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上班刑侦大队代理大队长滕哲就与医学院法医系的俞主任通了电话,然后就到医学院来了。

这是一栋十六层的教学大楼,已经修建了将近十年时间,滕哲在这里读书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教学楼。原来的这个地方是一大片洼地,除了野草、荆棘丛生外就是附近的农民还有一些职工家属在地里种上的一些庄稼。

教学大楼成一个躺卧着的“山”字型,只是这个“山”字中间的山脊与两边的长短是一样的,法医系就在这中间山脊上的八楼。

学院已经放假,教学楼里几乎空无一人。此时,八楼俞主任的办公室里就俞主任、滕哲在,他俩在等一位老师,一位刚刚从华西医科大法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分到法医系来任教的年轻老师。

滕哲与俞主任是老朋友了,俞主任是滕哲的师弟,叫俞建舟,在医学院读书时比滕哲低一级,作为法医同道,滕哲与俞建舟在工作上也经常接触,两人建立了很深的友情。

这个医学院的前身是在东北,历史很长了。上世纪六十代末的时候从全国各地迁了很多大型工厂到这个城市来,这个医学院也是那时一同迁来的。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这个医学院任教的很多老教师中涌起了思乡的情结,加之这个医学院在东北的前身也重新恢复了,于是除了一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环境和生活习俗的以及一些原籍本来就不是东北的、以前在东北时也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习俗、气候的南方籍老教师外,绝大多数老教师都调回了东北,于是滕哲的师兄师弟们有相当一些人就留了校,现在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各个学科的骨干力量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各个教研室、临床科室的主任、副主任。俞建舟也是在那几年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学院任教的,先后进修、读研,都是干的法医专业,在法医界已经很有名气了,一些医学院校法医专业的教材他都参与了编写,公安、检察的法医在工作中有什么疑难问题也请俞主任参与会诊。

当然,今天滕哲来找俞主任并不是为了解决法医业务上的疑难的,他是来请求支援的。

现在的刑侦大队技术科只有延清一个法医在顶着了。在这个城区里,公安的法医平均每三天都要检验两具尸体,再加上法医的其他一些业务,比如交通事故的损伤程度评定、强奸案件的物证检验等等的,这就一个法医顶着,简直真正的是叫不堪重负了。

“我这里的老师,目前就她还是单身,而且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负担,没有什么牵挂,到你那里去兼职,再适合不过了,而且她也愿意多接触一些实际的东西。”俞建舟说。

“我担心的是怕一有任务来会与你们的教学发生冲突。”滕哲说。

“没问题,这你放心好了,如果发生冲突的话,我就安排其他的老师去上她的课,影响不了什么的。何况我还想让我这里的年轻老师都轮流到你那里去接触一下实际工作呢!教师光讲理论上的东西,学生听着也提不起兴趣来。”

“她愿意去吗?可没任何报酬的,还累。”滕哲有些担心地说。

“呵呵,她来了后你问问她吧。”俞建舟说,“好象已经上来了。”这时走廊上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这个学校也太欺生了!”随着一声抱怨,门推开了,进来了一个年轻女子,中等偏高的个子,一头披肩长发,全身轮廓凹凸有致,一个脸蛋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珠。

“怎么啦?跑上楼的?”俞建舟问。

“你说气不气人,刚刚走到电梯旁边它就停电了,这可是主任召见哪,又怕耽误了大事,这不,害得我跑了上来,这个学校也太欺生了不是!”这女子气乎乎地说到。

“好啦,不要抱怨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滕大队长,我的师兄。”俞建舟说到。

这女子转身过来,看着滕哲,上下打量了一遍后说:“呵呵,早就听俞主任说过了,法医老前辈呀,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啊!小女子叫喜儿,俞主任的麾下。”

滕哲看这个女子的这作派,感到很有趣的,就开玩笑说:“喜儿?哈哈,别人都叫我杨白劳呢!”

