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在在这个监区的另一头的一个单人监室里面的是江平,原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刘辉的小舅子。江平是因为涉嫌引诱犯罪被检察院逮捕的。

刘辉在吵闹着要交待问题的时候,江平已经在窄小的监室里练起了散打,一招一势,煞是认真。

打从一进到这看守所里面来,他就被关押在这个单人监室里。这完全得力于他的那个铁哥们,看守所副所长高仓能。如果不是高仓能的话,他就得与那些抢劫、偷盗、强奸、诈骗的下三烂们呆在一起了,那些人简直就是一些人渣。

高仓能与江平是铁哥们一点不假,但并不象时下人们流行的那个顺口溜里说的那种“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的铁哥们,如果硬要往上套的话也只有“一起扛过枪”还勉强靠得上,因为两人曾同时在一个派出所里呆了两年时间,那时高仓能是包片的民警,江平是副所长。但就这样的“一起扛过枪”的人也忒多了,惟有高仓能与江平能称得上是铁哥们。

本来江平刚进来时是很有抵触情绪的,成天闷闷地坐着,饮食也少。不过他很硬气,检察官对他的任何指控他都一概否认,还与检察官对拍桌子。高仓能很佩服他的这种骨气,私下里找到了当副市长的大舅子,要他帮江平说说话。他大舅子也还真买帐,已经在帮江平疏通了。

江平得知这消息后人也变了个样。他想起了一句古人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于是每天都要练上几遍散打、擒拿什么的,活动一下筋骨,疏通一下经络。

这几天来,他听说他的姐夫刘辉在监室里每天都被同监室的人犯欺侮,什么站马步呀,坐喷气式飞机呀,他听到后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可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又能帮得上什么呢?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他不免有点兔死狐悲的凄凉的感觉。

上午在放风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瞅了个机会给高仓能说了,要高仓能帮忙把他姐夫刘辉转到单人监室去,高仓能答应了,而且办事的效率也真快,下午就把它搞妥了。

可现在这刘辉在那里吵闹些什么呢?吃饱啦撑着了?

突然,江平猛地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对呀!他要交待?交待什么呢?难道他的事情还没交待完吗?

听着民警把刘辉带往审讯室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平想:“算啦,不去费那个脑筋了,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高仓能会过来说的。”

于是江平往床上一坐,打起禅来。这是江平进到看守所后的一大收获,每天都要这样坐上半个小时,心无旁骛,渐入仙境。

江平双腿盘拢,端坐在床上。前两天在这个时候还能不去思考任何问题的大脑,今天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一直在想着刚才刘辉的古怪举动。刘辉的举动让人不可思议,也许是关久了,思想承受不了压力了吧?不过他说他要交待的问题是什么呢?

刘辉是江平的姐夫,但江平的姐姐不是刘辉的原配,江平的姐姐与刘辉如何认识的江平不清楚,那时江平刚刚参加工作,只知道的是父母都不同意姐姐与刘辉好,因为刘辉比江平的姐姐大十岁,而且还是个有老婆的人。当时家里因为这个事情经常闹得不愉快。江平的母亲经常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说他姐姐“丢死人啦!把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父亲在家里也经常拍桌子摔板凳的,搞得整个家里鸡犬不宁。但江平的姐姐依然我行我素不予理睬。

对家里的矛盾江平本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抱着与我无关的态度的。但后来江平因为帮朋友忙,私自把案件卷宗里的材料抽了出来销毁,正在接受组织审查的时候,刘辉找了人给公安局的领导打了招呼,江平才得以未受任何处理。这之后又在受到中队长牟思其冷遇,不给他安排任何工作,使他整日无所事事的时候,又是刘辉托人帮忙给他调动到了派出所工作。

江平得到刘辉的帮助后,于是有意无意地在父母面前说刘辉的好话,说刘辉本来就是个好人,只是老婆在外面与他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被刘辉当场抓住了,两人正在闹离婚呢。其实江平根本就不认识刘辉的老婆,至于刘辉的老婆偷人之说更是他的编造。经过江平的游说,江平父母的态度也稍为缓和了下来,但对江平的姐姐江姗约法三章,在刘辉未离婚之前不得再与刘辉来往。

