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边境的某个茂密森林里,警察正在忙碌着拉起警戒线。

当地村民发现一个外地人死在森林里,身上有枪伤,他似乎在森林里走了很远的路,只差一点儿就找到了村庄。

但就差了那么一点儿,他没能活着走出丛林。

这位受害者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用石头在树下的一小块泥土地上写了一行英文。

“我叫哈维……”

其实他似乎不止写了一句,但绝大部分的句子都被人擦去了。

这个神秘的死者带给了当地警方极大的困惑——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命案了,而这个死者似乎还来自外国?

除了地上被擦去的留言之外,警方还在死者怀里找到了用撕破的T恤和血写成的血书。

上面非常模糊地画着一些符号。

符号如下:

这让当地警方非常惊奇,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这件画着奇异符号的血书T恤就到了李土芝的办公桌上。

但他正忙着庞若海的案子,对着这古怪的死亡留言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就暂时放到了一边。

刑侦总队一大队和二大队联手追踪三十年前的往事,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还是取得了重大成果。王伟很快查清楚了庞若海的确进行过这样一次漫长的旅行,但奇怪的是在他出发之前,他的亲人朋友并没有人听说他对蝴蝶有特殊兴趣,他也不会说法语。而回国之后,虽然他运回来了大量蝴蝶标本,但也很少提起蝴蝶,并且他依然不会说法语。

事实上,一直到庞若海死,他也只是学会了几个法语单词。

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忽视——正是这次旅行让庞若海一夜暴富,从出发前一文不名的小混混,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还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信息——当年一起出发从欧亚大陆经过非洲到达南美的人,除了袁医生和庞若海,还有三个少女——向导兼翻译康斯坦茨;

袁医生的同学朱珊娜和林相绮。

而朱珊娜和林相绮就是地下室里的那些白骨——她们也是庞闪和庞环的母亲。

这真是个爆炸性的信息!庞若海的三个女人,居然全都是当年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

这就不能用“变态”或“暴虐”来形容了——显而易见,这三个女人的死亡绝不只是出于情感纠葛,更像是一场绵延了三十年的、精心策划的灭口。

韩旌拿着残缺不全的庞若海远行的资料,静静地靠墙坐着,他在思考的时候极其专心,就算李土芝在他耳朵旁边放鞭炮他也不会听见。

“二队,我觉得庞若海肯定在这次旅行途中接触到了毒品,开始倒卖毒品。”陈淡淡说,“然后他为了掩盖他贩毒的事实,连续杀害了……”说到一半,她自己吐了吐舌头——有谁不知道庞若海是毒枭?都这么多年了,他犯得着为了一个早就坐实的名号杀人吗?

“他肯定在途中接触到了毒品,也肯定贩卖了。”李土芝耸耸肩,“这才能解释他的钱从哪里来。”

“我认为是这样的啊。”胡酪左手右手都是案件材料,这个案件的材料越堆越多,本来是一个贩毒案,很快牵涉到连环杀人案、爆炸案,现在又出现了谜一样的进展,“你说这个庞若海是不是在南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后来康斯坦茨或者朱珊娜、林相绮她们决定和庞若海分手,庞若海害怕她们离开以后把当年的秘密说出去,所以就把她们全都杀了?”

“一队,胡酪这个说法很有道理。”陈淡淡说,“但时间太久了,现在不管是庞若海还是什么康斯坦茨、朱珊娜、林相绮都死了,就算我们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和袁医生向庞若海投毒的案件、‘太子会’贩毒的案件,以及帕碧莲连环杀人案真的有关系吗?”她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我们花费这么多力气去查找三十年前庞若海的往事,究竟对我们现在案件的进展有没有帮助?一队、二队,我们是不是走入了误区?”

陈淡淡的疑问正是一队和二队所有组员的疑问,这几天他们不眠不休,查过了所有能查到的材料,但距离找出庞若海的制毒窝点或揪出袁医生背后的黑手似乎越来越远,这让人非常沮丧。

李土芝挠头,他瞟了韩旌一眼,韩旌并不说话,于是他只好说:“我直觉有。”

你直觉有用吗?你直觉能当饭吃吗?能做证据吗?能破案吗?