“俞主任,怎么你的师兄师弟们都是喜欢占便宜的人啊?”喜儿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

“哈哈,你自己不介绍你的真名,还怪别人啊?”俞建舟说,然后对滕哲说到:“她叫杨曦,晨曦的曦。刚到系里来的时候,头上扎了一棵独辫,所以大家都叫她喜儿。”

滕哲笑到:“杨老师,想请你到我们队里去指导工作,不知愿不愿意啊?”

杨曦朝滕哲看了看,又往俞建舟看了看,说:“不会吧?要指导工作也只是俞主任你去吧?我一个小助教能指导什么工作呀?哈,你们拿我开涮啦!”

俞建舟说:“是说真的,滕大队想请你去他们那里兼职,他们那里现在只有一个法医,忙不过来了。系里也想让你们去接触一下实际工作,多一点实践经验嘛。”

“不过可没有任何补助啊,还有,工作挺累的啊。”滕哲补充到。

杨曦把头摇晃了一下,说:“也真是的,我早就知道了,这个学校欺生,刚才电梯停电,这会俞主任又要把我踢出去,还是去当不拿钱的义工,惨啊!”

滕哲问:“这么说,你不愿意去?”

杨曦说:“谁说的?这要看你们那里有没有帅哥,有帅哥的话我就去。”

“他们那里都是帅哥,不帅的话是根本进不了他们单位去的。”俞建舟笑到。

“嘻嘻,这我知道,据说进公安要经过选美大赛选拔后才行的。”杨曦笑到,对滕哲说:“滕大队,冲着你们那里有帅哥的份上,我答应去做义工,保证随叫随到。”

“那就太感谢了,你可真是慈悲为怀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滕哲被杨曦逗乐了。

“哈哈,滕大队也真逗啊!”杨曦也乐了起来,然后不由担忧地问到:“不过,万一遇着有我的课的时候怎么办啊?俞主任。”

“这你担心什么啊?既然我同意你去,到时候我就会另外安排人代课的呀。”俞建舟说。

这时,滕哲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后滕哲说:“看守所里死了一个人犯,两位有时间吗?一起去看看吧!”滕哲向俞建舟和杨曦问到。

杨曦说:“哈哈,这才刚说完,就要上任了啊!”

俞建舟说:“那走吧,就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三个人就走了出来。走到楼梯道时,杨曦惊叫了起来:“坏了!坏了!”

俞建舟、滕哲两人诧异地盯着杨曦。

杨曦说:“这可如何是好?前几天还答应了我的同学一起到三亚去玩的,现在又答应了去兼职,这不矛盾了吗?”

“那咋办?”滕哲问。

“嘻嘻,还是去你们那里吧,帅哥也是一道风景线啊!”

滕哲与俞建舟、杨曦等人到了看守所的时候现场已经勘查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检验尸体了。石星仁在现场外面一直在往看守所的大门望着,一看到滕哲来了,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走过来埋怨到:“怎么搞的,现在才来?”

“我可是一接到通知就赶起来的啊,可这路太滑了,这车也只能慢慢地爬呀。”滕哲说,然后把旁边的俞建舟一拉,说:“还把俞教授都请来了哩!”

石星仁很亲热地与俞建舟握了手,说到:“这可就看你们的了!”俞建舟经常到公安局来帮助工作,与刑侦系统的领导们都很熟悉了,石星仁刚才一直在着急滕哲没有到,没有注意到滕哲还带得有人来呢。

滕哲又指着杨曦向石星仁介绍到:“石局长,我还给我们局里请了个兼职法医呢!这位杨曦,研究生毕业,这可是大法医了,俞主任的手下,以后就在我们技术科指导工作了。”

石星仁听了后马上热情地与杨曦握手,说:“欢迎!欢迎啊!这下技术科可有坚强后盾了啊!”

