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塔利。”博格突然迸出这么一句,吓我一大跳。才将遥控器利索地一点,让尚多内消失,这位纽约检察官分秒必争地将焦点对准了我。我们返回平淡的现实,一间会议室、一张木质会议圆桌、几个嵌入式木书柜和一台关闭的电视机。两人面前散布的案件档案夹和残酷的现场照片全被忽略、遗忘,因为过去的两个小时这空间里的一切都被尚多内所支配。

“你是自觉招供,还是由我来说?”博格不饶过我。

“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招供什么。”我先是吃惊,接着感觉受到了冒犯;想起塔利也出现在尚多内的访谈现场,莫名的愤怒终于爆发。我想象着在尚多内的访谈前后和他休息进食期间博格找塔利谈话的情景。他们俩以及马里诺共处了数小时之久。“况且,”我加了句,“这跟你纽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斯卡佩塔医生。”她往后靠上椅背。我感觉和她在这房间里仿佛窝了半辈子那么漫长,而且我要去赶赴州长的约,已经迟到了。“尽管对你来说这很困难,”博格说,“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你办得到吗?”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老实回答。

她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很诚实,也很合理。你的确没有理由相信我,甚至没有理由相信任何人。不过眼下你实在不该怀疑我作为一个执法人员的决心,急欲让尚多内为他所犯的罪付出代价的决心——如果那些女人真的是他杀害的。”

“如果?”我问。

“我们必须证明他有罪。关于他在里士满犯案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对我极有帮助。我向你保证,我无意窥探或侵犯你的隐私,只是必须掌握全部真相。坦诚地说,我需要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但困难就在于我无从了解本案的相关人物都是哪些人、什么样的人,或者其中有谁涉及纽约的案件。比方说,黛安·布雷的滥用药物习惯会不会是个标志,意味着本案潜藏着和犯罪集团、和尚多内家族有关联的不法活动,或者甚至关系到托马斯的尸体出现在里士满的真正原因?”

“对了,”我心里挂念着另一件事,关系到我的诚信,“尚多内要怎么解释我屋子里有两把尖头锤?没错,其中一把是我在五金店买的,我告诉过你了。那么另外一把,如果不是他带来的,又是哪儿来的?而且,如果我想杀他,何不直接开枪?我的格洛克手枪当时就放在厨房餐桌上。”

博格犹豫了一下,不理会我的质疑。“倘若我无法了解全部真相,便很难厘清究竟哪些信息和本案相关。”

“这我懂。”

“我们可以从你和杰伊的关系开始讨论吗?”

“我摔伤手臂之后,”我投降了,目前显然轮不到我发问,“他开车送我到医院。他是和警方、烟酒枪械管制局的人员一起到达现场的。周六下午警方还在我的住处时,我和他匆匆谈了几句。”

“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大老远的从法国飞来这里协助追捕尚多内?”

“我想是因为他很熟悉这案子吧。”

“或者想借机和你见面?”

“这就得问他了。”

“你们还在见面吗?”

“我说了,周六下午之后就没见过。”

“为什么?你想结束这段感情?”

“根本没有开始。”

“但你和他发生了关系。”她挑了下眉毛。

“那么我犯了识人不明罪。”

“他英俊、聪明,而且年轻,有些人可能会赞叹你的好品位。他未婚,你也是,你们的交往并未触犯私通罪。”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是否在暗示本顿的事,暗示我曾经犯下私通罪?“杰伊·塔利十分富有,不是吗?”她用马克笔敲着线圈簿,有如计算着这煎熬时刻的节拍器,“据说是他家族的财富,我会深入调查的。顺便一提,你应该知道我和杰伊谈过了,详谈。”

“我想你大概和全世界的人都谈过了。我唯一疑惑的是你哪儿来的时间。”

“我们在弗吉尼亚医学院的时候有一点空暇。”

我想象她和塔利一起喝咖啡的情景。我几乎可以看见他的表情和神态,不知道她是否被他吸引。

“趁尚多内休息时我跟塔利和马里诺谈了不少。”她两手在一本盖有她办公室印章的便签簿上交握。她没有做笔记,进会议室后她没记过一个字。她已经在盘算,如果辩方律师提出罗沙利奥法则之类该如何应付。无论她写下了什么,被告方都有权过目,因此最好什么都不记。她只是随意涂画,足足涂了两页。我脑中暗暗生出警惕,她这是把我当作证人了。我不该是证人,不该是纽约案的证人。