从那以后,江平知道了权势的作用,于是在结交人上他首先得看看这人的背景如何。他与高仓能也是这样认识成为铁哥们的。

高仓能刚到派出所工作的时候江平已经在姐夫刘辉关系网的作用下当上副所长了,那时的江平有些少年得志不可一世的派头,对一般民警总是吆五喝六的,很是狂妄,而高仓能只是一个合同制民警,于江平来说,更是不把他看在眼里,但一次无意中发现了高仓能的背景后江平对高仓能马上就转变了态度。那时高仓能的大舅子还是区里分管政法的副书记。

“嘟……嘟嘟……”,旁边屋子里民警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又把江平的思维拖回到了眼前面临的事情上来了。

这刘辉要交待的问题不会牵涉到姐姐头上来吧?

他知道他姐姐江姗暗自存了一大笔钱,是为外甥准备的,当然,也是刘辉交给他姐姐的,姐姐江姗的工作是没有来钱的渠道的。当刘辉被“双规”后,组织上曾找到江姗谈话,江姗矢口否认从刘辉那里得到过任何不义之财,并说对刘辉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由于经受了审查,姐姐江姗也就没有因为刘辉的事情受到牵连,继续担任她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刘辉现在又要交待,难道是想把根根底底都抖完吗?如果这样,姐姐不就跟着完了吗?自己即使出去了也不就少了靠山了吗?

江平有些稳不住了,心里顿时烦燥了起来。怎么回事呢?这刘辉已经被带回监室来这么久了,怎么高仓能也不过来说上两句呢?这狗日的高仓能呀!

值班民警杨六顺离开值班室后又返回来的脚步声提醒了江平,他下了决心要把杨六顺叫过来问一下,虽然现在是阶下囚,但杨六顺曾经是他的手下,并且现在对他都还是很敬畏的,都还在称呼他为“江大”,不象叫其他人犯,都叫编号,而且一遇到值班的时候都要悄悄过来给江平递上一支烟,给他把火点上。

给刘辉送去了方便面后杨六顺就回到了值班室,一进门来又看到了桌上的电话机,这台粉红色的电话机太刺眼了,使得杨六顺一阵心紧,他生怕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这一阵他最怕的就是电话铃声响,铃声一响起就会使得他胆战心惊。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后就往电话机上扔去,正好把电话机罩住,眼不见心不烦啊。

他倒在床上,点上一支香烟,猛地吸上两口。

这一阵他的手机是经常关着的,因为怕别人打电话找他。本来桌上的电话是内部电话,外面是打不进来的,但只要电话一响,他总担心是外面的人打了进来。刚才高仓能打来的电话使他好一阵心惊胆战,现在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天终于放亮。杨六顺急急忙忙把班交了,三步并着两步往家里赶去。周围银妆素裹的景色并没有让他感到耳目一新,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天塌下来也不管,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了啊。

终于到家了,这是他转业前在武警支队时部队搞的福利房,住的都是原来支队的干部,有的现在已经转业到地方工作了,有的还在服役。环境还算幽静,而且比地方上的什么这样小区那样别墅的要安全得多了。

他埋着头冲进小院,正走到宿舍楼下时,后面有人在哭哭涕涕地叫了他一声:“六顺……”

他回头一看,一下子惊住了,他家的家具电视机电冰箱什么的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院坝里来了,媳妇素珍与读初中的女儿娟子站在旁边哭泣着。

“怎么回事?”他不由得高声问到,媳妇与女儿没有回答,都向他投来怨恨的目光。他一个冲刺就跑到了三楼,家里的门开着,里面传出音乐声,室内的家具全是新的,一个瘦小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女人看到他后,高兴地朝他叫了起来:“啊!六顺回来啦,快点进来呀!”

“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她们赶出去?”杨六顺愤怒地大声喊叫到。

“这是我的家啊,我为什么要让别人住在这里呢?”这女人理直气壮地说到。

“你这是强占民宅,是违法的!”杨六顺说。

“谁说的?我们可是签得有字据的啊!你说的,两个月还不了我的钱就把这房子拿做抵押。要看字据吗?”