俞建舟在旁边给杨曦介绍说:“这是石局长。”

杨曦说:“石局长好!我是来学习的,我可没资格指导工作呀。嘻嘻。”

“石局长,我们进去看一下。”滕哲说到。

“去吧!”石星仁说。

刑侦大队技术科副科长尧天真看到滕哲来了,就过来向滕哲汇报到:“现场很简单,除了一盒方便面外,没有其他的发现。已经通知殡葬管理处的来车运尸体了。”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滕哲问到。

于是尧天真将刚才在碰头会上所了解到的情况向滕哲与俞建舟、杨曦等人作了介绍。听完介绍后滕哲沿着现场转悠着,仔细观察了门窗的情况后又把尸体大致看了一下。

把大致情况了解后,滕哲心里感到很踏实了,他想今天把俞建舟请来真是个明智之举。因为他知道俞建舟在法医病理学方面知识很丰富,在这方面他也经常得向俞建舟请教。而今天这具尸体从大致的情况看来,如果排除了中毒的话就很可能得依赖法医病理学的知识了。

一帮人就站在那里等运尸车来把尸体运到尸检所去解剖。

延清、张行看到杨曦后,两人悄悄地在那里对杨曦评头论足起来了,杨曦看到他们的模样后把头扭到了一边,装着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滕哲抽这空儿去看了一下江平。江平原来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因为涉嫌引诱犯罪被检察院逮捕了,江平被捕后滕哲才被临时任命为代理大队长。

滕哲要看守把江平带到民警值班室来,江平进门后看到是滕哲并没有感到吃惊,他问:“来勘查现场?”江平已经知道刘辉死了。

“嗯。”滕哲说:“还好吧?”滕哲把话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说了句蠢话。

“你说呢?”江平很平淡地反问到。

滕哲说:“本来早想来看看你的,但队里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想到来看了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拖到了现在。”滕哲说话很直率,他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说。

“能想到,我就知足了,我很好,这对我也是个磨难吧。”江平幽幽地说到,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

滕哲感觉江平平越发深沉了。也是的,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都会变得深沉起来的。

滕哲与江平聊上几句后就走了,他要到另一个监区去看一看关押的樊斌,原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他与江平是同一个案子进来的,只是他已经供认了他所犯下的罪行,而江平一直没有认罪。

樊斌一副邋遢的模样,以前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代之以玩世不恭的表情,他不清楚滕哲为什么会来看他。前一阵教导员牟思其来看他时要他提供江平的违法犯罪事实,被他拒绝了,倒不是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担下来,而是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找他作过工作了,许诺在他服刑期间照顾他的家人,在出狱后给他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樊斌警惕地看着滕哲,但滕哲只是问他家里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提出来,他会尽力解决的。

聊了一阵,樊斌一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滕哲向他道别后就离开了。

市检察院的法医倪永泰正在那里与俞建舟寒喧着。

“俞教授,你看这死因象什么呀?”倪永泰试探到。

俞建舟说:“就光这样看看我可看不出什么来,你看呢?”

“哈哈,我也不好说什么,上次这里死的那个人犯我检验后鉴定为‘饥饿、寒冷、恐怖导致死亡’,他们还一直在对我不满哩,我可不好说什么啊!”倪永泰无可奈何地说到。

“不好说也得说啊,到时候还不是得由你下结论呀。”俞建舟说。他很清楚倪永泰的业务能力。倪永泰虽然是个老法医了,但他从来没有经过系统的法医学培训学习,经常把一些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前苏联法医界的一些过时的理论搬出来与别人辩论,而且性子很倔犟,认着死理就不回头,下起鉴定结论来胆子也是很大的。本来检察机关的法医接触尸体都很少,但他就是那每年几次的尸体检验也基本上不经过法医病理切片检验甚至连解剖都不作就下结论了,刚才他说的看守所前不久死的那个人犯也肯定没有经过病理检验。不过倪永泰的这个法医由于他处在一个特殊的岗位上,有些案件也只有他说了才作数,别的法医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理你。

俞建舟看到杨曦站在旁边,才想起还没有向倪永泰介绍过,于是就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杨曦刚才随着滕哲进到现场简单看了一下尸体后就一直站在俞建舟的旁边听俞建舟与倪永泰在闲聊,她初次进入这种场所,本来感到很新奇的,但也知道这看守所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不敢随意乱走,怕惹出麻烦。

石星仁一直在现场外面站着,他想听一下技术人员勘查现场后的初步意见。盖世才站在石星仁旁边陪着,他心里也不踏实。

这时外面看守所的会议室里传过来了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有一个民警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石星仁叫住了他,问:“那边是怎么回事?”