“我有种感觉,你似乎认为杰伊涉及——”我开口道。

博格肩膀一耸打断我。“无风不起浪。”她说,“是否有这可能,到了这地步,我几乎要相信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说真的,要是塔利当真和尚多内家族有关,他还能找到比这更理想的职位吗?国际刑警,对犯罪集团来说再便利不过了。塔利主动和你联系,要你到法国去,也许是想试探一下你对让-巴蒂斯特这怪胎了解多少。接着他又突然到里士满来逮人。”她两臂交叉,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我不喜欢他,也很惊讶你竟然会喜欢。”

“听着,”我的声音难掩内心的挫败感,“我和杰伊在巴黎亲密共处的时间不超过一天。”

“是你先挑逗的。那晚你们在餐厅里发生争执,你冲了出去,因为你忌妒他看了别的女人——”

“什么?”我大惊,“他说的?”

她默默地打量着我。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和问询尚多内那恶魔时没什么不同,现在是在询问我了。一个可怕的人,这是我此刻的感觉。“这跟其他女人无关,”我回答说,“什么其他女人?绝对不是因为忌妒。他表现得太过激进,而且非常任性,我实在受够了。”

“你在法瓦尔街的蓝兹咖啡馆大闹了一场。”她接着叙述我的故事。或者该说,塔利的版本。

“我没有大闹。我只是从容地站起来,离开餐桌走了出去。就这样。”

“你回到饭店,上了出租车,直奔位于圣路易岛的尚多内宅邸。天黑以后你到处走动,观察尚多内家族的那栋豪宅,然后从塞纳河里舀了一瓶河水做样本。”

这番话让我不寒而栗,衬衫被冒出的冷汗润湿。我没告诉塔利我离开咖啡馆之后的去向。博格怎么会知道这些?如果是塔利告诉她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马里诺,他又向她透露了多少?

“你去探访尚多内家族宅邸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认为那么做能有什么收获?”博格问。

“要是我知道怎么做会有什么收获,就不需要调查了。”我回答,“至于河水样本,你应该看过化验报告了。我们在那具无名尸体——也就是托马斯的尸体——的衣服上发现了硅藻,就是微生藻类。我想知道尚多内家附近的塞纳河里是否存在相同形态的硅藻,于是收集了河水样本,果然,河水里的淡水硅藻和我在托马斯尸体的衣服里层所发现的硅藻属于同一种类。可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既然让-巴蒂斯特的弟弟极可能是在比利时被杀害的,你们当然不会以此为证据起诉他。你们的态度已经一目了然。”

“这份河水采样还是很重要。”

“怎么说?”

“任何线索都有助于我了解被告及其动机,尤其有助于确认身份和意图。”

身份和意图,这些字眼有如火车在我脑中呼啸而过。我也是个律师,我了解它们的含义。

“你为什么要采集河水样本?你该不会经常到处收集无关尸体的证物吧?采集河水样本并不属于你的职权,更何况是在异国。你又是为什么去了法国?这对一个法医来说似乎有点不寻常吧?”

“应国际刑警之召。你刚才已经替我说明了。”

“更准确地说,是塔利征召你去的。”

“他代表国际刑警组织,是他们在烟酒枪械管制局的联络人。”

“我很怀疑他安排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她停顿许久,一股寒意渗入我脑中。我想到杰伊或许是出于某种令我难堪的企图在操纵我。“塔利有许多不同面目。”博格诡秘地说,“万一让-巴蒂斯特在本地受审,塔利恐怕会站在被告席,而不是检方这边,他或许会质疑你出庭作证的正当性。”

我突然浑身发热,满脸滚烫,恐惧像炸弹碎片般将我割裂。我原本希望这事不要发生,现在这一期盼破碎了。“我问你,”我怒不可遏,脱口而出,“我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多得很。”

“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变成被告了,博格小姐?”

“我不知道。你为何有这种感觉?”