“聂劲兵,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他指着这个女人说。

“哈哈哈哈……”这个女人狂笑了起来。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本来不想管它,但手机不停地震动着,他只好把手机从腰带上取了下来,放在眼前一看,屏上的字根本看不清楚,谁打来的也不知道,他赶快去按接收键,可按了后手机也仍然是在不停地震动,没办法,他只好又去按关机键,也怪,手机根本无法关闭,还是这样不停震动,心中已经极度烦燥了的他气得“唆”地一声将手机扔出了窗外。

“哈哈哈哈……”那个女人又在那里狂笑起来了。

从没体会过什么叫咬牙切齿的杨六顺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咬牙切齿之恨了,他猛地扑了过去,他要把这可恶的女人掐死。

这女人也亡命,在杨六顺扑过去的这一瞬间一口就将杨六顺的手指狠狠地咬住了……

“啊!”真正的切肤之痛啊。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杨六顺看着夹在手中正在冒着袅袅烟雾的香烟,一阵茫然:“噫,这是在什么地方?”他坐了起来,定了定神,然后往四周望了望,夹在手指上的香烟已经把肉皮烧灼出了焦臭味,他顿时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痛,赶紧将手指松开,烟头掉在床上,床单燃着了,冒起了烟雾……

自从那一次与副所长高仓能到茶楼喝茶,偶然遇着高仓能的一个朋友,并邀约着打上一场麻将后,杨六顺的这一生注定就要栽在赌场上了。

杨六顺在部队是一个副营职干部,转业后被安排在公安局工作,在刑侦大队呆了半年后就调到了看守所来了。他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也正是他的豪爽“成就”了他的短暂而又“豪爽”的赌徒生涯。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末,平常得与他从部队转业后到公安来工作的这将近两年时间里的每个周末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也有不寻常之处,那就是那天下班出门时遇到副所长高仓能了。当然,如果是仅仅遇着高仓能倒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因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那可是经常都遇得上的。

这个春天的雨水特别多,刚刚飘了一阵小雨后的天空湿茵茵的,给人一种清爽悠然的感觉。在等交通车的杨六顺看到高仓能走了过来,招呼到:“高所长,今天准备到哪里去潇洒啊?”

“哈哈,这个天气好啊,不冷不热的,准备出去找酒喝呢。”高仓能打着哈哈说。

“不如我请你喝酒?”杨六顺试探着说到,“来这里工作了这么久,还没与高所长你喝过酒呢。”

“好呀!你这部队转业干部,工资高出我一大截哩,是该宰宰你了。那就走吧。”

于是交通车到了城区后两个人一起下车来到了一家家常饭馆,点上几个菜就对饮了起来。一瓶酒喝完后杨六顺又叫服务员拿酒,高仓能说:“算啦,我酒量有限,已经承受不了啦。这样吧,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喝茶,到了茶馆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我们就喝啤酒。”

之后两个人就来到一个叫南国云雾山的茶楼,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叫服务员来点了一壶毛尖茶,就品起茶来。

“高所长,我刚到地方工作,业务也不熟悉,以后还烦请所长你多指导指导啊!”杨六顺很客气地说。

“哈哈,你就不要谦虚啦,你在部队大小也是个副营职干部,是带过兵的人啊,以后在管理上我还得向你请教呢。”喝了酒的高仓能特别豪爽。

两人正在聊得起劲的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对高仓能说:“啊呀!怎么高所长跑到大厅里来坐起呀?太嘈杂了吧!走吧,找个包房去坐坐。”

高仓能看着来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到:“好啊,我也想到包房去清静一些,可没人埋单呀。”

“高所长说笑了,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吗?”来人笑道,然后看着杨六顺作垂问状:“这位是?”

“喔,这位是我们所里的民警,杨六顺。”高仓能说完又补充到:“他呀,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可是管着一大帮兵的营职干部哩!”