民警说:“刑侦队的侦查员取完高所长的材料后要他摁手印,高所长不干,他说他不是犯人,在那里骂起来了。”

石星仁一听,不禁恼火起来,就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盖世才紧跟在石星仁后面。

石星仁一进会议室,就高声问到:“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刑侦大队的李吉与另一个侦查员坐在一边,对面的高仓能看到石星仁进来,还在对着李吉两人吼到:“你们凭什么要我捺手印,我又不是犯人!”

石星仁阴沉着脸,怒视着高仓能,问到:“你是不是警察?你知不知道办案程序?”然后又对李吉说:“他不摁手印也可以,把他的警服剥了,传到刑侦大队去问!”说完石星仁转身就走了出来。

盖世才赶紧给高仓能递了个眼色,然后跟着石星仁走了出去。

殡葬管理处的运尸车把刘辉的尸体拉走后,滕哲、俞建舟、倪永泰等人也坐上了车往尸检所开去。

到了尸检所后,滕哲向倪永泰说到:“老倪呀,今天就由延清和杨曦来动刀,我们三个就在旁边看吧。”滕哲想乘机看一下杨曦的操作能力如何。

倪永泰说:“好啊!”倪永泰检验尸体时一般都只作尸表检验,在场的法医一多他更不愿意动刀,因为他知道他的操作确实太臭,滕哲的建议正好免除了他的难堪。

本来已经通知了刘辉的妻子江姗了的,解剖时要求家属也到场,但江姗回话说由组织上怎么安排都行,尸检时她就不到场了,加上刘辉父母都已过世,也没兄弟姐妹,所以现在尸检所里很是清静,除了几个法医外,就是技术员鄢仁端着相机在一旁“咔嚓咔嚓”地在拍照了。

尸检所在郊外,昨天的一场大雪把远山近岭都铺上了白茫茫的一遍,解剖室里的光线也显得比平时要明亮得多了。

“俞教授,你说这尸表嘛也没见到什么外伤,也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这死之前嘛端着的一盒方便面也没有吃下去,死的时候呢又是倒在水泥地上的,你看这气温吧又这样低……”倪永泰又在念叨了起来,只要一与他在一起搞尸检,总是他在说过不停,别人很难得插得上嘴的。

“你是说,又是‘饥饿、寒冷、恐怖’导致死亡?”俞建舟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问到。平时俞建舟在尸检时是不多言的,怕万一说话不慎被死者亲属抓住话柄后纠缠,不过今天没有死者亲属在场,也少了顾忌。

“不好说,不好说,这看守所嘛也有克扣人犯的生活费的情况嘛,也听到过有反映人犯有吃不饱的时候啊。”

“不过饥饿导致的死亡应当有营养不良的征象啊。”俞建舟说。

“啊?”倪永泰愣了一下,马上醒悟了过来,急忙说到:“噢,对,对,对,这具尸体没有看到营养不良的征象。”

“现场上的那盒方便面提取了吗?”刚才倪永泰说到方便面把俞建舟提醒了,他有些不放心地问到。

倪永泰不屑地说到:“那东西提不提取都没多大关系,这尸体一看都不会存在中毒的情况。”

滕哲说:“已经安排人提取了。”