“我拼命说服自己这一切无关个人隐私,可是越来越难了。”

博格面无表情。她很坚定,眼神变得冷峻,语气强硬。“一定会涉及个人隐私的。我建议你尽量别往坏处想。你也是执法人员,最了解这是怎么回事。真正的犯罪其实包括由罪行本身的无数涟漪所造成的诸多伤害。让-巴蒂斯特·尚多内带给你的伤害并不仅仅是那晚他闯入你的家门时造成的打击,他现在才开始真正伤害你,并且这种伤害将来还会继续。即使他被关进牢里,还是每天都会给你痛击。他已经向斯卡佩塔医生展开一场致命、残酷的暴行。很抱歉,事实摆在眼前。人生就是这样,你再了解不过了。”

我无言地望着她,口舌焦干,心狂跳不止。

“很不公平,对吧?”她用检察官的口吻说道,透着深谙如何将人彻底分解的凌厉,一如我这法医,“不过我想,你那些案主倘若有知,应该也不乐意赤裸裸躺在验尸台上任凭你切割、搜查口袋和身体的每个孔穴。没错,你的事还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你当然不会喜欢我的窥探。如果你真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应该会配合我。还有,我迫切地需要你的协助,不然这案子就要触礁了。”

“你想把他的其他罪行也一并起诉,对吧?”我脱口而出,“莫利诺法则。”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凝视着我,眼睛一亮,好像我说的话让她觉得开心或值得尊敬。但随即双眼恢复冷峻,她说:“我还不确定该怎么做。”

我不相信。我是唯一生还的受害者,唯一的一个。她显然是想把我拉过去,协助她把尚多内犯下的所有案件一并起诉,在纽约案的起诉书中将其所有罪行逐一罗列。尚多内给了她两件运用莫利诺法则的必要武器:身份和意图。我可以为他的身份作证,也知道他强行进入我屋子的意图。我是唯一能够驳斥他所有谎言的证人。

“这下子轮到我的诚信遭锤击了。”这乏味的双关语显然不是随口说的。她和尚多内一样拿铁锤向我挥过来,只不过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不是想毁灭我,而是要保护我不被毁灭。

“你为什么和杰伊·塔利发生关系?”她又追问。

“因为只有他陪我。”我挡回去。

她忽然大笑起来,喉咙里阵阵低沉的笑浪使得她往椅背一仰。

我不是在说笑。我对这一切厌烦透顶。“事实就是如此,博格小姐。”我说。

“请叫我杰米。”她叹了口气说。

“很多事情我不懂为什么,例如我为什么会跟杰伊在一起,可是我很羞愧。几分钟前我还心存罪恶感,总觉得是我利用了他、伤害了他,但我至少没有到处宣扬。”

她没吭声。

“我早该知道他还不够成熟,”我往下说,怒火逐渐上蹿,“比几天前那些在购物中心追着我外甥女跑的小子好不到哪里去,被荷尔蒙冲昏头了。杰伊一定是四处炫耀,包括对你,可是我要强调……”我咽了口唾沬,愤怒似乎填塞在喉咙里,“我要强调有些事你管不着,也永远不该管。在此我要求你,博格小姐,尊重你的专业素养,别去碰触和案子无关的部分。”

“要是别人也尊重就好了。”

我刻意看了下手表。可是我还不能离开,还有个重大疑问必须先弄清楚。“你相信是他攻击了我吗?”她知道我指的是尚多内。

“有什么理由不该相信吗?”

“我可以作证,他说的那些完全是胡扯。”我回答,“一切都和他们无关,根本没有他们。全都是这个该死的混张的杰作。分明是他带着铁锤、装作警方人员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这点。你有没有问他为何我的屋子里有两把尖头锤?我留有五金店的收据,可以证明我只买了一把,”我再次提起疑问,“那么另外一把又是怎么来的?”

“我要反问一下你。”她再度回避我的问题,“有没有可能,是你错以为他要攻击你?你看见是他就惊慌了?你确定他真的带了尖头锤上门?”

我瞪着她。“以为他要攻击我?他进了屋,这又该如何解释?”

“是你把门打开的。据

我所知是这样,对吧?”