“幸会幸会。我叫刘志发。也在部队上混过几天,不过没当过长哦,小兵一个。”来人握着杨六顺的手说。

高仓能又指着来人向杨六顺介绍到:“这是刘总,我们市里的房

地产大亨,盛大房地产的老总。”

刘志发?刘总?噢,想起来了,确实有名,是市政协委员、区政协的常委,在电视上露过面的。现在只要是大老板,都可以到政协去混个常委当当的。杨六顺暗自思忖到。

刘志发向杨六顺发出了邀请:“走吧,一起到包房去,唱唱歌,喝喝茶,打打小麻将。”

杨六顺一听说打麻将手心就有些发痒,好久没有摸那东西了。刚转业时,在等待安排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成天无所事事的,就经常与几个战友在一起玩玩小麻将,进了公安工作后就再也没有玩了,有“五条禁令”啊!不过现在虽然手心有些痒了,但真要叫去赌的话,不管赌大赌小心里都是怵的,最近因为赌博被处理的民警已经不少了。听到刘志发的邀请后他不由自主地朝高仓能看了一眼。

高仓能说:“那就走吧。刘总是个很豪爽的人,你俩性格差不多啊,你们应该认识一下,以后想买住房的话可以找刘总给你个优惠价嘛。”

既然高所长也发话了,杨六顺只好跟着进了包房。

进到包房没一会功夫,刘志发的一个朋友也来了,也是搞房地产的。于是四个人正好凑拢一桌。

“打多大?”后面进来的这个叫聂劲兵的人问。

高仓能说:“混混时间嘛,就打十元的。”

“那怎么行,多没劲啊!这样吧,大的也不打了,就一百的,二三四五。”聂劲兵说。

“我可打不起,没那根子。哪象你,财大气粗的。”高仓能竭力反对。

“这样吧,与杨兄弟刚认识,高所长你就给我一个面子,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们的,大家就为一个高兴,如何?”刘志发对高仓能和杨六顺说。

“那怎么行,那还不如不打呢!”高仓能有些犹豫不决的。

杨六顺坐在那里不想多说什么,与别人初次见面,不象高仓能与他们那样熟悉,不好说什么。他也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大的牌,心里也是发怵的。不过人家大老板都说输了算他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咋行呀?”杨六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

刘志发站了起来,从提包里取出了两扎钱往高仓能与杨六顺面前一人扔了一扎,说:“与杨兄弟初次相识,给个面子吧!”然后把麻将机上的按钮一揿,笑道:“行了,开始吧!”

这一场麻将打下来,杨六顺赢了,赢了多少呢?当场他没有数,他是一个很豪爽很豪放的人——别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着大家的面他根本不好意思去数,不过从赢的钱的厚度来看应该有五六千吧。他要把刘志发扔给他与高仓能面前的钱退还给刘志发,刘志发也没有收。

高仓能下了桌子就把赢的钱拿在手上数起来了,一张、两张、三张、四张……“哈哈,赢了两千五!”高仓能爽朗地笑了起来。

杨六顺回到家里才悄悄地在卫生间把钱掏出来数了起来,他不敢当着媳妇的面数,要是让媳妇知道他在外面打这么大的牌的话不知要念叨到什么时候呢。呵呵,乖乖,居然赢了六千六百元,才打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啊!加上刘志发扔给他的三千元,共收入九千六百元。

那几天里,杨六顺象经过了一场洗礼一样,他想他应该体会到了什么是权钱交易了吧。以前在部队时可没有谁在赌钱时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们的”。他妈的,有钱的大老板就是豪爽!不过,这也不能叫什么“权钱交易”吧,我们也没有利用什么权来进行交易啊,也许,哎,可能是这些当大老板的都愿意和当警察的打交道吧。

几天后,他又遇到了那天一起打牌的聂劲兵了,也就是那天后来才到的那个刘志发的朋友,他是过后才知道这个聂劲兵的真实身份是刘志发手下的马仔。

“啊!是杨哥呀?怎么在这里遇着你了呢?”

望着眼前的这个秃顶,杨六顺一愣,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哦,聂——”

“聂劲兵。”聂劲兵把手伸了过去。

“哦,哦,对!对!嘿嘿,你瞧我这记性!”杨六顺抱歉道。

“杨哥是场面上的人,认识的人这么多,哪能都记得啊?”