“你们这些年轻法医,可能搞的尸检少了,在进行尸体检验的时候脑筋要多转几个弯才行啊。”倪永泰对延清与杨曦说到:“比如说这猝死吧,哦,猝死是什么你们知道吗?猝死就是外表似乎健康或疾病症状不明显的人,由于体内暴发某种疾病,或者嘛就是由于潜在的器质性病变,还有……嗯,还有机能障碍所引起的突然意外的非暴力性死亡,对,非暴力性的,这就叫猝死,也叫急死。比如说吧,有人被人家打了一耳光,很轻的一耳光,但凑巧的是,这一耳光刺激了神经,它就可能引起了迷走神经反射性心脏抑制性猝死。但在尸检的时候却看不到有任何外伤存在,这怎么办呢?嗯?”

一直在埋着头操作的杨曦突然抬起头来叫了一声:“俞主任,你们来看一下!”

“你们看,左冠状动脉这里有血栓,阻塞了动脉。”杨曦说。

“栓子的来源?”俞建舟问。

“左心室的附壁血栓脱落。”

“这找到死因就好了,免得我又要得罪人了。”倪永泰说。

俞建舟说:“再仔细检查检查。”

杨曦问:“腹腔还要检查吗?”

滕哲说:“全都要检查,颅腔也要打开,所有内脏器官都不要遗漏,肝脏、胃脏要提取送毒物检验。”

滕哲听了倪永泰的话后,稍为松了一口气,但他还不敢马虎。虽然刚才发现的病变能致人猝死,但其他部位如果不仔细检验的话,也难以服人。万一倪永泰这老狐狸如果明后天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一个人跑来又提取一点什么东西,又说发现什么问题的话,你是很难得应付的,不如现在全都搞完,全都拿到桌面上来。目前中国这个法医鉴定体制是检察、法院的法医能审查公安法医的鉴定,而且最后是他们说了算,至于你公安的法医作出的鉴定结论即使是揭示了事实的真相又如何?别人在那个位置上嘛!目前司法鉴定机制的混乱引来了许多麻烦,不管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只要往那个位置上一占,总要展现一下自己的风采,于是严肃的司法鉴定就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情况,比如损伤程度的鉴定,公安法医鉴定为重伤,检察的法医可能会出一个轻伤的鉴定结论,而法院的法医有可能会在鉴定标准以外搞一个什么轻伤重型、重伤偏轻之类的,一般情况下法官自然会采信法院法医的鉴定结论,但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也可能谁的鉴定结论都不采信,于是案件就会因为法医鉴定而久久不能结案,倒霉的只是受害人,还要再来回地折腾。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公安干法医的,谁也不敢保证他干一辈子的法医,不会一个错误的鉴定结论都没有,特别是在基层公安机关干法医的,除了工作量大你不可能每具尸体都能进行系统的解剖检验,还有的死者亲属不愿意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而在有些情况下你又不得强制解剖进行系统检验外,还因为法医鉴定除了涉及法医学本身的业务知识,还需要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植物学、昆虫学等方方面面的知识,一个再优秀的法医,也不可能把各门学科的知识都掌握并且还能运用自如,所以一旦在你的法医鉴定时疏忽了遗漏了,总得有人来纠正吧,不管是上级公安机关的还是检察法院的法医,于是最后纠正错误的人在公众面前就会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有人曾经标榜自己检验一两千具尸体,鉴定结论无一错误,滕哲听到后说:“胡扯!只不过是还没有发现而已。”他曾对年轻的法医说:“一个干了一二十年的法医,如果说别人没有发现他曾经作出过错误的鉴定结论,这很可能。但如果自己都没有反思过曾经出现的错误那就不可思议了,那说明你干了这么久根本没有什么进步。”

