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化及奸谋隋祚倾,弑君篡位怒群英。

雄兵共讨甘泉地,天意应教唐业兴。

当下成都领旨,提兵前往潼关迎敌李元霸,这且慢表。单讲甘泉关众王子会集,大家计议道:“必须举一人为十八邦都元帅,提调人马,方有约束。只是大小众将无数在此,举得哪个好?”徐茂功道:“有个论头在此,凭天分付,将甘泉关闭了,有人叫三声,叫得关开,就推他为十八邦都元帅。”众王子齐声道:“说得有理。”当下闭上关门。先是十八邦的元帅,一个个叫过去,然后众将大家各依次叫去,哪里叫得开?轮到咬金,他便夸口说:“这我当初做混世魔王,旗都拜了起来,何况这座关门。还让我来,若叫不开,我也不姓程了。”说罢向前大叫:“开关门,关门依了老程,开了罢!”才叫得两声,只听得一阵狂风,呼的一声响,两扇关门就大开了。程咬金哈哈大笑道:“何如?原要让我。”当下众人信服,推他上台,拜为十八邦都元帅之职。十八邦大小将官,一齐下拜。内中只少了金墉大将谢映登一个不拜,他因随众也到甘泉关来,打从一座高山下经过,只见山上有一个道人招他,他便下马上山,原来就是叔父谢洪。映登上前拜见,叔父道:“汝尘缘已尽,可入仙班,快同我前去修仙学道。”他就跟了叔父飘然而去,以此不到甘泉关拜将。

当下程咬金择目祭旗,三军浩荡,杀奔江都而来。宇文成都又往潼关,敌住唐兵。宇文化及一闻十八路反王李密为首,合兵一百八十万人马,杀奔甘泉关,如排山倒海一般推来,料想如何敌得住?心中好不着急。只得相留兄弟宇文士及守扬州,自己带了萧妃与宫娥,连夜逃奔入淮而去。

这里众王子一到城下,宇文士及就开城投降。程咬金下令大小将官无分昼夜,必须追着宇文化及,违令者军法从事。众将只得追赶,人不解甲,马不离鞍,星夜赶来。那宇文化及带着女子同行,路上自然迟慢,早被将官赶着。

先说宇文成都,他原是第二条好汉,领兵十万在潼关,把守在紫金山下。不料唐兵杀到,为首的大将就是李元霸,着三千人马出战。成都拍马出迎,见了元霸,吓得魂丧魄消,连声叫苦说道:“罢了,罢了!天丧我也。”欲待要退,无奈人已照面,只得叹口气道:“罢!小畜生,今日与你拚命也。”硬着头皮,催马举镏金镋来打元霸。镋未曾到,早被李元霸当的一锤,把成都的镋打在一边,扑身上前,一把扯住成都勒甲绦,叫声:“过来罢!”提过马来,往空一抛,倒跌下来。元霸赶上接住,将两脚一撕,分为两片。众兵见主将捉去,早已一哄而逃,走个干干净净。

再说众王子兵马追着化及,已是黄昏时分了。这一阵,杀得那化及抛下家小并金银宝贝,望紫金山而逃。萧妃被夏明王窦建德所获,传国玉玺为西魏王李密所得。复又合兵一处,追奔前去。那宇文化及正在慌忙投奔,只见前面灯火照耀,两杆皂罗旗开处冲出一将,挡住去路,乃李元霸也。化及一见元霸,魂飞魄散,返身逃命。又撞见夏明王窦建德杀到,化及措手不及,被建德一刀,砍为两段。谁知李元霸又趋出后山,见众王子进了紫金山,他便摆开万里云,拒住山口,大叫一声:“何人得了传国玉玺?快快献过来!”众王子齐吃一惊。金墉西魏王驾前程咬金,心中大怒:“我这里十八家大小将校在此,何惧你一个黄毛小厮!”出令众将官一齐杀上去。那些能征惯战的将官没奈何,一齐杀上前去,高张灯火,喊杀连天。李元霸大叫一声,催开万里云,冲入阵中,锤到处纷纷落马,个个身亡。罗成大怒,拍马摇枪来战,被元霸飞起一锤打将过来,罗成当的一架,把枪打做两段,震开虎口,回马逃生。可怜一百八十万人马,许多将士,遭此一劫,犹如打苍蝇一般,只打得尸山血海。