“嘿嘿……”杨六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那天认识杨哥后,感觉杨哥真是个很豪爽的人,兄弟我特别佩服你!”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虽然与这个聂劲兵不是很熟悉,也就是那天打了那一场麻将,但听到恭维的话还是很受用的。

“走吧,杨哥,喝几杯去,我还有几个兄弟都想认识你呢!”聂劲兵向杨六顺发出了邀请。

“我还有事,改天吧。”杨六顺推辞到。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媳妇早上刚出差到省城去了,到省城参加什么培训,要在那里呆上半个月。女儿在学校读的全封闭班,周末才回家。他下班的途中还在考虑下午这一餐怎么解决呢。

“啊呀杨哥,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吧,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已经遇到了啊,怎么办啊?还是走吧,一起喝几杯去吧!”

真是盛情难却啊!

酒足饭饱后,聂劲兵说:“杨哥,弟兄几个搓几把吧?”

“好啊!”杨六顺心想,反正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事,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不如就玩上一阵再回家。

“小姐,把麻将拿来装上。”聂劲后在招呼服务员。这是一个包厢,里面有一台自动麻将机。

两个多小时后,聂劲兵说:“算啦吧?杨哥,刚才那酒喝得我现在头都痛起来了,改天再玩吧?”

杨六顺说:“那行,哪天再聚吧。”手里拿着刚赢的钱,杨六顺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地笑了笑。

“杨哥赢了吧?赢了多少啊?”一起打牌的叫癞毛的问到。

“可能六千左右吧。”杨六顺感觉握在手里的钱厚度与那天赢的差不多,就随口答到。

“哈哈,看来杨哥的名字取得好!六六大顺啊!”聂劲兵笑到。

“嘿嘿,碰上运气了,不好意思啊!”

“赌钱总有输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杨哥你发财啊,哈哈。”

这是一个套房,白云宾馆的套房。外间安有一台自动麻将机,四个人就围着这麻将机开始了方城大战,旁边还有一个帮着倒茶倒水的,杨六顺一直把他看成是聂劲兵的跟班。

这是市政府接待的定点单位,四星级宾馆。在这里赌钱是这个城市里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公安要进入这里进行检查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市里有规定,为了避免影响投资环境,公安机关如果要进入一些高级的宾馆、歌舞厅、茶楼等场所抓嫖抓赌,必须经过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批准。特别是白云宾馆这个地方,一些有钱的老板或者个别政府要员们都喜欢出入此处,而对于民警来说就象一个雷区,民警们一般都不敢来淌这里的水。不过也有一些不信邪的民警,偶尔也来骚扰一下,但如果遇着不好对付的主,不是自己主动避开就是有人责令你停止了。

“杨哥,今天咱们加码吧,太小了可没意思啊!”聂劲兵提议到。

杨六顺看着聂劲兵没说话,他是在等着聂劲兵说出到底打多大。这几天杨六顺不知是迷上了赌博这种游戏还是被聂劲兵缠上了,那天杨六顺的一句“哪天再聚吧”的应酬话变成了一个承诺,反正每天晚上都要这么聚上几个小时,反正媳妇要在省城学习培训半个月,女儿平时也住校,一个人回到家里也冷冷清清的,无聊透顶。这几天多多少少都要赢一些,多则几千,少则几百。加起来也赢了差不多两三万了吧。

“五百的五一五,缺一门加五百,如何?”聂劲兵说。

这个地方打麻将不用“东南西北中发白板”等字牌,只用筒子、条子、万字三色牌,聂劲兵所说的“五百的五一五”是指和牌时如果是平和的话就是五百元,如果是“卡张”、“吊张”、“边张”的话就是一千元、如果是“大宽张”的话就是一千五百元,如果只有两门牌,那就是缺一门,在前面那种算法的基础上加五百,和的牌只有一门的话那就是缺两门,就在前面那种算法的基础上加一千,他们称这种打法为“川麻将”,据说是从四川传过来的。

“行啊!”杨六顺想反正都是赢起的,大小不论嘛。

“呵呵,不好意思,自摸一四七条的大宽张,缺一门。”第一把牌还没有打上几张,杨六顺高兴地说。这第一把牌其他三人每人输两千,杨六顺进账六千。

“哈哈,杨哥手气真好,你的运气真的适合打牌。”聂劲兵谄笑到。

“才第一把牌,还说不清楚呢。”杨六顺说。

癞毛接嘴说:“是啊,人家都说千刀万剐头一把嘛,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哩!”