这倪永泰现在的头衔是市检察院技术处的处长,他那个技术处就他一个人,处长是他,办事员也是他。在他们检察院里,有的人就戏称技术处是市检察院一处。这几年,倪永泰好象与公安较上劲了,凡是涉及公安的案件,一经他检验十有八九都是公安有问题。作为公安机关来说,面对的是违法犯罪人员,而这些违法犯罪人员大多是有过激行为的,你抓到他后,要不就想方设法逃跑,要不就闹着自杀,这人一死后都得倪永泰来检验。犯罪嫌疑人在被抓捕的过程中难免不出现损伤吧,可一到倪永泰的手下,这些损伤都会成为民警殴打犯罪嫌疑人的证据,即使这些损伤不是致死的原因,涉及到的民警不蹲大狱也会脱下警服,即使再网开一面也得被免职受受处分什么的。

但也有例外,城区的一个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去年死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倪永泰检验后就认定是突发疾病死亡,办案民警没有任何责任。为什么呢?因为倪永泰老婆开的洗浴中心正好在这个派出所的辖区。

滕哲现在又一次感到把俞建舟邀请来是一个明智之举了。

看到杨曦在拿着钢锯锯颅骨已经累出了汗,滕哲朝延清吼到:“延清,你自觉一点嘛!这种下力气的活该你来干!”

杨曦说到:“哈哈,没事,我现在感觉暖和多了,刚才好冷啊!”

延清听到滕哲朝他吼叫后感到很尴尬,赶忙把手伸了过去对杨曦说:“我来吧!”

杨曦锯了一阵可能也真的感到累了,把锯子递给了延清。

看到杨曦熟练的操作,滕哲有些欣赏这个女法医了。比如说这锯颅骨吧,有的法医为了省事,在下锯之前会三下五除二地把颞肌全都剥离了,而杨曦却仅仅在颞肌的中部用手术刀划了一道后朝上下稍稍分离了一小点,这样既不会对锯颅骨的操作有太大的妨碍,也为解剖完后缝合时固定颅骨有一个支撑。这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却反映了一个法医的素养,因为象这样解剖完成后能还死者一个较为满意的遗容,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如果作为法医只图解剖方便,解剖完了根本不管缝合后的死者遗容会不会变形,那么你的职业品德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延清,以后杨老师就到你们技术科来上班了,你可要跟着好好地学啊!”滕哲说。

延清一听,抬头朝杨曦问到:“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不欢迎吗?”

“哪能不欢迎呢?巴不得啊!”延清说了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朝滕哲看了看。

杨六顺两天没来上班了,这让盖世才非常着急。这两天给局领导汇报后局领导都说等法医鉴定结论下了后再说,所以他每天都要打电话到技术科去问尸检结论。今天下午上班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到技术科去,得到的回答说刘辉是因为突发心脏疾病导致的死亡,这下他才放心下来。于是他把副所长高仓能、姚茂伟叫了来,几个人就在那里讨论起了杨六顺这两天没有上班的原因以及对这个事情如何处理的问题来。

副所长姚茂伟说:“我认为杨六顺肯定是因为发现刘辉死了,觉得是在他值班的时候死的,怕承担责任,所以不敢来上班了。作为人民警察,我觉得他这样擅离职守是不应该的。”

高仓能分析得更具逻辑性:“我也是这样看的,也许那天晚上他看到刘辉在那样又吼又叫的,可能认为他是饿得受不了才发的疯,就给刘辉送了一盒方便面去,谁知后来发现刘辉死了,生怕是自己送去的那盒方便面惹的祸,于是就不敢来上班了,我想可能他在知道了刘辉的死因后就会回来上班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也认为应该对他擅离职守的行为进行严肃的处理。”

盖世才边听边点头,看到两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盖世才说:“你们说的都非常有道理,杨六顺是部队转业干部,在部队里一帆风顺的,到了地方后可能不适应吧,遇到这种事情有可能会想不通的,其实嘛……”盖世才停顿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茶,把两位副所长扫了一遍后,接着说到:“其实嘛,我现在很担心啊!”

两位副所长朝他看着,等着他在说担心什么。

盖世才把右手肘往桌上撑了去,手背托住下巴,目光中露出焦虑的神态:“我很担心啊!杨六顺两口子刚离婚,他一个人在这地方,心情肯定会不是很好的,现在他又摊上这个事情,万一他想不通咋办呢?唉!”