李密无奈,只得献上玉玺,求放回国。众王子亦皆惊心求放。元霸大叫道:“玉玺我便收了。你们这些狗王若要归国,可写降书表献上来,便饶你等的狗命,不然杀一个尽绝。”众王子无奈,只得写下降书降表,跪献上去。却有鲁州王徐元朗不肯跪献上来。元霸喝道:“为何不跪献上来?”徐元朗道:“俺也是一家王子,你也是一家王子,为何要俺跪献起来?此言甚属放肆,俺焉肯跪你!”元霸听说,冷笑一声,便说:“好一个不识时务的狗王!”就一把抓过来,提起两腿,撕为两片,喝道:“如有不跪献者,以此为例!”众王子谁敢道个不字?只得一齐跪了,献送降书。轮到了夏明王窦建德,道:“我是你嫡亲母舅,难道也跪不成?”元霸道:“不相干,你若在唐家做臣子,自然与你些名分。如今你是反王,若不跪献,以徐元朗为例。”窦建德无奈,只得忍气吞声跪下了,献上降书降表。程咬金也是把牙齿咬紧了一咬紧,献了上去。元霸收完了降书降表,竟奔潼关而去。众王子计点兵马,一百八十五万,止剩得六十五万,还有中伤将士不算在内。

程咬金见李元霸去远了,便大骂道:“这小畜生!愿你前去,一旦身死,待程爷爷杀上长安,叫你老子认俺程爷爷的斧便了。”众王各归本国。那西魏王李密在路思想:萧妃何等天姿国色,未知下落。军士报说:“已为夏明王窦老爷所得。”李密要用宝贝去换,便对众将道:“孤看萧妃乃世之活宝也,今被夏明王窦建德所获,孤欲将此真珠烈火旗前去易换。未知诸卿哪一位可去?”程咬金道:“不才愿去。”李密道:“既是程王兄肯去,其功不小。”咬金取了珍珠烈火旗,上马去了。秦叔宝正要上前谏阻,徐茂功连忙摇手,叔宝便止住了。当下咬金赶上夏明王,取出珍珠烈火旗送上,细言前事。建德笑道:“此乃无用之妇,却将珍珠宝旗来换,焉有不肯之理?”即忙取了珍珠烈火旗,将萧妃送与程咬金,一路保回。李密一见,心中大悦,疾回金墉不表。

且说那赵王李元霸回到潼关,驸马柴绍前来接应,二人相见,同路而行。只见风云四起,细雨霏霏,少顷虹电闪烁,霹雳交加。那雷声只在元霸头上落落的响,犹如打下来的光景。元霸大怒,把锤指天大叫:“呔!你天为何这般可恶,照少爷的头响也!”说罢,把锤往空中一撩,抬头一看,那四百斤重的锤掉将下来,扑的一声,正中在元霸脸上,翻身跌下马来。柴绍吃了一惊,连忙来扶,只见一阵怪风,卷得飞沙走石,尘土冲天,霹雳之声,火光乱滚。柴绍与兵将避入人家檐下。少停,风住雨止,出来一看,只见元霸的金盔金甲多在地上,那两锤与马影不见,不知去向了。柴绍放声大哭,收拾了金冠金甲,并传国玉玺与众王子的降书降表,回转长安。

这日,神尧高祖武德皇帝驾坐早朝,文武三呼已毕,当驾官启奏:“驸马柴绍午门候旨。”高祖传旨:“宣进来。”驸马进得朝门,哭倒于地。高祖忙问何故,柴绍细奏其事,献上玉玺,并十八邦降书。高祖-闻元霸身亡,大恸:“皇儿好苦!”晕倒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忙劝苏醒。高祖又放声大哭,下旨遥祭开丧。满朝文武百官俱挂孝二十七日,行天子之礼。

