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面离开柜台,白莎一面在研究电报内容。我说:“他也快到了,早上有班机纽约直飞,他没说那一班吧?里支蒙一定是他北上时中途停下的地方。”

“他只说尽早飞回来见面,那是因为最近飞机太挤的原因。”

我说:“他来后,由我跟他来谈话。”

白莎突然作决定:“你完全正确,统统由你来对付,白莎要买张机票飞回洛杉矶,假如海先生问起,只说白莎替政府及战争在服务,必须亲自前往,今天早上我们两个过去的事,要不要和他谈起呢?”

“不要。”

“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她说。

“我到机场去送你行吗?”

“不要你去,你身上有毒,你想整海先生,因为海先生没有把实况全告诉你,你开的头,由你自己去结尾,白莎要去再来点胡桃鸡蛋饼,吃饱了好上路。”

“公寓钥匙已经给你了,我可能还有用。”

“我把东西拿走后钥匙放在门里钥匙孔上,再见。”

她一阵风走向大门,我看她跳上一辆计程车,她连头也没有回。

计程车走后,我走进餐厅,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餐,回到房间,半坐在一只椅子里,两脚跷到另外一只椅子上,拿一份报纸看看,等候海先生来临。

10点一过,海先生来到。

我和他握手道:“你来回好快呀。”

他把嘴唇的两角向后拉开,露出他特有的笑容说:“真是没有错,我没料到你们两位工作神速,柯太太呢?我问过下面,他们说她迁出了。”

“是的,她有紧急事件被召回了……军事工作。”

“喔!你们还替联邦调查局工作呀。”

“我没有这样说。”

“你暗示这样说。”

我说:“我对合伙事业没有完全清楚,但我想我们没有替联邦调查局工作。”

“真有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承认。”

“可能不会。”

“我知道这些就够了,不过她不在,我还是很失望的。”

“她说这里已经没有她可以做的事了,既然方绿黛已找到了,剩下来的只有照约收费问题了。”

“当然,说起来没有错,你们工作好快,他们告诉我柯太太是昨晚7点钟迁出的,她不是昨晚就走了吧?”

“没有,今天早上才走的。”

“但是她昨晚迁出了。”

我说:“是的,她在法人区弄了个公寓,她认为那边是我们的调查中心,她留在那边,我守住这边。”

“喔,这样,公寓在哪里?”

“我无法正确告诉你,那里的路不好找,你从一条路进去,七拐八弯,又从另外一条路出来,不知你对法人区熟不熟悉。”

“不熟悉。”

“那种公寓千篇一律,都一样的。”

“那么柯太太还是参与工作的,只是她没告诉我而已。”

“你没有问过她吧?”

“没有。”

我说:“对客户,她很少主动提供工作方法的。”

他匆匆看我一眼,我尽量保持面部没有表情。

“她和方小姐谈过了吗?”

我让我脸上充满惊奇的表情:“你不是打电报来,叫我们一切都不要动,等你来后再作进一步决定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方小姐住在圣查尔斯大道的海湾公寓。”

“是的。”

“我想我们最好去一次,你用过早餐了吗?”

“用过了。”

“我们去看她去。”

“你跟她说话,要我在场吗?”

“要。”

我们叫了辆计程车,告诉他海湾公寓的地址,走了一半,司机转回头说:“那公寓是今天早上发生谋杀案的地方,是吗?”

“什么公寓?”

“海湾公寓。”

“完全没听说,什么人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姓曲的男人。”

“姓曲。”我说:“有这种姓,我从来没有过姓这种姓的朋友,他干什么的?”

“他是个律师。”

“你知道是谋杀吗?”

“我听说有人用0。38口径,正对心脏给了他一家伙。”

“姓曲的住在那公寓里?”

“不是,他被人发现在一个妞儿的房间里。”

“怎样?”

“我不知道,听说妞儿还在一家银行工作。”

“那个妞怎么了?”

“她失踪了。”

“你不会正好记得她名字吧?”

“不记得……嗨……等一下,我听到过……一个小子告诉过我,我想想看,姓潘……不对,简单的字,姓……姓方,对,方绿黛。”

“警察一定以为她开的枪吧?”

“警察怎么想,我不知道,我是在今早排队等客人的时候,听大家闲聊的,有个同行,昨天半夜叫出去接摄影师,给死人拍照,据说现场一团糟。到了,就是这个大楼,看,好多车在那里。”

海先生想说什么,我赶在他前头。“老兄,你看怎么样?”我用大声说:“我们先去看另外一批人,回头等这里没事了,再来看海湾公寓的人。我不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谈生意,吵吵闹闹的不能定心……”

“你说得对。”海先生说。

我对司机说:“那么请你把我们拉到拿破仑和圣查尔斯交叉口停,我们在那儿下。”我靠向坐垫,用较大声音对海先生说:“我们在海湾公寓的客户,今天反正也不会有心思来谈生意。他现在一定忙着和其他住客乱盖,我想我们下午再来不迟。”

“好,一切听你的。”

之后,我们两人都未说话,计程车一直开到拿破仑街,司机问:“要不要我等。”

“不要,我们可能要留这里一个半小时以上。”

他拿了我给他的小费,把车开走。

“怎么办?”他问。

“找辆计程车,回城去。”

他显出了激动,“我们应该找出有关这案子的一切,你有没有办法联络警察,问问他们对这个案子……”

“百分之百没有希望。”我给他一盆冷水。

“警察和侦探社不是一家人吗?”

