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强与王家和的父亲叫王飞,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体瘦弱,非常穷。他在二十八岁才娶上媳妇,像李春这样一眼就看得出不大正常的女人,人贩子基本上是半卖半送,否则凭王飞的家底,再过十年也娶不上媳妇。

而李春虽然脑子不清楚,肚子却很争气,过了几年,给王飞生了一对漂亮可爱的双胞胎,还都是男孩子。这让王飞在狐县很是神气了一阵儿,但好景不长,在王家强和王家和两岁的那一年,他被歹徒袭击,不治身亡。

事隔几十年,卷宗早已不在,但村里的老人对这件惨案记得非常清楚,并且王飞被害一案至今未破,老人们对警察仍然充满怨言。

那一年王飞三十三岁,李春二十三岁。

王家强、王家和兄弟俩从小聪明伶俐,与他们时不时精神错乱的母亲大不相同。二十岁那年,家徒四壁的王家强娶了孙丽丽,而她十八岁就给王家强生了个儿子。为了改变命运,兄弟俩带着孙丽丽和王威廉偷渡去了非洲。

两年后,王家强和孙丽丽辗转去了冈比亚,在那里开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

一年之后,王家强和孙丽丽被害。

那一年,王家强二十三岁,孙丽丽二十一岁。

十几年后,王威廉在狐县遇害,年仅二十三岁。

韩旌看着整理出来的时间线,这家人仿佛真的被死神诅咒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案似乎都发生在二十三岁这个年纪上。

这会是巧合吗?

胡酪和黎京与狐县警方一起追查刚刚袭击李春的凶手,凶手离开的方向一开始有少许血迹,但血迹很快就消失了,说明凶手并没有受伤。他向南边的小巷跑去,这里非常偏僻。

小巷的尽头是一个三岔路,这儿一整片都是拾荒者的地盘,到处都是成堆的垃圾。大白天几乎所有人都出去了,少数几个都在棚屋里睡觉,没有人看见有谁从这里经过。

凶手难道能凭空消失?他带着染血的凶器能藏匿到哪里去呢?

狐县警方并不气馁,这片区域没有监控,凶手也许就躲在垃圾堆里,他们封锁了整片区域,一寸一寸地找。同时,他们与总队进行配合,采集了王威廉的DNA样本,在电脑系统中查询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韩旌始终怀疑王家和已经回来了,如果王家和曾经在警方那儿留下DNA,也许可以找到。

但中国警方在DNA采集方面才刚刚起步,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地面搜索并没有找到凶手,拾荒者的聚居区里没有陌生人,也没有人全身是血,而且在警方还没有到达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

但警方找到了凶器!

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就放在三岔路口的一个垃圾桶上,非常醒目。

一个非常古朴精美的包铜雕花红木盒,约莫三十厘米乘二十厘米大小,包的铜片已经发绿,而木盒包铜的一个角上沾染着大片血迹。此外,盒子上有很大一片焦黑的痕迹,仿佛被火烧过。

这毫无疑问就是杀死王威廉和李春的凶器!

胡酪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盒子里一片漆黑,除了碎裂炭化的木渣和一些焦黑的布屑,什么也没有。这盒子包铜包得非常精美,盒身大部分都嵌了铜丝,铜丝盘旋成精细的图案,四角和顶部的铜片上都刻有蝙蝠的图案,意为五福临门。盒身的木头像是红木,坚硬厚重,一面雕刻着梅兰竹菊,一面刻着喜上眉梢。

“这是李春的嫁妆。”去李春家慰问过几次的狐县王警官认得这个木盒,“是她身边唯一的东西,当年她被人贩子卖到我们本地,我们替她找过好多次亲人,都没有线索。这个木盒子本来是最大的线索,但它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可能早就被人贩子拿走了,只凭这个盒子,我们找不到她的家人。但我们一直觉得李春应该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她认识字、会读书,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胡酪看着那个木盒:“这个盒子她经常让人看?”

“她很宝贝这个盒子,藏在床底下呢。”王警官连连摇头,“一般人不给人看的。”

也就是说能拿到这个盒子的人,和她非常亲近。

王家和的嫌疑进一步增加了。

“王警官,你知不知道村里到底是谁在资助她?谁经常给她钱,给她买水果?”胡酪问。

“很多人给她钱,她很可怜的。”王警官说,“她也有几个朋友,都是那些捡破烂的,有时候她也一起捡破烂。”

拾荒者?