消息传开,早被洛阳王世充闻听,大喜道:“此子一死,我无忧矣!”就起兵十万,直杀至牢口关下了寨。牢口关主将张方忙写本章告急,差官星夜赶上长安上本。高祖见本大惊,忙问两班文武:“哪一个爱卿领兵至牢口关解危?”闪出西府秦王道:“臣儿不才,愿领兵前去。”高祖大喜,当下发兵十万。秦王带领马三保、殷开山一干战将,竟望牢口关进发。兵至关下,总兵张方接入城中,至帅府摆酒接风,细言王世充兵犯之事,一宵晚景不表。

次日秦王领兵出关,与王世充两军相对。秦王指王世充道:“当今天子,天下莫不敬服!你何敢擅自兴兵,犯我疆界?甚属无名!”王世充道:“唐童,我的儿!你爷爷在紫金山与宇文化及交锋,被你兄弟李元霸这小畜生,头一阵打得俺十八家没了火种,还要一个个跪献降书。我只道永远不朽,原来如今就死了!今日孤家兴兵报仇,杀上长安,灭你唐家,何来兵出无名?”秦王未及开言,殷开山大怒,催马摇斧冲将过来。这边王世充手下大将程洪,忙拍马摇刀,两下里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败。那边马三保舞刀也冲过来,秦王使定唐刀,领众将一齐杀出。王世充抵敌不住,大败而走。秦王领兵追赶,直抵洛阳。王世充败入城中,闭门不出。秦王下令离城五里下寨。

当下吃过夜膳。秦王的性情最喜夜游,见一轮明月当空,皎洁犹同白日,即同殷、马二将出营,望山坡而来,一层一层行上山来,立马观看,果然万里无云,好一片天光月色,山林夜景。三人正在观看,只见一只白鹿慢慢的走来。秦王袋内取弓,壶中取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的一声,正中白鹿头上。那鹿疾走如飞,秦王纵马赶来,紧赶紧走,慢赶慢行,直赶了许多路,回头转来,不见了殷、马二将。来到一座山上,又不见白鹿。对面却见一座大大的城池,秦王观看,不知是什么城池。原来那所城池却是金墉城。其夜秦叔宝与程咬金二人巡城,只听得那边山上有马的辔铃朗朗的响声,二人疑心,下城上马,提了器械,开了城门,二马竟奔上山来。秦王正在寻思,忽听得銮铃晌处,见两骑马冲上山来。程咬金一马先到,大喝一声:“呔!山上何人,敢来私探俺金墉城么?”秦王吃了一惊。在月光之下,暗暗称赞道:“好一员勇将!”连忙应道:“孤家乃大唐高祖神尧皇帝次子世民便是。王兄却是何人?”程咬金一闻此言,心中一把无名火直透出顶梁门,高有二三十丈,按纳不住,怒声说:“啊唷,啊唷!好了,好了。唐童,你来得正好!你今日还有那李元霸小畜生么?”即举起斧奉,当的一斧抡去。秦王把定唐刀一架,只叫一声:“王兄,孤家与你无仇,为何如此?”咬金道:“你不晓得俺程咬金,在紫金山被你兄弟元霸小狗入的,一下打得十八家王子没火种。又抢了俺们的玉玺去。爷爷与你有切齿之恨,怎说无仇?今日相逢,难逃狗命。”当的又是一斧。秦王抵挡不住,回马败去。咬金叫声:“唐童,往哪里走!”催开铁脚枣骝驹,赶上前去。前边走的,真好似猛风吹败叶;后面赶的,犹如骤雨打梅花,赶得秦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叔宝见秦王后面头顶上透起一道红光,那红光内现出一条金龙,护卫身体,知他是真命天子。秦王一头走,口中不住的叫道:“程王兄,这是我兄弟仗着勇猛,得罪王兄,不干我事。王兄阿,你放了我罢,日后相逢,自当重报。”咬金哈哈大笑道:“唐童,既然你兄弟英雄,如今哪里去了?你今日若要俺程爷爷饶命,如非海枯石烂,红日西升。”秦王只得叫苦,拍着逍遥马,倒拖定唐刀,往前没命的跑。咬金双手举起宣花斧,望秦王只是追。

