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盖子被人踢过人行道的声音,在清晨3点,把我从睡眠中吵醒。一会儿之后,一个女人声音尖锐地叫着:“我不会跟你走的,不要梦想。”

我转侧一下身体,希望再度进入梦乡。女人的声音停留在我耳中,拉扯着我的耳膜,我听不到和她吵架男人的声音。

空气中充满了潮气。床是只四角有4根高柱子的古董,放置在很高天花板的卧房里。大的法国式窗子,开向阳台。阳台围着熟铁有花的铁栅。阳台伸出于人行道之上。隔条窄街,正对着的是贾老爷酒吧。

临睡的时候,我曾试着关窗,湿度过高的空气令人窒息。落地大窗一开,新奥尔良,法人区的声音就涌入。

吵闹的声音突然停止,我又慢慢入睡。

一阵新的动乱开始,有人开始玩弄汽车喇叭。过不多久,另一个汽车喇叭插进来合唱。

我爬起床,把脚套进拖鞋,走出开着的落地窗,看对街的贾老爷酒吧。

一个闹酒客开车过来要接其他的朋友。他长长的鸣了一下喇叭,又连接来几下短声,目的告诉他朋友——及全世界的人——他来了。因为他挡住了路,所以在他后面的车子要过去,其他车也排了队,形成一片喧哗。第一部车感到了后面的压力,为了引起他要接的朋友们注意,把一只手放到按键上,让喇叭不停地叫着。

这是条单行道,两侧都准停车,中间只留下一车宽的窄道供车辆通行。现在等候通过的车已排队到十字路口,嘈杂声变成持久的,吓人的混乱。

三个人散漫地从贾老爷酒吧出来:一个穿了晚宴服的高男人,全身无力,一点也不焦急的味道。两个长礼服拖到地上的女郎,同时在向对方说话,又同时回顾亮着灯的酒吧里面。

男人向驾车的人挥着手,各车的喇叭乱响着。

男人悠闲地走过人行道,走上马路,装模作样地握着打开的后车门。数秒钟后,一个女郎到了他身旁,另一个又回向了酒吧。一个穿着整齐的胖男人,手里拿了个酒杯,从吧里出来和她讲话。

说话的一男一女对外面的情况,完全没有警觉,他们认真地谈着。男人拿出一支笔,又摸索着拿出一本记事本,四周看看什么可以放下酒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试着用左手既握住酒杯,又握住打开一半的记事本,用另一只手写着。

终于要写的写完了。年轻女郎一手捞起长裙,不慌不忙地走过人行道,走到马路上,进入汽车。

车门重重被关上。开车的认为最好不要再挡路了,他在最低档情况下,把油门踩到底。在路口上他换上了二档,被阻塞的一字长蛇阵,又开始移动。

我看看手表,3点45分。

我站在窗边半个小时,因为无事可做,也无法入睡。柯白莎7点20的火车会到,我答应她到车站接她。

在这30分钟内,我观察从贾老爷酒吧出来,准备分手的人们。慢慢我已能分类,哪一种人会制造紊乱,发出吵闹。

有4个人出来,彼此用最大声在门前争论下一站的去处。其中两个人要回家,另两个认为时光尚早。

有的人今天在酒吧中初识。快要分手,才想起在酒吧里彼此没有互通姓名、地址、电话号码。

有的吵闹是因为真高兴,轻松大笑。有的是为了多说几句再见,有的有最后一分钟想起的笑话。有的要等对方走出听得到的范围,才想起最后的叮嘱。有的是为女孩子不肯上钩,有的是为太太不愿回家。

明显的,酒吧里面会更热闹。经常会有人走出酒吧,勾肩搭背大声说几句话,又回去。

新奥尔良法人区有一习俗,垃圾桶每家都放在人行道靠近马路边上。每个人都认为能一脚把盖子踢掉,听盖子在人行道上弄出很大的声音,是一种高度的技巧。

半小时之后,我走回坐在一只椅子上,用眼睛环视着半暗的公寓。方绿黛,三年之前,曾经在这同一个公寓里住过,算起来应该是1939年。她没有用她真姓名,而后她就完全消失不见了。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被聘请来这里,要找到她。

坐在温暖的黑暗里,我试着想象,方绿黛当时怎么过日子。她一定听到我现在听到的声音。她一定会在附近小饭馆吃饭,在酒吧喝酒,也许将一小部分时间,花在对街贾老爷酒吧里。

半热带气候加强了夜晚的暖和,我在椅子上睡觉了。5点30分我醒回来把自己拖到床上。我一生从来没有如此困过,所有在对街庆祝的人都已经回家。连窄街都在享受片刻的安宁,我立即进入睡乡,也立即被闹钟吵醒。

6点60分!7点20分,我要去接柯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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