“玩不到一块去。”

“但是这一下子,我的计划全完了,你确信这是我叫你找的方绿黛,照片里的方绿黛吗?”

“是的。”

“真希望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警察可能也在问这个问题。”

“唐诺,你想你还能找得到她吗?”

“有可能。”

他脸上开朗了:“我是说在警察找到她之前。”

“也许。”

“用什么方法?”

“目前言之过早。”

我们在路口等着,他很激动,不时看着表。

一辆车经过,我们上车,我知道在上车的一刹那,海先生已下了决定,他不断想对我讲话,我不给他任何机会,我一直把头看着窗外面。

再次经过海湾公寓的时候,我们都伸长了脖子在看,门口还有很多车,一小撮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谈着。

这给了海先生他要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道:“赖,我要回纽约去了,这里一切由你负责。”

我说:“我看你最好找个房间,睡上一觉,你不能整天这里纽约地飞来飞去。”

“我反正也睡不着。”

我说:“柯白莎才迁出的公寓,目前空着,你可以立即迁入休息,那不比旅社,但绝对不会有人吵你,你可以把门关上,睡大头觉。”

我看得出这个主意打动了他的心。

“另外还有一点,”我说,“你一定对那间公寓有兴趣,方绿黛在那里住过几个月,那时候她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这的确给他一针强心针,他那带了红丝,缺乏睡眠的眼睛,一下张大起来,现出兴趣地道:“你是怎样找到她的?”

“我在那边找到些线索,是的。”

他非常关心似的说:“赖先生,真奇怪你能找出这些事情来,你一定是只全神贯注的猫头鹰。”

我向他笑了笑。

“也许你对方小姐知道得还要多一点,只是没有告诉我。”

“你的目的要找到她,是吗?”

“是的。”

“好了,我们找到了,我们只知道效果,我们不用报告、线索等等没用的东西,来打扰我们客户。”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他坐在车中的位置:“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年轻人,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短时间,找到这样多的消息。”

我说:“这里下车好了,从这里我们步行,大概5分钟。”

海先生对古董家具,老式建筑,高天花板的房间,大感兴趣,他走出阳台,看看对面,看街上,走回来,用手掌加压力,试试床垫说:“非常好,非常好,这里我可以休息,你说这里方绿黛住过,真有意思。”

我告诉他,他最好休息一下。我离开他走到街上,找了一个偏僻的电话亭,希望不受人打扰。

我花了半个小时,和小石城的一家私家侦探社联络,才知道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这个地址是葛依娜写信给方绿黛时所用的——只是一个代收邮件的地址,这是一个大的办公室,业主放了很多小办公桌,出租给小型单人公司的,业主供应速记员,公用秘书及收信发信地址。

要是用这个地址给葛依娜写信,业主会代转给她,但是葛小姐真正的地址,他们是绝不泄漏的。

我在电话中告诉小石城的侦探,我们侦探社会寄他一张支票,走出电话亭。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代客打字的商行,找到了里面的小姐,问道:“能不能给我速记一封商业信件,打印1000份?”

“当然,没有问题,可以代劳。”

小姐向我微笑,拿起一支铅笔又道:“我现在是你的秘书,假如你准备好了,我们立即就可以开始。”

我坐下说:“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我开始口授信稿,由她速记下来:

亲爱的夫人:

你的一位闺友告诉我们,你有一双美腿。你希望她们看起来更美,我们也希望她们看起来更美。

我们知道你的困难是不可能像战前一样,买得到极薄的真丝丝袜,至少全美国现在是完全缺货。

我们能服务你的,只给有限人享受的,供应你极薄的真丝丝袜。当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有一艘日本商船停在墨西哥一个港口,我们有幸获得全船原拟运美的货品——丝袜。丝袜所有税金皆已于墨西哥付清,客户不必另行付税,丝袜会从墨西哥市直接邮寄,你可打开邮包,穿上丝袜,免费试穿30天。30天后,这种丝袜若能让你百分之百满意,可照一年前你买丝袜相同价钱汇款,任何抽丝,制造缺陷或品质不合,皆可退货,分文不取。

请详填姓名,地址,尺码,型号及喜爱颜色于附表,货品有限,定货请早,一切商业、法律责任,皆由卖方负责。

小姐抬起头说:“就这样?”

“就这样。”我说:“下款是丝品进口公司,另外当然要附颜色,型号对照表,和一张空白附表,这些我会办妥。”

“要多少份?”她问。

“1000份,打好字我看一下,先发1000份。”

她看着我,仔细地看:“好是好,能告诉我,你在搞什么鬼吗?”

我只坐在那里,瞪着眼看她,没说话。

她说“珍珠港事变发生很久以前,丝织品早就有禁止进口的命令了,这些丝袜,怎么可能从日本来的?”