那秦叔宝一手使着提炉枪,一手催着呼雷豹,也在后面追来。看看天色微明,秦王转过山坡,又叫一声苦,原来却是一条尽头路。侧边有一所古庙,上有匾额,写着“老君堂”三字。秦王下马,悄悄牵马入庙,伏在案桌底下。外边程咬金、秦叔宝二人赶到,咬金一看,道:“此间四下并无去路,一定在庙内。”跳下马来,一斧劈开庙门,只见秦王蜷伏在内。咬金道:“如今你没走处了,吃程爷爷一斧罢!”说罢,举起宣花斧,当的一砍。叔宝忙把金装锏往上一架,架住了斧。咬金吃了一惊,忙问:“秦大哥,为何如此?”叔宝道:“此乃一个重犯,如何你擅自杀他?且拿去见主公发落才是。”咬金道:“说得有理。”将腰间皮带解下来,把秦王绑在逍遥马上。咬金上马,牵了秦王的马,望金墉而去。

再说那殷开山、马三保见主人射鹿,随后赶来,转过山坡,忽然不见了。二人在高处一望,只见山下三乘马过来,一个揣斧,一个提枪,一个被绑缚在马上。二人见了,好生疑惑,即忙赶下山来一看,原来绑缚在马上的就是秦王。二人大惊,要来劫抢秦王。这叔宝一心亦要放走秦王,怎奈咬金牵住秦王的马。咬金见殷开山、马三保来夺,大怒,举斧就劈,接住二人大战。自古双拳不敌四手。叔宝在旁,正在没分解之际,早有探军报到金墉城,那金墉城众将多来接应。殷、马二人见人多了,料想寡不敌众,不敢上前抢夺,竟逃回本营,领兵退回牢口关,差官飞报入长安去了。

这边将秦王拿进金墉关。魏王李密早已得报,即忙升殿,推入秦王。李密拍案大怒道:“孤家举义兴兵,追杀宇文化及,汝弟元霸毫无情面,自恃凶恨,赶来抢夺孤家玉玺。这也罢了,还要众王子写降书、降表,跪送投降。我只道你唐家永远有这个凶狠的小畜生,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短命死了。孤家正要兴兵报仇,以雪此忿,你却自投罗网。”分付绑去砍了。左右将秦王推出,只见班中闪出徐茂公叫道:“刀下留人!启主公,那李世民虽然该斩,但他与主公曾有恩惠,须念旧谊之情,将他暂禁狱中,另寻别故杀之未迟。”李密道:“孤家与他并无干涉,有何恩处?”茂公道:“主公未知其详。昔日主公曾被炀帝加罪,虽亏朱灿放救,后来炀帝差世民、元霸追赶,其时若非世民卖情,暗纵脱逃,已被元霸擒杀矣!今日主公骤然杀之,必被诸邦豪杰谈笑。”李密听了,皱眉一想,开言说道:“既是军师这等讲,将他发在天牢,留限一年处斩,不必多议。”程咬金道:“主公,留便留他一年,但今死罪饶了,活罪难饶,可打他四十御棍,然后发下天牢。”李密准奏,下旨当殿打下四十御棍,然后押赴天牢监禁。

且说那马三保报入长安,高祖得报大惊,跌足捶胸,放声大哭,如何是好?满朝文武各各下泪,惟有殷、齐二王暗暗欢喜。高祖正在无奈,忧愁不可胜言之际,忽当驾官启奏:“有京兆三原李药师,现在午门候旨。”高祖闻言,反忧作喜:“此人到来,我儿得命矣!”连忙降旨,宣召李药师入朝。三呼已毕,高祖问道:“向在何处安闲?”正是:

知机识见通神算,管取金龙脱网罗。

毕竟不知药师怎生回奏,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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