那些反反复复的需求和动荡的股市也很像,形形色色的客户提出的需求像不像不同国家的金融财政政策,有的宽松有的苛刻。”

“再换而言之,我需要通过工作去养活自己和酥宝。”苏安一口气说完,问:“所以,苏衍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衍刚调任大通投资银行亚太地区总裁,工作应该堆积如山,偏偏他现在时间全耗她和酥宝身上。

“我不想离婚。”

苏安翻了一个身子,背对着苏衍,良久才说:“我想。”

顿了顿,苏安又说:“年底投行工作总结,你会不会因为消极怠工被董事会高层点名投诉然然后解雇?”

苏衍:“……”

“解雇了我和你离婚也更容易了。”苏安闭上眼睛说。

回应她的是轻轻的关门声。苏衍出去了。

苏安枕着枕头,透过白色轻纱覆盖着窗帘看向窗外。窗外停了两只灰麻雀,鸟鸣声啾啾。

苏衍的一系列举动让她越来越心慌。

心动了,便是覆水难收,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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