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亮有如X光片的暗影,暧昧地躲在云后。小飞虫群聚在街灯下。A1A街的车流从不停歇,整夜制造着噪音。

“你在烦什么?”露西开车,斯卡佩塔问她,“我们好久不曾单独相处了,拜托说说话。”

“我原本可以找莱克丝来的,我不是故意要麻烦你。”

“我原本也可以要你找她,我没兴趣当你的办案伙伴。”

两人都累了,也都没什么心情说笑。

“不过我们还是见了面,”露西说,“也许我想趁这机会跟你聚一聚。我可以找莱克丝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开车时直盯着前方。

“我看不出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露西转头看她,没有笑容,“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应该道歉。”

“你不需要这么快同意,或许你并不真的了解我的生活方式。”

“问题是,我真的很想了解,可是你不断回避我。”

“姨妈,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在替你省事?也许你应该好好把握你所认识的我,其他的就别管了。”

“什么其他的?”

“我跟你不一样。”

“你和我是大同小异,露西。我们都是聪明、正直、卖力工作的女人,试图改变现实,勇于冒险。我们是老实人,我们很努力,真的很努力。”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正直。我只会伤害别人。这个我最擅长了,而且越来越行。做得越多,我就越不在乎。也许我就快变成巴吉尔·詹雷特了,也许本顿应该把我列为他的研究对象。我敢说我的大脑结构一定跟巴吉尔的很像,和那些变态杀人狂没两样。”

“我不懂你怎么会这么想。”斯卡佩塔轻声说。

“我觉得那应该是血迹,”露西突然又令人措手不及地转换了话题,“我觉得巴吉尔说的是真话。我认为他真的在那家商店的后面杀了人。我有种感觉,我们在那里采证的东西,化验结果会是血迹。”

“就等着看化验室怎么说吧。”

“整片地板都发亮,真诡异。”

“巴吉尔为什么要主动招供呢?为什么现在招供?对象为什么是本顿?”斯卡佩塔说,“这点令我很不解,应该说是担忧。”

“对这些人来说理由很清楚,就是操控别人。”

“我很担忧。”

“他说这些是为了交换他想要的,是为了摆脱困境,他怎么会捏造呢?”

“或许他听说了圣诞商店有人失踪的事。这件事报纸曾经报道过,他又当过警察,也许他曾经听其他警察谈起过。”斯卡佩塔说。

越是谈论这事,斯卡佩塔就越是担心巴吉尔或许真的和弗洛莉、海伦母女的案子有关,但是她无法想象他如何能够在商店储藏室强暴、杀死这位母亲。他是怎么把染血的尸体搬出屋外,或者把两具尸体(假设他也杀了海伦)搬离那里的?

“我明白,”露西说,“我也很难想像。而且,如果他真的杀了她们,为什么不把她们留在那里?除非他不希望有人发现她们遇害,而是要大家以为她们是失踪,出于自身意愿的失踪。”

“由此推想犯罪动机,”斯卡佩塔说,“应该不是强迫性性侵害。”

“我忘了问你,”露西说,“你是要回家,没错吧?”

“这个时候,没错。”

“波士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得处理西米斯特案的现场,没法现在过去。今晚我受够了,莉芭或许也是。”

“她会同意让我们进去吧。”

“她会同意的。明天早上再处理。我在想不去波士顿算了,可是这样对本顿不公平,对我们双方都不公平,”她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沮丧和失望,“当然,其实是一样的。我突然有个紧急案件,他也突然有个紧急案件,除了工作我们别无他法。”

“他是什么案子?”

“瓦尔登湖附近发现一具女尸,全身赤裸,身上有奇怪的假文身和红色手印,我怀疑可能是死后才弄的。”

露西突然抓紧方向盘。

“你说的假文身是什么意思?”

“画上去的,本顿说是人体彩绘。她头上套着头罩,一颗霰弹枪子弹塞入肛门,摆了姿势,总之恶劣极了。我知道得不多,但迟早会了解详情的。”

“知道她是准吗?”

“他们知道的很有限。”

“那一带发生过类似案件吗,手法相同的谋杀案,尸体上有红手印的?”

“你尽管岔开话题吧,露西,没有用的。你已经不像你了。你变胖了,这表示情况有点反常,非常反常。倒不是说你变得难看了,不是,但我知道怎么回事。你累极了,而且看起来不太好。我听说了。我假装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事情不对劲,我已经知道一阵子了。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想知道关于红手印的事。”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怎么?”斯卡佩塔打量着露西紧绷得脸,“你到底怎么了?”

露西直视着前方,似乎挣扎着该如何拼凑正确答案。她一向精于此道,聪明绝顶的她有本事把信息重组,让捏造出来的东西比真相更真实,很少有人会质疑。所幸,她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妄语和操控手段,一刻都不曾忘了事实是什么,不曾经易地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她对于自己的作为总有一套理由,有时还是不错的理由。

“你一定是饿了。”斯卡佩塔接着说。她的语气平静轻柔,就像在对小时候的露西说话。露西是个难搞的小孩,因为心灵受创的缘故。

“每次你拿我没办法的时候,就喂我吃东西。”露西唐突地说。

“以前很有效。你小时候,我常支使你去办事,来交换我做的比萨。”

露西没说话,面孔在红色交通信号灯下显得阴沉而陌生。

“露西?今晚你不准备对我笑一下或者正眼看我一下了,是吗?”

“我一直在做傻事。一夜情,伤害别人。几天前,在普文斯镇,我又做了错事。我不想和任何人亲近,只想一个人待着,但我就是忍不住。这次或许真的很蠢,因为我的疏忽,也许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我甚至不知道你去过普文斯镇。”斯卡佩塔平静地说。

露西的性倾向不是她烦恼的原因。

“以前你很谨慎的,”斯卡佩塔说,“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谨慎。”

“姨妈,我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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