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兰的讯问永远无法开始——在被捕的同时,他开枪自杀了。

但他的两个马仔和埃鲁森同时被捕,他们可不想自杀。李土芝很快从浦市警方那里得到最新消息——哈维的死的确和阿兰有关。

是阿兰雇佣哈维和埃鲁森到边境某个草场去抢劫毒品,却不想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

哈维在枪战中受伤,被阿兰扔下。

他们都以为他死定了,却想不到他居然挣扎着走出那么远,还留下了姓名和密码,让警方很快查到了阿兰头上。

那个经纬度就是阿兰提供给哈维的地点,据说阿兰还给哈维提供了一张简单的飞行航图,那张图埃鲁森曾经见过,但后来他还给了哈维。

现在哈维的遗言和那张飞行航图都不见了,那显然不是阿兰这伙人做的。

阿兰一死,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那张航图,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他引进了这个必死的局里。埃鲁森见过航图,但他对中国地形不熟,如果不是哈维留下了经纬度,他根本找不到地方。

庞若海的航图并没有找到,李土芝和韩旌却已经到达了之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地方——庞若海的——或者说是“太上会”的制毒地点。

这是一个隐藏在中越边境的几座无名丘陵小山之间的草场。毫不意外地,李土芝在这个草场里发现这里曾经种植过大量的毛花洋地黄,这不是本地植物,至今零星地生长在荒草丛里。这里饲养过非洲长翅凤蝶,康斯坦茨可能在这里生活过。

小型飞机的起落和航线应该经过申请,但这个地方偏僻荒凉,周围并没有雷达,也就难以监控是否有飞机经过这里。而浦市是个靠近边境的旅游城市,它有几条直升飞机和旅游专用小型飞机的航线,像哈维的飞机经过了比赛登记,也申请过航线,开着它从浦市起飞,半途转向草场,再折返浦市,的确难以让人发现。

庞若海利用这种方法运输毒品已经很多年了,但在韩旌卧底“太上会”之后,这种运毒的方法才被发现,而直到今天终于被彻底制止。看得出这片草场曾经饲养过牛羊,干净的山涧在流淌,几只电光似的蓝色蝴蝶蹁跹飞舞。

铁皮屋里仍然躺着制毒师的尸体,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中七枪。但不知道为什么,尸体非常干瘪,像抽干了大部分水分,快要变成一具干尸了。隔壁制毒室里的材料和器械都很齐全,还遗留了一些阿兰没有带走的“冰毒”,李土芝检测了一下,是味精。毫无疑问,真正的毒品早就被人运走了,留在这里的尸体是个死士。

韩旌发现了山涧里的白骨,陈淡淡正在拍照,开始准备打捞。

这是一个男性骨骸,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在水里浸泡了这么久,陈淡淡对寻找到死因不抱太大希望。拍完照,开始打捞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这具骨骸只有半边,另外半边的骸骨不见了。

这大概就是帕碧莲得到的那本《迷宫》里显示的双性人照片的另一半。

奇怪的是被命名为“触角”的康斯坦茨的手臂还保存完好,这更大型的“艺术品”,被命名为“皇蛾阴阳蝶”的缝合双性人标本却早已不见,只留下一张照片。如果标本就是在这里制作的,既然男性的半边尸体沉在水里,那康斯坦茨的另半边尸体在哪里?

陈淡淡想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继续着手打捞。

李土芝像只撒欢的大狗一样绕着整个草场跑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线索,倒是看见越来越多的闪着蓝光的蝴蝶向这边飞来。开始是一两只,接着是七八只,又过了一会儿,居然是十几只、二十几只地向现场勘查的人聚拢了过来。

蝴蝶很漂亮,翅膀颇大,日光下闪现金属的光泽,宛如电光流窜。数量众多的蝴蝶飞来,落在铁皮屋上、地上、山涧旁……没过多久就形成了大片亮蓝色的闪光区域,勘查现场的警员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给这些蝴蝶拍照。

数量庞大的蝴蝶群将所有能停的地方都占满了以后,成群结队地在人们头上飞舞,韩旌身后就聚集了一大群。蝴蝶仿佛特别偏爱他,在他肩上落了一大片。

“等一下!”李土芝看着这盛大华丽的场景,越看心里越是发毛,突然想起一件事,“别碰那些蝴蝶!那些蝴蝶可能有毒!”

听李土芝提醒,大家开始扑打蝴蝶,不断有蝴蝶受伤,蓝光闪烁的鳞粉开始飘散,陈淡淡觉得头晕目眩,空气中仿佛浮起了千万个影子,地上的半边白骨仿佛爬了起来,天地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歌唱……她晃了一下,整个人软了下去。

胡酪拿着相机,扶着额头:“一队……这蝴蝶有问题,好晕……”

“这蝴蝶鳞粉有致幻作用。”韩旌提高了声音,“先撤退!明天再来,大家回去先检查身体,明天戴防毒面罩来!”