“你该不会认为是我请他进门的吧?”我挑衅地盯着她,只觉嗓子发黏,两手抖个不停。见她没回应,我推开椅子。“我没必要坐在这里忍受这种侮辱。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斯卡佩塔医生,要是舆论认为是你请尚多内进门,然后袭击了他,你会作何感想?理由很简单——你慌了手脚,或者更糟,如同他在录像中所说,你是设计陷害他的那批人当中的一个,你和杰伊·塔利都是。这也可以解释你为何去法国,和塔利上床并跟史雯医生见面,还从她的停尸间拿走了证物。”

“我会作何感想?我想我无话可说。”

“你是唯一的证人,唯一还活着并且知道尚多内所言全是谎言的人。如果你能说实话,那么这案子就全靠你了。”

“我不是你那桩案子的证人,”我提醒她,“我和苏珊·普雷斯案的调查工作完全无关。”

“我需要你的协助,而这整个过程将会非常、非常耗时。”

“我不会帮你。如果你继续质疑我的诚信和心智状态的话,我绝不会帮你。”

“事实上,我没有质疑,可是辩方会,而且是穷追猛打。”她正极度谨慎地向我揭露一个事实。运用反向辩护法。我怀疑她知道是谁。她完全知道谁能够终结尚多内对我展开的这场毁灭性的战端。我心跳紊乱,感觉麻木,好像自己的一生就要终止了。

“必要时我得请你去纽约一趟,”博格说,“恐怕快了。顺便提醒你,现在无论和谁说话都得格外小心。比如,我建议你和任何人讨论这些案子前都最好先让我知道。”她开始收拾资料和书,“同时要避免和杰伊·塔利碰面。”她盖上公文包,向我眨了眨眼,“很遗憾,我们都将得到一份令人懊恼的圣诞礼物。”我和她都站了起来,四目相对。

“是谁?”我已累极,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他的辩护律师是谁,对吧?所以你才找尚多内谈了一整晚,想在他的律师让你吃闭门羹前接触到他。”

“没错,”她带着一丝愠怒回答,“问题在于我是否陷入了骗局。”我们隔着晶亮的会议桌面对面望着。“我觉得巧的是,就在我跟尚多内谈话后不到一小时,我就听说他请了律师,”她说,“我猜也许他早就清楚他的律师会是谁,甚至可能早就聘请好了,只不过他和他找的这人渣认为这盘录像带——”她拍拍公文包说,“对他们有益无害。”

“因为陪审团会认为他不是有妄想症就是疯了。”我接过话来。

她点点头。“噢,没错4再怎么样,他至少能以精神异常为由脱罪。我们可不希望尚多内先生被送进柯比疗养中心,对吧?”

柯比是一所位于纽约的刑事精神疗养中心,嘉莉·格雷滕就是从这里逃出来之后谋杀了本顿。博格触碰了我的另一个痛处。“这么说你也知道嘉莉·格雷滕了。”一起走出会议室时我沮丧地说。这个房间给我的感受再也不同于以往了,它也成了犯罪现场6我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犯罪现场。

“我对你作了番调查,”博格以近乎歉疚的语气说,“没错,我的确知道那辩护律师是谁,对我们不太有利。事实上非常不妙。”我们穿过走廊,她披上貂皮大衣,“你见过马里诺的儿子吗?”

我停下脚步望着她,愣在那里。“据我所知,没人见过他的儿子。”

“好吧,我来帮你了解状况。我们边走边聊。”博格抱着书和档案夹,缓缓踏在无声的地毯上,“罗科·马里诺,人称罗奇,是个臭名昭彰的卑鄙的辩护律师,为人浮夸,热衷名利,专门担任恶痞流氓的法律代理人,不择手段为他们脱罪。”她瞥了我一眼,“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看别人受苦。此案可说是他大展身手的机会。”

我顺手关掉走廊灯,两人在黑暗中走向第一道金属自动门。

“据说几年前还在法律学院的时候,”她继续说,“他改了姓,叫做卡加诺,算是和他所鄙视的父亲断绝了关系吧,我想。”

黑暗中,我迟疑着把头转向她。我不想让她瞧见我的表情,察觉到我的惶然失措。我早就知道马里诺对儿子深恶痛绝,也忖度过各种理由。也许罗奇是同性恋者、瘾君子,或者不肖子。罗奇一直是马里诺心头的一个毒瘤,现在我总算明白原因了。想到他所隐忍的难堪和羞愧,我不禁心头一震。天哪!“这位人称罗奇·卡加诺的先生听说了这案子,便自告奋勇替他辩护?”我问。