胡酪和黎京相视一眼。

他们找到了某种关联。

杀害李春的是她的熟人,李春是拾荒者,她的熟人也是拾荒者。

而杀人凶手逃走的路线,正是对着这片拾荒者聚居的区域。

也许从来没有人从三岔路口经过。

而是在三岔路口停下。

他已经到家了。

凶手……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李春家门外的巷子里。

林丸追在韩旌身后,看着韩旌紧皱的眉头,冷冷地问:“你在想什么?”

韩旌定定地看着她,居然回答了:“我在想……王家强和孙丽丽经营着一家大型百货商店,为什么在他们去世以后,王威廉没能继承财产,反而沦落成流浪在收养家庭之间的弃儿?那家百货商店后来怎么样了?”

林丸怔了一怔:“我查一下。”

对商务她比韩旌熟练得多,查询了公司名称,又打了几个电话以后,她有些诧异地对韩旌说:“那家百货商店破产了,王家强的合伙人撤资,还曾经打算起诉王家强欺诈。”

“欺诈?”韩旌追问,“关于什么内容?”

“关于……”林丸顿了一下,又打了几个电话,根据电话里的人指点,她查询了一些网站。韩旌看着她淡定地黑进了某个非洲法院的网址,查看人家的卷宗,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林丸说:“关于钻石。”她似乎没有想到韩旌对事情的推论真的命中了事实,语气有些古怪,“王家强和孙丽丽在私人矿场里挖到了一颗大钻石,他们没有上交给矿主,而是带着它逃到了冈比亚。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从南美洲来的商人,王家强以那颗钻石入股,和这个商人合伙经营了一家大型百货商店。”

韩旌皱了皱眉头。

“然后合伙人一直要求获得王家强的这颗钻石,王家强一直没同意。”林丸简单地说,“这位合伙人只在一开始见过这颗钻石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它。他非常愤怒,打算起诉王家强欺诈,然后王家强就死了。”她耸了耸肩,“王家强死后,警方搜查了整个别墅也没找到钻石,合伙人关闭了百货商店,回美洲去了。”

“这颗消失了的钻石,就是‘IT’。”韩旌喃喃地说,“合伙人拿不到钻石,然后王家强就死了……”

“这太古怪了。”林丸也摇了摇头,“合伙人在找钻石、王家和在找钻石,警方也在找钻石,结果谁也没有找到,却死了这么多人。”她沉吟,“会不会钻石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王家强骗取投资的手段?”

“如果只是一个骗局,如果王家和从来没有见过钻石,没有确认过它的价值,他会对自己的大哥大嫂下手吗?”韩旌反问。

林丸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说:“除非你关于王家和杀人的推论完全错了,否则的确是不太可能。”

韩旌慢慢抬起头看着天空。

这是一个扑朔迷离的案件。

钻石真的存在吗?

究竟是王家和谋杀了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是未知的某个恶魔杀害了他们?

“二队!”背后传来胡酪兴奋的声音,“我们找到凶器了!很可能——很可能也要找到凶手了!”

韩旌还没有回答,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狐县某个警员的声音也显得非常兴奋:“我们查到了王威廉的血亲!”

DNA数据库显示,有一个叫刘中的人与王威廉有血缘关系。

胡酪非常兴奋,这和韩旌的推论一模一样,二队果然英明神武!果然是王家和谋杀了自己的大哥大嫂,在没能达到目的之后抛弃自己的侄子,潜逃回国!

韩旌却并不兴奋,看他的神色仿佛还有一丝吃惊,他给狐县负责DNA比对的警员回了几句话。

刘中的确是一个拾荒者,胡须留得很长,根本看不清面目,他就坐在三岔路口的垃圾堆里,胡酪带队查到他头上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动。

他的衣服脏乱得无法分辨颜色,胡酪打赌如果不喷发光氨根本认不出来这堆“衣服”上有没有血迹。

现场搜索的警员把这个不说话也不动弹的疑犯带了回来,而这个时候,韩旌听见了鉴定员的回答:“不,鉴定到的并不是王威廉的生父,应该是他生父的兄弟,但DNA相似度非常高,可能是同卵双胞胎。”

那就是王家和?

刘中就是王家和吗?

只听鉴定员又回答了一句:“不是的,刘中的指纹和总队提供给我们的并不匹配。”

韩旌猛地将手机放进口袋,大步走到被胡酪带回来的“刘中”面前:“王家强。”

胡酪瞪大了眼睛,林丸惊愕地看着韩旌的背影。

他叫他“王家强”?

王家强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不言不动的刘中并没有否认。

过了一会儿,他混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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