李土芝捂着鼻子:“这是什么鬼蝴蝶!淡淡?淡淡你还爬得起来吗?”他弯腰去拉陈淡淡。

陈淡淡已经晕倒,李土芝毛骨悚然地看见有几只蝴蝶落在她脸上,卷曲的口器开始往她眼睛和嘴唇中间刺去——他不禁大叫一声:“这些蝴蝶吃肉!”猛地拍死几只蝴蝶,抱起陈淡淡就往外跑。

现场侦查的警员退出去三百多米,不断地有蓝光蝴蝶飞来,盘踞着草场中间的那几间小屋,天地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蓝色电光幽灵,将那块地方的任何缝隙都染成了诡异的天蓝色。

韩旌仍旧站得笔直,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蝴蝶,喃喃地说:“致幻蝴蝶……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之巫’?”

“传说中的什么?”李土芝把陈淡淡交给了急救员后不解地问,“这是一种什么蝴蝶?”

“‘梦之巫’,传说生长在亡者之泉旁边,能沟通亡灵之境。”韩旌说,“我也是偶然从网上看到的,这种蝴蝶的鳞片能分泌一种腺体,有强烈的致幻作用,效果类似冰毒但比冰毒强烈百倍……难道这就是庞若海那次漫长旅途的目标?他找到了能生产毒品的蝴蝶,对某些人来说,这就是灭绝人性的生财之路。”

第二天,戴着防毒面具的警员彻底清理了这块地方,烧死了大量蝴蝶。

虽然捣毁了“太上会”的根基,李土芝和韩旌心里并不觉得轻松。

那潜藏在幕后的黑手,三十年前就选定庞若海作为傀儡的隐形人还没有找到,难道这一次又会让他无声无息地逃走?毒死庞若海的是帕碧莲和袁振诗,贩毒的是庞若海和阿兰,一切仿佛都有现成的答案。

突破口在哪里呢?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韩旌突然对李土芝说,“康斯坦茨死后,留下一只手臂,而朱珊娜、林相绮留下的是白骨。”

李土芝捏着自己的脸颊:“有!康斯坦茨死后留下的那只手臂被做成了标本,而她的‘尸体’却不见了;朱珊娜、林相绮的尸体都在,却没有被做成标本。”

“人断了一只手臂,不一定会死。”韩旌一字一字地说,“而能证实她已经死亡的证据只有一张诡异的照片。照片上另一半的尸体我们找到了,康斯坦茨的依然没有。”

“你想说她根本没有死?”李土芝瞪大眼睛,“庞若海想杀康斯坦茨灭口,砍断了她一只手,但没有成功?”

“有人把康斯坦茨藏了起来,顺理成章地让她诈死,就像有人把庞闪、庞环藏了起来一样。”韩旌说,“你别忘了,康斯坦茨对外仍然是宣布‘失踪’,她和庞若海还没有正式离婚。如果她还没有死,阿兰死后,再度出现,‘太上会’落入她的名下是理所当然的事。”

“哦……那么我明白了。”李土芝一拍大腿,“袁振诗来投案顶罪,说是帕碧莲的同伙——其实他是为了康斯坦茨来顶罪的,这爱很深沉哪!”

韩旌沉吟了一下:“回去查一查帕碧莲的DNA,看看她到底是谁的孩子?”

“喳!”李土芝觉得自己已经将“八卦和脑补”的病毒成功传染给了韩旌,正要告退,突然间韩旌站了起来。

“等一下!”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李土芝从来没看见过他这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表情,“去查庞闪和庞环的DNA——查一查她们的父亲是不是庞若海!如果不是,他是谁?”

“喳!”李土芝猛地跳了起来。

“再查‘太上会’资金的流向,看看钱都汇给了谁?”

这个幕后黑手没有留下痕迹,但是有些事是不能掩饰的。

比如说——血缘。

比如说——钱。

庞闪和庞环的父亲如果不是庞若海,那么“他”是谁?

“二队!二队你根本想不到!”王伟拿着一张纸从隔壁冲了进来,“我按照你提出的那几个条件检索,三十年之前去过非洲或南美,并逗留了一段时间,现年五十岁以上,相貌富有魅力,会说法语的人不多。有一个名字你肯定听过!”

“谁?”李土芝抢先问。

“赵蒙德!”王伟说,“筹划飞行表演的慈善家!我查了他的账户,几乎每次‘太上会’有巨额毒资的时候,赵蒙德的账上就会转入一大笔钱。他的巨额财富已经被刑警盯上了,来历不明。慈善拍卖都变成让他洗钱的地方。”

赵蒙德?果然是一个名人。

李土芝揉了揉脸,叹了口气:“赵蒙德和庞若海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小学同学。”王伟说。

李土芝噎住。

半天之后,庞闪和庞环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她们的父亲不是庞若海,而是赵蒙德。

而帕碧莲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她的父亲果然不是赵蒙德,而是袁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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