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羽毛出来早了,提早了至少一个小时。

出了门先去护士站叮嘱了一下,麻烦护士留意一下1病房。

“唐医生今天是和林导有约吧?我听君君说了。”一个和君君很熟的女医生探出头来问。

羽毛笑了笑,“君君姐消息倒是灵。”

早上才刚约好。

女医生点点头,“她八卦着呢!二附院百晓生。”

羽毛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是戴上围巾手套吧!外面又下雪了,妖风也大。”

“是吗?”病房太封闭,羽毛都没注意,犹豫了下,不想回去了,免得自己刚在哥哥面前拿了个架子,转瞬就破功。

她下楼后特意裹紧了衣领,还是被冷风灌了满怀。雪倒是不大。

春喜是一家书咖,书店里套着咖啡店,还有两个VIP室,所谓的城市商务会谈室,要提前预约,按小时计费。

林煜泽约了下午两点到四点的会客室。

羽毛本来想着去买杯咖啡找个位置看会儿书等着,没想到刚进店里,就碰到了林煜泽,他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包,穿着一件深蓝的羽绒服,面庞干净爽朗,很爱笑。正在点单台前站着。

“怎么来这么早?”林煜泽刚好点了咖啡要挪开,复又挪过去,问她:“你喝什么?”

羽毛没有推辞,“我要一杯香草拿铁。”

“再加一杯香草拿铁,谢谢!”

书店的咖啡不特意要求,都是外带的纸杯,两个人捧着热饮纸杯去聊天区的小桌子上坐,羽毛回答他:“医院里闷,这会儿没什么事,就提前出来透透气。”

林煜泽也说:“我正好要整理些资料,提前出来想着在这里等等你,没想到你也提前到了。”其实现在就可以开始,但是他的助理和摄影都还没来,“咱们还是要等到两点。”

羽毛摇摇头,“没事,你忙你的。我坐这儿等一会儿就好。”

出来倒是有些后悔,跟某人赌什么气,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林煜泽点点头,开了电脑整理采访稿,碰到不懂的名词,时不时问羽毛一声,感叹,“幸好你在,不然我今天出来工作要抓耳挠腮了。”

羽毛笑了笑,靠过去,指着他屏幕说:“这里综合症这个词,不能用这个‘症’,要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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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唐医生了吗?”

护士进来换瓶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问了句。

这个男人是唐医生的家属,气质过于冷了些,护士每次进来,都忍不住屏气息声,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说话,她愣了下,才反应是问自己。

心里第一反应是,唐医生出去没交代?还是吵架了?唐医生走的时候好像脸色是不太好?

她不太自然地冲男人笑了下,“唐医生应该是去见林导了,没走远,就在医院正门口。”

——认识优秀新青年!

“林导……?”夏与唐掩唇轻咳,眉眼微微蹙起来。

“啊……是个拍纪录片的导演,最近在急诊科那边有拍摄工作。”护士笑了笑,“唐医生的颜值可是急诊科的排面呢!林导恨不得跟着唐医生拍,两个人就熟了。”

夏与唐沉默片刻,不认得,也没听她提过。羽毛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上学那会儿就爱絮叨,上课打了几次盹儿,回家都要分享一下。

确实是大了。

有自己生活了。

从他上次交男朋友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个人终究会越走越远,他记得那天在车上,掐着眉心闭目养神,齐沅低声说:“唐小姐交男朋友了。”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挪过去,不太确定自己听清楚了,“什么?”

齐沅把聊天框给他看,那时刚入秋,齐沅提醒羽毛殷城天气干燥,记得买个加湿器在家里,羽毛回答他:【好的,谢谢你。】

过一会儿,又问:【你们男生会喜欢用这个东西吗?买来送礼物会不会很奇怪?】

齐沅:【是要送给夏总吗?】

羽毛:【不是,男朋友,刚交的,还不太习惯。】

齐沅小声嘀咕了句,“唐小姐谈起恋爱来跟别人还挺不一样的。”

后面是什么,他没有再看了,只记得那夜里做了梦,梦到的都是不合宜的东西,关于她,关于男女,无关亲情。

醒来浑身的汗,坐在吧台上灌了两杯冰水,才压下那股躁郁。

那时她在不身边,并不难自控。不理不问不想可以当做不存在。

“夏先生?”护士拧着眉,“您手放松一下,回血了。”

“帮我拔了。”夏与唐下颌绷着。

“这……”

“拔了。”

