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边辽离开沙发,对着手机低语。

我集中精神聆听。不管音量压得多低,只要是透过电波传递,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山野边,我认为本城暂时不会回来。”另一头传来模糊的男声,应该就是箕轮。“我在你们查到的那栋公寓附近,一个记者都没瞧见。我刚刚打给守在本城家前的记者朋友,他说那里挤满记者。山野边,你家的状况如何?”

“在下雨,虽然几个记者还留着,但守得不算太紧。”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箕轮,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是上头下令,我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守在你家门口。”

“当年你向我催稿时,可没这么热心。”

“就算我不催,你也会主动把稿子寄给我。”箕轮应道:“不过,我猜那些人不怎么积极。山野边,你有没有在门口贴公告?”

“有,写明‘恕不接受采访’。只是我怀疑没太大成效。”

“聊胜于无嘛。他们抱持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赌一把的心态。等到晚上你都不出门,他们就会放弃。”

“只要我不出门……”山野边辽别有深意地喃喃自语。

“没错,或者突然发生更有话题性的案件,吸引社会大众的目光。”

“那是最好。”山野边辽苦笑,大概察觉自己有些失言。

“近来的热门新闻只有‘一艘从北美出发的豪华客轮,因厕所故障造成骚动’及‘俄罗斯军机下落不明’。”

“没有国内的消息吗?”

“国内的话,就是群马县镀金工厂的氰化钾遭窃。”

“氰化钾?”

“共有二十瓶遭窃,每瓶一百公克。”

“听起来挺严重的,不是吗?”

“不过,偷这种剧毒多半是想转手图利,极少用在恐怖活动上。倒是某个社论节目的主持人说出‘镀金工厂再也没办法帮自己的名声镀金’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想,引起不少风波。”

“这种小事也能引起风波?”山野边辽再度苦笑。

“我也摸不着头绪,或许是认为他在暗指镀金工厂有内贼吧。这年头,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

“最好我们的案子也有人失言,帮忙转移大众焦点。”

“别开玩笑了。”

“总之,箕轮,你还没掌握到那男人的行踪吗?”

“啊,不……”箕轮语气一变,仿佛要发表郑重声明,只差没装模作样轻咳两声。“关于本城的下落,我收到另一个消息。”

“哦?”山野边辽望向我,耳朵依然紧贴着手机。“他在哪里?”

“藤泽金刚町的皇家大饭店。”箕轮压低话声。“不是国道旁那栋,是车站前那栋新开的。”

“以前我们曾在那里讨论工作?”

“嗯,就是那间饭店。至于理由,刚刚有记者告诉我一个谣言。”

“怎样的谣言?”

“某周刊杂志社提供饭店房间给本城当藏身处,换取独家采访的机会。”箕轮报出杂志名称,“不晓得几号房。”

“是豪华套房吗?”

“换成是我,绝不会准备豪华套房,那会让对方得意忘形。”

“也对,谢谢。”

“山野边,你要过去吗?”

“过去?”

“你要去饭店找他?虽然告诉你这个消息,但希望你别乱来。”

山野边辽淡淡一笑,带着些许困惑与无奈。“那么,你为何告诉我?”

箕轮沉默片刻,答道:“我也不清楚。”

“法院判他无罪,我不会乱来的。”

“可是,你不认为他是清白的。我之前也问过,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足以证明本城确实是凶手?”

“有。”山野边辽不假思索地承认。我有点惊讶,不小心“哦”一声。美树瞥我一眼,并未特别在意。

“你真的有证据?”

“他亲口告诉我的。”山野边辽神情紧绷,眉头挤出极深的皱纹,微微上扬的嘴角不断抽搐,握紧拳头。“他故意让我看杀害菜摘的证据。”

“他让你看证据?假如有证据,法院怎会判他无罪?”

“我们一看完,证据就消失了。”

“他怎么办到的?山野边,这是真的吗?你告诉过警方吗?”箕轮相当诧异,不自觉提高声调。

“没证据,告诉警方也没用。”

“要是你愿意透露详情,我可以……”

“即使你写成报导,社会大众也只会当我是疯子。或许能博取同情,但没任何帮助。况且,就算握有扭转舆论的铁证,我也不会说出来。”

“为什么?”

“你还记得吗?刚当上父亲时,我们聊过万一儿女受到欺负会如何处理。”

箕轮沉默不语,大概在努力回想,或是往事让他无言以对。

“总之,谢谢你的好意。”山野边辽挂断电话。

“箕轮怎么说?”美树问。

“一样。”我出声。

山野边夫妇望向我,“一样?”

“跟我想说的一样。现下本城崇在藤泽金刚町的皇家大饭店,箕轮是这么告诉你的吧?”

“咦?”山野边辽睁大双眼,瞪着我。“你怎么晓得我们的通话内容?”

山野边辽看来不知道我听见了刚才的电话。这种情况下,乱编借口反倒会引起疑心。“我耳力不错,听见你们的对话。”

“我什么都没听见。”美树说。

“箕轮是个大嗓门,我听得很清楚。”我斩钉截铁道。

“这不可能吧……”山野边辽疑惑地偏着头。

“我的听力是一流的。”

“简直能参加奥运的听力比赛了。”

我刚要回“确实考虑过参加”时,山野边辽吐出一句:“可惜没这个项目。”

“总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确实是那间饭店。”

“那男人就在那里?”美树问。

“周刊杂志社为了取得独家专访,协助他藏匿行踪。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目前不清楚。”山野边辽转述刚刚的通话。

“三五〇五房。”我补充道。这也是情报部的资料。

两人注视着我,眼神不像起疑,仿佛在看一场不可思议的魔术。真麻烦,接下来怎么办?我思索着,环顾屋内。客厅虽大,摆设却相当朴素。我望着墙边的柜子,上头摆满不知去哪里旅行买回来的小木偶及座钟。仔细一瞧,后头塞着一台迷你音响,我顿时心花怒放。但我压抑住情绪,工作中不该表现出私人情感。“那么,你们有什么打算?”我问,“马上出发?我认为不必太急,反正本城短时间内不会离开饭店。不如睡一晚,养足精神再行动。”

其实,我只是想赶快听音乐。

“要是睡得着……”美树耸耸肩,“倒也不坏。”

“恐怕是睡不着。”山野边辽双目通红。得知本城的下落,他一定巴不得冲出家门前往本城的藏身处。“干脆立刻出发。”

“不,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今天本城肯定有所提防,何况记者守在外头,要是你们夫妇外出的消息传开,可能会传入本城耳中。不如等到明天,记者都离开再出门。”我绞尽脑汁挤出各种理由。“而且,天黑后不该在外头游荡,太危险了。”

山野边辽一脸不以为然,但没反驳。

“明天出发。”我擅自决定,然后指着柜子。“要是睡不着就起床。瞧,那边不是有台迷你音响?拿出来听听音乐,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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