一队、二队的全体队员都翻了个白眼。

“我认为庞若海的秘密,是一个人。”韩旌突然开口了。

“哈?”一队、二队的队员都愣了一下。陈淡淡和胡酪异口同声地问:“一个人?”

只有王伟能勉强理解韩旌的思路:“二队,你是说庞若海背后隐藏着一个人?”

韩旌端坐在墙角一张茶几上,虽然坐得休闲,背脊依然挺直,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曾经对一队说过,帕碧莲不是一个人犯罪,她背后还有人。当我们着手调查帕碧莲背后的人是谁的时候,庞若海突然死亡,袁医生自称就是帕碧莲的同伙——而当我试探他,说他是来顶罪的时候,他并没有否认,然后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他淡淡地说,“所以老问题还在——帕碧莲背后的人是谁?我们不能被袁医生混淆了视线。调查庞若海的旅行是有意义的,这能让我们进一步确认‘他’是谁。”

“‘他’是谁?”胡酪问,“二队你的意思是庞若海窝藏了一个人?从三十年前蝴蝶之行开始一直藏到现在?不会吧……”

“我的意思是……”韩旌说,“庞若海和帕碧莲一样,只是某个人犯罪的障眼法。如果这个思路是对的,那么庞若海在‘太上会’的作用只是傀儡,‘太上会’贩毒和其他非法勾当所获得的巨额财富……都不属于庞若海。”

“怪不得庞若海做了‘太上会’的老大这么多年,手上只有一两栋别墅。”胡酪恍然,“浦市警方做了资产调查,很长时间没法确定庞若海涉黑涉毒,就是因为他的资产很清白。”

“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庞若海二十五岁开始旅行之前,从来没有表现过对蝴蝶感兴趣。”韩旌说,“他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固定收入,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决定开始一次追寻蝴蝶的旅行?走这一趟路需要相当多金钱,还需要获得相当多国家的签证,这不容易。他的钱从哪里来?”

李土芝边听边摇晃着他坐的那把椅子:“他不但获得了签证,还带了一个医生、三个少女一起走了。”

“没错,他还带上了随行医生,这不常见。”韩旌说,“这是一个疑点。”

“他不但去之前对蝴蝶没兴趣,回来以后对蝴蝶也没兴趣,你看他把那些标本都扔在地下室。”李土芝插嘴,“还有我一直想不通,你说庞若海长得那是什么样啊!胖得像头猪似的,怎么生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帕碧莲是美女,庞闪、庞环那更是长得雪白甜美,都像天使似的,和庞若海臃肿肥胖的样子差距甚远。

陈淡淡和胡酪相视一眼,王伟喃喃自语:“说不定她们其实不是庞若海的女儿……”话说出来,他自己都震惊了——这要是真的,庞若海不但给人当了傀儡,还兼职当人挂名的爸爸,最后还被人杀了——这该是何等忠心的替死鬼啊?

韩旌唇角微勾,似乎是笑了,却又没笑:“这姑且也算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就是胡酪所说的钱。‘太上会’经手的毒品不计其数,庞若海名下的资产却很有限——钱到哪里去了?第三,康斯坦茨、朱珊娜和林相绮为什么愿意留在庞若海身边?就像一队刚才说的,庞若海似乎并不具备令女人神魂颠倒的条件,她们却愿意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她们都是相貌美丽的女性,去任何地方都会受到欢迎,而庞若海非但不年轻英俊,甚至手头上没有多少钱。”

“人家还不能是真爱啊……”陈淡淡嘀咕了一句。

“呸!你要说一个是真爱我也就相信一下爱情,三个都是真爱?那卖白粉的庞胖子难道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吗?别逗了!”李土芝嗤之以鼻,“看她们给庞若海生的女儿,怎么看也不像是庞胖子的种啊!”