“不会吧?他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不会这样弱不经风吧?”高仓能说。

几个人正在说着,民警郝明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盖所长,石局长来了!”

盖世才一听,“哦”了一声就赶忙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一走出门就看到大院里驶进来了几部车,石星仁正从进来的第一部车上下来,后面尾随着的几部车里也陆续下来了一些人,有刑侦大队长滕哲,其他的虽然他叫不出名来,但知道这些人全是刑侦大队的侦查员和技术员。

盖世才脑袋“嗡”地一声响了起来,他想,刚才担心的事情看来真的出现了,杨六顺肯定出事了!

他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该该走过去迎接石局长了,一直等到石星仁走了过来,他才问了一句:“石局长,是不是杨六顺他……”

“进去再说吧!”石星仁的脸上是一副很严峻的神情。

全都坐下后,石星仁说:“正好你们所领导都在,那就一起参加开个会吧!先由刑侦大队滕哲大队长给大家通报一下情况吧。”

滕哲说:“刘辉的死因可能大家都知道了,根据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的情况来看,刘辉的死是因为冠心病造成的突然死亡,提取他的脏器进行毒物检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滕哲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说到:“但是,在现场提取的方便面盒里发现有剧毒物品毒鼠强。”

盖世才坐在那里有点目瞪口呆的了,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张开嘴想说话又找不到说的

。高仓能眯缝着眼,显得很严肃,手在不停地把燃着的香烟往烟灰缸敲弹。

石星仁接着说到:“根据前期了解到的情况,刘辉死亡时当班民警是杨六顺,而现在杨六顺又失踪了,所以,现在要围绕杨六顺开展调查。杨六顺是你们所里的民警,你们所里要派人配合刑侦大队的侦查工作。一是要对杨六顺的物品进行检查,不管是家里的还是放在单位上的都要检查,二是要想方设法找到杨六顺,你们所里要派一个民警与刑侦的一起到东北杨六顺的老家去,你们商量一下派谁去,定了后今天晚上坐火车走。再就是一定把杨六顺在外面租的房子找到,也定一两个民警来与刑侦的一起跑。”

“另外,”石星仁又问到:“最近你们灭过老鼠吗?”

“今年没有,去年搞过一次,是七八月份的时候。”盖世才回答说。

“用的什么灭鼠药?”

“都是用的磷化锌吧?”盖世才说完后向副所长姚茂伟望着,问到:“是吧?姚所长。”

副所长姚茂伟说:“一般都是用的磷化锌,但前年灭了一次效果不好,后来又到外面去买了一些毒鼠强来。”

“毒鼠强是国家明令禁止使用的,你们为什么还要买来用?”石星仁责备到。

盖世才张了张嘴,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说,使用毒鼠强灭鼠时他还没有到看守所来工作。

“所里还存放得有毒鼠强吗?”滕哲问到。

“应该没有了,每年灭鼠都是街道办事处发下来,一次性就用完。前年是因为灭了一次效果不好所里才安排人又去买的药,买来的也都用完了。”姚茂伟回答。

“杨六顺的物品放在什么地方的?”滕哲问。

“在值班室。”

“这样吧,盖所长,”滕哲说:“你安排一个民警把刑侦的带到值班室去,对杨六顺的物品进行检查。另外,前年用毒鼠强灭鼠的时候在所里工作的民警有哪些人,你们拟个名单出来,对每一个民警都要进行了解。”

通过清理杨六顺的物品,在杨六顺的工作笔记本上发现了他失踪前的那天晚上写的一段文字,几个人看了后都感觉象遗书,滕哲说:“先不管它是不是遗书,先去作个文字鉴定,看是不是他的笔迹后再来研究。”

在杨六顺警服的衣袋里,发现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的是白色的粉末。

通过了解,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前年用毒鼠强灭鼠的时候,杨六顺还没有到看守所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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