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木梭静静横亘在神女座上方, 远远望去,如同碧空中的一小片乌云,端的是突兀刺眼。

一道白光掠过,不出半刻, 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木梭内。

望着彻底晕厥过去的尧音, 洛华眸光骤紧, 俯身将人抱起, 操纵着木梭往遥音顶飞去。

遥音顶是尧尧出世的地方, 灵气与她最为契合,他无法开启遥音顶,却能将其内灵力引出,为她所用。

洛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住她皓腕, 脸色渐渐缓和。

大概是护体簪的缘故, 神体虽有一些损伤, 好在本命内丹安然无恙,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洛华挥袖, 在空中幻化出一个阵法,遥音顶的灵力便如泉水般缓缓从阵口处涌来, 萦绕在尧音周围, 一点点修复着她受损的身体。

凤羽将将赶来, 便见神女的伤势正渐渐愈合,心中石头落地, 果然还是尊上有办法。

“昆仑镜发生了何事。”洛华忽而启唇, 目光却片刻未离尧音。

凤羽心下一动,连忙道:“禀尊上,昆仑镜近些时日颇有异动,似乎与……魔族有关。”

洛华眉眼深凝, 注视着地上的人,良久后才抬目:“随我去看看。”

昆仑镜镇压着魔魂,贵重无比,稍有差池,便会引起六界动荡。

洛华与凤羽来到神镜所在之处,偌大的深坑被镜面填满,光泽四射,它实在是太大了,从上往下看去,倒更像是泛着粼波的湖面。

“尊上您看,从不久前开始,昆仑镜便总是闪烁着光芒,小仙担心是魔魂苏醒,意图冲破神器封印。”凤羽忧心忡忡。

洛华阖目放出一缕神识,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猛然睁眼,望向凤羽:“昆仑镜可有被谁动过。”

凤羽一愣:“小仙驻守神女座数万年,昆仑镜从未出过此地。”

洛华抿了抿唇,徒手变幻出几个阵法,直直压向巨坑内,不一会儿,那些莹莹光圈便彻底黯淡下去,镜面恢复如常。

凤羽大喜,当即拱手:“多谢尊上。”

“无事,”洛华交给他一个纸鹤:“尧尧我先带走了,日后昆仑镜有何异动,可直接告诉本尊。”

“是,”凤羽顿了顿,又道:“尊上,神女大人重伤未愈,留在神女座是不是……更好一些?”

洛华浅浅扫过他:“仙君这样以为?”

凤羽默默垂下头,改口改得不留痕迹:“尊上的洛华宫灵气最为充裕,自然更加适合神女大人。”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凤羽抬头再看时,已不见他的身影。

扬袖擦了擦额上细汗,分明尊上还是以前那般清冷寡淡,可为何他总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冰临师兄,神女大人真的会回神女座吗?”银桐站在洁白的云朵上,急急问道。

冰临加速催动祥云:“或许。”师父去过的地方不多,若不在天界,必然是回神女座了。

“冰临师兄你看,穿云梭!”银桐忽而指着远处大喊。

冰临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遥音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细看之下,的确是穿云梭。

“冰临师兄,我们快过去吧~”银桐迫不及待。

冰临心念一动,祥云如箭一般直直飞向那边,却在数里开外,被一股力道给拦截下来。

“怎么了,冰临师兄?”银桐好奇地问道。

冰临伸手试着触摸那层无形的结界,道:“有人封锁了这里,我们无法过去。”

银桐瞪大眼:“封锁?难道是凤羽那个老狐狸,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冰临摇摇头:“应当不是他。”以凤羽的修为,还不至于此。

“那会是谁?”

冰临掐指算了算,调转云头:“且去找凤羽问问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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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音感受到无数灵力正朝自己涌来,如甘泉般充盈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指尖不由微微颤动,意识渐渐回归,入眼却是他冷淡的面容。

黛眉轻颦,侧过头环视四周,确认此处的确是神女座后,才双手撑地想要坐起身来。

只是她浑身上下皆酸痛不已,连动一动都肉疼得紧,这是自她拥有神体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到疼痛,竟与□□凡胎别无二致。

尧音眉头攒成了一团,倒吸数口冷气,余光尚可瞥见白衣一角。

她知道,他正静静立于梭头,居高临下,就那样漠然地看着她兀自挣扎。

“尊上怎会在此?”许久后,尧音终于盘腿坐好,轻喘着气开口。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她动作顿了顿,缓缓抬头,却被漫天霞光迷炫了双眼,而他便是在这万丈霞光中负手而立,任微风吹拂起不染纤尘的衣裾,纵然只是一个剪影,亦可窥见其绝世风华。

曾几何时,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可如今,她竟是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栗。

她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之前明明并未完全放下这段执念,却一丝一毫也不想与洛华独处了,不仅仅是因为辛漾,更是因为害怕!