-

羽毛觉得外行终究是外行,隔着点东西,最后有些无奈地看着林煜泽,把凳子挪过去挨着他,强迫症发作想一点一点给他抠。

对面忽然坐下来一个人,男人穿着休闲装,脸色苍白得很,不知是否错觉,浑身低气压浓郁。

林煜泽愣了下,刚想开口,旁边羽毛已经伸手过去抓了男人的手,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有四瓶水吗,这么快就输完了?有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看你手冷的……”

夏与唐那股偏执的郁气倏忽散了,抬眼看了她一眼,“怕你生气,不安。”

他小时候口吃,说话总是说短句和词语,羽毛都能听懂,他是觉得她突然出来什么也不交代是生他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不安,所以出来看看。

羽毛声音软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电子地图调出来看一眼,医院门口两条街,能去的地方有限。

羽毛撇撇嘴,倒不觉得他胡扯,从小到大,他猜她的去向几乎从没猜空过。

一是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她了,二来是他大约不爱说话,所以精力都用在观察和思考了。

“就你聪明。”羽毛嘟囔了句,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莫名有点丧气,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特别幼稚。

“这位……”莫名变成透明人的林煜泽终于找到机会插了句话。

夏与唐这时才仔细看了他一眼,年纪不大,自信爽朗写在脸上,他抿了抿唇,在羽毛开口前,自我介绍,“她哥哥。”

林煜泽恍然大悟,忙点头,“您好!”

和媒体沾点边的,总归认识的人多些,“我看您挺熟悉的……”

“夏与唐。”他自报家门,“盛元科技。”

林煜泽想起来了,商业新贵,手里握着好几项专利,之前有个记者朋友想采访这位,约了好几次都没约到,盛元是个年轻公司,听说老板也年轻,但没想到这么年轻。

“我听说过您。”

羽毛觉得好笑,“别您来您去了,他和我同岁,比你还小几岁。”

林煜泽挠挠头,大约是对方太过冷肃,让他下意识带着几分拘谨,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又好奇起来,“你们……双胞胎?”

看不出来,大约是气质差异太大,连长相也丝毫看不出来相似处了。

“不是……”每次到这个时候,羽毛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想直说,又不想说谎。

夏与唐回答了句:“哥哥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有血缘关系。”

林煜泽惊诧,差点脱口而出男女朋友,不过看着也不像,最后只好咽下去疑惑。

羽毛仍旧挨着林煜泽坐,夏与唐目光静静落在两个人中间,好半天才叫了声,“羽毛……”

羽毛抬头。

“你们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他声音轻缓,夹杂着一声不分明的轻咳,唇色显得越发白了。

他要了一杯美式,服务生大约看他脸色不好,又或者看他长得好看,说让他先去坐着不必等,这会儿终于送了过来,“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

下一秒羽毛愤愤挪过来,扣住他往里面加奶球的手,“你、在、输、液!戒烟戒酒戒辛辣刺激,你懂吗?”

“……忘了。”女孩子靠他很近,她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身上总有一种香气,若有似无。

对于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作为医生来说,分分钟都想抹脖子上吊,气死了。

“我去要一杯温开水吧!”林煜泽被羽毛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吓到了,有些呆地说着。

“不用,让他渴着吧!不听话的病人不配得到关爱。”羽毛把那杯美式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没加糖,苦到天灵盖,好半天咽不下去。

夏与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来,羽毛有些愣,接过来,“你这还成习惯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羽毛爱吃糖,爱吃到蛀牙的程度,母亲为了管控她吃糖这件事,最后把糖放在哥哥身上,她一向听哥哥的话,顶多缠着他,求他给一颗,哥哥是很严苛的人,说不给就不给,但又不会严厉去指责,只是木木的,一遍一遍重复,“不可以。”

羽毛那会儿想多听他说几句话,就会去骚扰他。后来不怎么爱吃糖了,也会时不时问一句,“有糖吗哥哥?”

他总是不知道从哪里就摸出来一颗,后来羽毛发现他各个口袋里都会放,他自己也吃,羽毛去哪里玩看到好看的好吃的糖果都会买一些,有时候分一点给他。

好多年过去了,他这习惯倒还在。

羽毛伸手摸了摸他口袋,“还有吗?”

夏与唐捏住她的袖子,阻止她乱动。

羽毛脑中警铃大作,她又没有分寸了。

夏与唐的声音平缓低沉,“男女授受不亲,别乱摸。”

羽毛脑袋嗡嗡作响,好半晌才说:“哦。”

夏与唐垂了下目光,从口袋里把剩下的糖掏给她。

算了,逃不掉,避不了,只能先让她正视,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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