“你他妈的就是喜欢乱说话,杨哥的手气好得很哩。”聂劲兵骂到。

“杨哥,我有两个弟兄在你们那里面,你可得帮着关照一下啊!”癞毛摸了一张牌后漫不经心地说到。

“没问题!叫什么名字?”杨六顺爽快地答到。

“陈胜、吴广。”

“啥?”

“哦,陈胜、吴广是他们的绰号,真名叫……”癞毛想了一下说:“好象是叫陈生林、吴光……噫,他妈的,叫吴光个甚么啊?”

“吴光新。”杨六顺说。

“对,对,就是叫吴光新。杨哥能帮忙带样东西给他们吗?”

“什么东西?”杨六顺警觉起来。

“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封信。”

“那可不行,现在他们的案件还在侦查,带信给他们要经过侦查员。”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绝对不行,我们有纪律。”杨六顺断然地说到。

“你就不要为难杨哥了,公安有公安的纪律嘛。”聂劲兵埋怨到,“行啦,不要说话,专心打牌。”

不知怎么搞的,从第二把牌开始,杨六顺每把都要往外拿钱,转眼刚才赢的六千加上自己带来的四千都输完了,杨六顺站起身来说:“我出去取点钱来。”他来时没想到要打这么大的牌,身上只揣了四千元。

“取什么啊?我这里先拿给你,改天你再还我吧。今天周末,我们打个通宵吧?”

杨六顺接过聂劲兵递过来的一万元后又坐下了,聂劲兵的提议他也没有反对,下午已经要女儿到她外婆家去了,明天也不上班,打个通宵也没有多大的妨碍。

老话说:输钱总从赢钱始。这在杨六顺身上应验了。本来在他将前面赢的钱输出去后就收手的话也许就没后面的事了。可赢的钱也是自己的呀,把赢来的钱再输出去总让人不心甘。不知这是不是赌徒的普遍心理。反正杨六顺栽进去了。媳妇到省城的两个星期里,杨六顺也打了两个星期的麻将。越输越想扳回来,于是聂劲兵一说“杨哥,加码吧,这打小了可太没意思了”,杨六顺就会随口答到:“加吧,加吧。”可越想扳却越输得惨,不仅把原先赢的两三万元又输了出去,到后来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搭进去了不说,还欠下了聂劲兵五万元了。

这个夏天特别热,热浪一直流到了秋天。太阳把地球烘烤得起了烟雾,泥土干涸过后变成了灰尘,灰尘随着烟雾升腾,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这股热浪也在一直炙烤着杨六顺,于是他的心情也一直是灰蒙蒙的。这种灰蒙蒙的心情再经过深秋和冬季的寒风一渲染,立即变得更加郁郁寡欢,弥漫起了忧郁的色彩。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欠下了聂劲兵十多万了,欠下癞毛近二十万了。

聂劲兵说:“杨哥,哪时有钱哪时还嘛,呵呵,不着急。”

癞毛开始还一口一个“杨哥”的,后来说:“杨六顺,什么时候还我的钱啊?再不还的话我可到你家里去要了。”

杨六顺知道这两笔钱在近几年里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是根本不可能还上的,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啊。看到癞毛逼得这么急,为了避免媳妇女儿受连累,两个月前与媳妇离了婚,女儿由媳妇抚养。当然,他没有与媳妇说实情,他只是在一个天气很容易惹人发火的日子里发了一场无名火,借着火气,借着媳妇的犟劲,他俩这就么离了。

前些天,癞毛找到他说:“杨六顺,我的一个哥们犯事了被关在你们那里,想个办法把他偷偷地放出来吧!”