早在他要强取她心头血那日开始,她便怕极了他!

这种惧意压抑许久,终于在被撞伤的刹那爆发出来,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源源不绝,并将一直延续下去。

她从未有哪一刻对洛华如此敬畏,无关其他,仅仅是一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对强者的臣服。

她也终于理解天界众人对他的各种阿谀奉承,天帝天后身为一界之主,尚且曲意逢迎恭恭敬敬,何况其他仙家?

除却她心中那自以为是的情愫,她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恣意妄为,任性无礼呢?

是她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才一直忽略了他身为神尊的威严,她总下意识地以为他一定不会伤害她,却从未想过他若有心要她的命,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正如那日,他欲取他心头之血,她便只能亲手将心头血剜出,赌上毕生修为,令时光回溯……

尧音眼眸染上丝丝鲜红,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长达万年的春/梦,梦醒后才泠然惊觉那人的可怕。

“你抖什么。”他修眉几不可察地拢起,俯首望着呆愣了半晌的人,终是轻启薄唇。

尧音很快别开眼,平复下繁乱的心跳:“没什么。”

洛华眉头越拢越深,目光紧紧锁着她:“华清仙境里,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浅淡,却又含着某种深意,尧音霎时瞳孔一紧:“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尧音轻咬住唇,她自然是记得的,她醉酒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可是,她绝不敢承认,否则,要她怎么解释那些疯疯癫癫似真似假的言语?

况且,他已知晓她缺失了两滴心头血,倘若让他嗅到蛛丝马迹,为了得到真相,对她用搜魂术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装作不知,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洛华迈步而下,缓缓走近她:“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头血用在了何处。”

他音调平缓得没有一丝温度,凉薄得直直沁入她的骨髓。

“我……不知道。”尧音始终低垂着头,散开的青丝自耳边垂落,堪堪露出额间的淡红魔印。

“尧尧,你不要逼我。”

尧音心猛地颤了一下,克制住向后退的欲望,尽量平和道:“尊上,搜魂实乃阴损之术,尊上慎用。”

搜魂术的确是一门极为古老阴损的秘术,而被搜魂者,轻则记忆错乱,重则灵魄受损,故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洛华脚步骤停,良久后竟是轻呵一声,嗓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沉寒:“夺你心头之血,对你用搜魂之术,你觉得,我还会做什么?”

尧音面色一片苍白,紧咬薄唇,纤指蜷缩成拳,终是忍不住一点点向后挪移。

可那人步步紧逼,不急不缓:“我是不是该夷平神女座,毁去神女一族,才不枉你对我的期望,嗯?”

“不可以!”尧音终于惊恐地抬起头仰视他:“我未曾犯过滔天大罪,心头血也是我自己的,你没理由……唔……”

她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翻转着拽入他怀中,直直对上他愠红双眸,刹那间四周霞光散去,天地骤然变色,不远处黑云翻涌,日光如晦,似是酝酿了许久的狂风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尧音瑟缩着,止不住地发抖,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天地同怒,这才是属于神尊力量。

“告诉我,你抖什么。”

尧音大口喘息,好半晌后才哆嗦着道:“我,我冷……”

再没有比这更拙劣的谎言了,上神之躯,又岂惧凉寒冷暖。

洛华箍着她纤腰的手一收,两人距离又近半分,他容颜如画,却无甚表情:“为何怕我。”

尧音稍稍压下心中畏意,深吸一口气:“尊上威扬六界,无人不惧。”

“是吗,”一阵疾风吹过,两人墨发皆凌空而舞,相互交缠:“既如此,从前何以不惧。”

尧音垂敛下眸:“那时无知罢了。”

“轰”地一声,头顶惊雷炸响,尧音心头一颤,下意识收拢十指,紧扣他袖口。

“尊,尊上,神……”

“闭嘴。”

尧音立刻噤声,抿唇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神女座又恢复以往的祥和。

他终于松开她,甫一挥袖,一个半大的人参果滚落出来,落地成形,抱头“哎呦”一声,迷茫地环顾四周,当看到洛华和尧音两人时,吓得连连后退,他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方?小漾的生辰宴开始了吗?

洛华留下人参果,飞身向外,招来一朵祥云,只身踏步而上。

“跟我回天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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