“也许吧。也可能是尚多内家族的犯罪组织的安排,或者是罗奇主动找上他们的。总之是双方私下接触以及罗奇主动联系的结果。但这等于将这对父子推人同一个竞技场,多少造成了冲击。当众弒父,尽管是间接的。马里诺不见得会到纽约为尚多内的案子作证,但也并非全无可能,就看事态如何发展了。”

我知道会如何发展,一切显而易见。博格来里士满便是为了将本地几件案子并入纽约那桩一起起诉,即使再加上巴黎那边的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无论如何,”她说,“大家总觉得尚多内的案子该归马里诺管,警察如他,总是时刻追踪案情发展。如今罗奇担任尚多内的法律代理人,让我的处境变得无比难堪。如果此案就在里士满受审,那么我不如直接走向法官,指出利益上明显的冲突。也许会被赶出内庭、谴责一通,但或许,我至少能让法庭要求辩方增加一名共同辩护人,以免出现儿子向作为证人的父亲进行反诘的局面。”

我按下电钮,开启更多道金属门。

“这么一来势必会当庭引发一场风暴,”她继续说,“说不定法官会作出对我有利的裁决,再不济我也可以利用这局面争取陪审团的同情,让他们知道尚多内和他的律师是一丘之貉。”

“无论你纽约的案子如何发展,马里诺都不可能去为你作证。”我很清楚她的盘算,“他不可能为苏珊·普雷斯的案子作证。所以呢,你就别妄想着摆脱罗奇了。”

“一点也没错。没有利益冲突。看来我是无能为力了,罗奇真是个祸害。”

我们来到大楼车库人口,顶着冷风站在车前。四周冷硬的水泥墙恰如我此刻处境的写照。一切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望不见的前方、找不到的出路。我无法想象,一旦马里诺知道他那疏离的儿子即将为他协力逮捕的头号恶魔辩护,心中会是何种滋味。“马里诺显然还不知情。”我说。

“算是我的疏忽,”她回答,“不过他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我想等到明天或晚一点再把这坏消息告诉他。你也知道,他很不高兴我找尚多内谈话。”她语气中略带得意。

“看得出来。”

“几年前我曾经和罗奇交过手,”博格打开车门,弯腰启动引擎并打开暖气,“一位到纽约办事的富商被一个小子拿刀挟持。”她钻出车门,“富商拼命挣扎,把那孩子摔倒在人行道上,又重击头部,将他打晕,但自己胸口也挨了一刀。富商死了,那孩子疗养了一阵后出院了。罗奇试图以自卫杀人为由翻案,所幸法官没有批准。”

“我猜这一定让卡加诺先生从此对你崇拜有加。”

“可惜我没能阻止他替那孩子提出民事诉讼,要求一千万美元的永久性精神损失赔偿,哈。遇害富商的家人最后同意和解。为什么?因为他们再也承受不了折磨。背地里有许多怪事发生,恼人的骚扰事件。家中遭窃、一辆汽车被偷、一条杰克罗素幼犬被毒害,灾祸不断。我认为这全是罗奇·马里诺·卡加诺一手主导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钻进那辆奔驰运动型多功能车,“他的操作模式很简单,就是不择手段地把除了被告之外的所有人都送进监狱。同时他也是个可怜的输家。”

我想起多年前马里诺说过,他真希望罗奇死掉。“这会不会是他的动机?”我问,“为了复仇。不只冲着他父亲,你也是目标之一?而且是公开的复仇。”

“也许吧。”博格坐在略高的驾驶座上说,“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我都会提出抗议,只是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因为这种情况并不构成伦理上的争议。全看法官的立场了。”她拉过安全带扣在胸前,“你打算怎么过平安夜,凯?”

我又变成凯了。这我得想一想,平安夜在明天。“有几个案子必须处理,带有烧伤的尸体。”我回答。

她点点头。“我们得尽快回到尚多内的各个犯罪现场去看看,趁着还没被破坏。”

包括我的住处,我心想。

“你明天下午能抽点空吗?”她问,“多久都无所谓。假期我照常上班,但不想把你的也破坏了。”

我苦笑起来。是啊,假期,圣诞节。博格送了我一个礼物却浑然不知。她帮我下了个决定,一个重大决定,或许是我这辈子最重大的决定。我要辞职,而且头一个就要告诉州长。“等忙完詹姆斯城的事我马上和你联系,”我对博格说,“就定在下午两点吧。”

“我去接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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