杨六顺说:“那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关卡,要偷偷放出来那简直是做梦。”

癞毛说:“那我不管,反正不把他放出来你就得想办法把他除掉,免得他咬其他的人。这里有一包东西,你拿去。”癞毛递了一个纸包给杨六顺后又说:“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杨六顺捏着癞毛递来的纸包,已经明白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了,看着癞毛转身离去,杨六顺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昨天癞毛又找到了杨六顺,虽然手机没开,但癞毛还是找得到他,居然知道他昨晚要值夜班,

居然知道他要在什么地方等车,也就是在他等车的那个地方癞毛把他找到了。

“杨六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可没耐心啊!”

“不好办啊,你说的那人又不在我管的监区,我要想去见他一面都难呀。”杨六顺在找理由推辞。

“杨六顺,你他妈的可别不识好歹,告诉你,老子在那里面呆过大半年的,你他妈的欺我不清楚是不是?再给你一天时间,到时不要怪老子不客气!”

杨六顺将烟头燃着了的床单打熄,然后站起身来,在室内反复走动着。忽然感觉室内的空调已经把温度调节得让人透不了气,憋得难受。他走了过去把把门窗全都拉开,寒风陡地从室外灌了进来。这时他感觉心里好受得多。他索性从室内走了出去,缓缓地迈着步子,来到了院坝里,站在雪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口冷气,吸得他五脏六腑都空灵了许多,他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眯上两眼,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岗楼上值勤的哨兵看到了有一个人站在院坝中央,就从岗楼里走了出来靠近栏杆处仔细往下看,终于看清楚是民警后,哨兵又回到了岗楼里面去了。

杨六顺此刻在想那遥远的北方的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从深秋到初春,那一场紧赛一场的雪。那一觉醒来,把河流山川全都覆盖了的白茫茫的一望无际的雪。那雪压松林震撼得人的心有一种梵音在回荡的雪海。那轻盈、剔透、温情的雪。他也想起小时候那冻红了的两只小手翻动着厚厚的积雪寻找到了雪被下面一垅垅嫩绿的野菜时那快乐的情景。

杨六顺似乎感觉心里轻灵了许多。看到天边渐渐发白,他又慢慢地走回到值班室里,换下警服后,坐在沙发上,静等着接班的民警到来。

六点钟的时候,他把手机打开,打了一个电话,待电话接通后他说:“素珍啊,娟子起来了吗?快到上学的时候了!”

电话那头迟疑了好一阵后才应声到:“嗯,知道了。”

“你们还好吧?”

“还好!”素珍在那一头不冷不热。

“嗯,那好!那好!没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

“那我挂了啊?”

“挂吧!”

放下电话后,杨六顺久久地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的手一直悬在空中。

“早不早地就把衣服换了,要急着约会吧?”接班的民警赵朋七点半就赶来了,比正常上班时间八点早了半个小时。

“可把你盼来了,家里有急事,我得赶回去,待会你自己到各个监室去看看吧?”杨六顺说。

“那你赶快去吧。我把早餐吃了后再去看一下。”

杨六顺走出看守所大门。一群住所的武警中队战士在扫门前公路上的积雪,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他不由得想起了他刚当兵时的情景。那个时光,好象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武警中尉看到他站在公路边,跑了过来,立正后给他行了个军礼:“杨副大队长,下班了?”杨六顺转业前是直属一大队的副大队长。

看到眼前这位他以前接来的兵,杨六顺还了一个礼,说:“嗯,下班了。扫雪?”

中尉说:“天刚亮就起来扫起的,好大的雪啊,扫了这么久都还没扫完呢。”

一辆的士开到面前停了下来。杨六顺向中尉说了声“我走啦!”然后急忙往的士车走去。

拉开车门上了车后,杨六顺向司机说到:“到火车站!”

上午九点有一趟往北开的过路列车,杨六顺想往北走,到北方去,那里有他已辞世的父母,长眠在雪山上的。

的士车在武警战士刚刚铲除了积雪的公路上缓慢地向前驶去。道路两旁堆积起了一堆堆的从公路中间铲除的雪,象一个个白色的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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