办公室里正半推测半八卦地讨论着案情,门外二队的小年轻蓝畦探进头来:“二队,浦市市局打电话来说,他们抓到了阿兰。”

李土芝和韩旌都有些意外。

“太上会”的二把手阿兰野心勃勃,一直想取庞若海而代之,这次庞若海身亡,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机会。但是阿兰做事一向老练小心,怎么会突然被抓了?

“说是开了架小型飞机回来,飞机上载了几百公斤冰毒,浦市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在旅游飞机停机坪埋伏,人赃并获!”蓝畦小声说。

“什么样的群众这么厉害,连这种事都能举报?”李土芝怪叫一声,“阿兰不是一直找不到制毒基地的地图吗?怎么我们这边还没头绪,他就先找到了?”

韩旌眉头紧皱:“这件事不寻常,有细节吗?是谁举报的?”

“群众打报警电话直接举报的。”蓝畦说,“不知道是谁,但是阿兰一定是让人黑了,我听浦市的人说,他运回来的几百公斤冰毒,冰毒的含量很低。因为我们抓毒品交易不是按纯度算,而是按重量计算,所以还是算他携带了几百公斤毒品,但实际上他带回来的东西纯度低到市面上根本没法销售,基本上都是谷氨酸钠。”

“谷氨酸钠是啥玩意儿?”李土芝本能地问,这听起来很耳熟啊!

“味精。”屋里的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李土芝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阿兰被人摆了一道,就算他得到的是真的地图,东西也早就被人换了。”韩旌说,“这件事进一步证实在‘太上会’里面、庞若海和阿兰背后,有一股暗流。庞若海死了,阿兰蠢蠢欲动,‘他’不能容忍‘太上会’落到阿兰手里,所以阿兰立刻就被抓了。”

李土芝看了韩旌一眼,试探着说:“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庞若海是‘他’的傀儡,为什么‘他’又操纵帕碧莲去杀庞若海?也许和阿兰是同样的原因。”

韩旌清冷的目光瞬间转到了李土芝脸上,李土芝知道自己抓到了韩旌关心的问题,顿时得意扬扬:“我直觉——事情是这样的——明面上,庞若海一直是‘太上会’的老大,但他从来捞不到真正的好处,时间长了,他就动了把‘太上会’据为己有的心——然后他就死了。”

陈淡淡和胡酪等人纷纷倒抽了口凉气,头脑简单的人的直觉好像真的挺厉害,又听李土芝继续得意扬扬地说:“我又感觉——庞若海弄死康斯坦茨、朱珊娜、林相绮……说不定就是因为她们是‘他’的姘头,她们都知道庞若海是个傀儡,而庞若海要得到‘太上会’的实权和利益,一定要杀这些女人灭口!”

困扰了一队和二队队员很久的谜团居然就这样被李土芝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了,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但实在找不到比李土芝这个说法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了。韩旌又看了李土芝一眼,微微一笑——笑得李土芝浑身都差点结冰了——随即笑容一敛,淡淡地说:“我的意思和一队一样,三十年前,有人给了庞若海资金,资助他进行了一趟漫长的旅行,回来后扶植庞若海开创‘太上会’,开始了毒品犯罪。他们的毒品来源或制毒技术一定和那次旅行有关,而袁医生、康斯坦茨、朱珊娜和林相绮都是‘他’留在庞若海身边监视、控制庞若海的人。”微微一顿,韩旌补了一句,“这也是我在庞若海身边卧底半年,始终没有发现关键犯罪证据的原因,庞若海一直是个傀儡。”

什么样的人能做得如此不留痕迹?

“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布局……这也太……太过谨慎了吧?”胡酪嘀咕,“什么人犯罪这么高姿态?”

韩旌唇角微勾:“他应该是一个富有魅力、相貌英俊的男人,现年五十岁左右,会说法语,对蝴蝶有兴趣,曾经在非洲或南美洲长期居住,和无业游民庞若海的生活有一定交集,并且基于什么合情合理的方法,在庞若海和阿兰死后,他依然能获得‘太上会’的控制权。”想了想,他还是加了一句,“这个人有可能是个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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