我微笑说:“收信的人,要是像你一样精明,我就没有戏可唱了,我是个私家侦探,这封信是个烟幕,我要把一个人从一个通讯地址熏出来。”

她又从上到下地看着我,一面想着信的内容,我看得出她从怀疑变成佩服,她说:“你一讲我就明白了,你是个私家侦探?”

“是的,千万别告诉我不像,我有点听厌了。”

“私家侦探,”她说,“也是个很好的职业,你应该引以为荣才对,这封信,到底你要几份?”

“两份,不要做得太好,把它弄旧,弄脏一点,好像印了几千份似的,这两个人收到的是最后几份,你可以连信封都给我打好,第一份寄葛依娜小姐,阿肯色州,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另一份寄柯白莎太太,洛杉矶,巨雪大厦,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

她大笑,把打字桌拉向她前面说:“这个办法会见效的,半小时后

再回来,一切就可办妥了。”

她把一张信纸卷入打字机,开始打信。

我告诉她我一定回来,走出来,买了1份第1版下午报,坐在一个餐厅卡座里看谋杀案的消息。

报纸还没有详情发表,但大部份重点都已经有了:曲保罗是一位有名气的年轻律师,被发现死在方绿黛公寓里,而方绿黛本人则失踪,方是城内一家银行的秘书,今晨没有去上班,自她公寓中留下的物品看来,即使她是自愿离开,离开得也很匆忙,她没有携带衣服,面霜,牙刷,甚或皮包。她的皮包,没有打开地放在卧室梳妆台上,皮包内有钱,也有钥匙,警方认为她离开时身上没有钱,也无法回自己的公寓,警方认为24小时内,可能有人会发现她死尸,或是她自己会向警方自首。警方有两种推理,第一种可能是凶手枪杀了律师后,用枪胁迫方绿黛跟他出走;另一可能是方绿黛回家,发现尸体在里面,就像警方后来发现那样,方绿黛怕了,就逃走了;当然尚有第三种可能性,就是方绿黛自己是开枪的人。

明显的,警方目前最重视第一种推理。

警方正致全力于调查一位年轻,衣着入时的男人,该人身穿灰格子上装,曾于一日前下午于银行门口等候方绿黛下班,两人乘计程车离去,目击证人云该人身高约5尺5寸半,体重130磅,深色卷发,灰格子两排扣上装,棕白相间皮鞋,可能是棕色白点。

曲律师执业已5年,现年33岁,同事皆对他的才能及出庭时之机灵,十分称誉,曲律师双亲已逝,有兄长一人,37岁,是某饮料公司的重要职员,据云曲律师人缘好,无仇人,本次事件发生后,熟人皆感意外。

谋杀凶器为0。38自动手枪,只发了一枪。事实上,也只需一枪。验尸官说,死亡几乎是立即的,自尸体的位置、死者双手到枪的距离看来,无疑是故意谋杀,绝不可能是自杀。手枪遗留在现场地上。假如不是上述情况,警方可能尚有第四种推理,就是双方本有共同自杀殉情约定,方绿黛未执行她的约定而逃之夭夭。

警方目前确定死亡时间为清晨2点30分。由于开枪时,凶手曾用枕头作为消音器,所以没有人报告有枪声,听到枪声的实际仅一人——温玛丽。

温玛丽是灯笼酒吧的女侍应生,此时正好返家,她的公寓和方小姐公寓,二门相对,只隔一个走道。昨晚,实际是今天清晨,当她返家,正要将钥匙放进临街大门的时候,她听到她认为是枪声,两位送她回家的朋友,此时坐在车上看她“平安返家”。温小姐立即回向车旁,问两位朋友是否听到枪声,两位朋友都没有听到。警方对这件事曾详加调查。警方认为,由于枪声已被枕头消音到最低限度,所以汽车的引擎声,使坐在车里的两位朋友,听不到枪声,而站得比较近,不在汽车里的温玛丽可以听到。

两位朋友使温小姐认为听到的声音是别处关门声,然而返家后的温小姐仍自信这是枪声,所以特别看了一下时间,此时时间为2点35分,她估计距枪声不会超过5分钟。

报上没有提起警方如何会发现凶案的。

有关我神秘的报案方式可能警方根本没让记者知道。

我看完报纸,又抽了支烟,回到打字行。

小姐给我看打好的信,我看了一遍。

“你认为这会有效?”我问她。

她说:“我差点成为你第1个顾客了,当然有效。”

我说:“我这个丝品进口公司需要一个地址。”

“3元钱1个月,使你可以用这个办公室作为通信地址。不论多少信来,收费相同。”她说。

“我告诉你的事希望能保密。”

“我懂你要说什么。假如有人来问三问四,这个公司,什么人负责,什么人联络,一律希望我闭嘴。”

“是的。”

“政府单位来问怎么办?”

“实话实说。”

“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姓什么,也不知我从何而来。”

她想了一想:“这样可以说得过去。很好,你尊姓。”

“你要开发票,抬头可用‘现钞’。你收第一个月的3元,另加打字等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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