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饰……是吗?”

“警察一出动,一定会针对医疗纠纷进行调查。不管有没有来投诉,凡是可疑的案例,所有相关人士我们都会清查。犯人可能会对此采取防御措施。”本间以锐利的目光边扫视部下边说道。

七尾没有再提出异议,跟坂本一同进行调查。然而他仍旧认为这名犯人应该不会出现在如此单纯的调查中,而他的根据,来自于与发烟筒一起被发现的另一个机关。

发烟筒放在马桶盖上,旁边有一架小型录音机,录制了一段男性哼歌声及整装穿衣的声音,而且不断地反复播放,其目的是为了延迟开门的时间。若没有声音,厕所门却一直呈现关闭状态,在医院这种场所,很快就有人试着开门。事实上,就连七尾也被录制的哼歌声所骗,差一点就错过了。

如果犯人设置那种机关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逃走的时间,的确没什么好追究的。若目的仅仅为此,那么犯人只要把机关装设在更不醒目的地方,以定时器启动发烟筒即可,而他为何没有那么做?在技术层面,门被打开的同时,发烟筒便启动,显然是犯人办得到的。

大胆选择在男厕这种不特定多数人利用的地点装设机关,七尾认为这是不容忽视的线索。其中的特征,也与先前两封恐吓信相同,犯人不仅针对医院,同时也对利用医院的民众们突显他的犯罪行为。

七尾不相信纠举医疗疏失是犯人唯一的目的,他强烈感觉到恐吓信及这次的发烟筒骚动,都是犯人为了即将执行的某种行为所做的准备。

明天起,医院的警戒便会更严密。不,今晚已经开始了,警卫人数增加,还会派驻警察,甚至像防范恐怖分子的机场一般,连垃圾筒都撤除。如此一来,犯人要隐藏爆炸物就困难多了。

然而,犯人不可能没有预期到这种情况。七尾认为如果犯人笨得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也不会设计出这些机关。

警方的介入和警卫加强应该都在犯人的计算之内,同时,他也料到医院不会向恐吓屈服。即使如此,他还是引起了发烟筒骚动。这是为什么?

七尾认为可能性有三个。其一,犯人终究不是认真的,也没有装设炸弹的意思。其二。他有自信,能够突破重重严密的警备装设炸弹。

最后一个可能是——

发烟筒骚动除了恐吓之外还有其他目的。

22

夕纪结束所有工作时,已将近凌晨一点了。不过,这不是因为有患者病情突然恶化或是有紧急手术,和西园一起返回医院的她,必须处理一大堆繁重的事务性工作。

这是因为发烟筒骚动让患者惊慌不已,陆续有患者提出希望转院或暂时出院的要求。平常医院在这个时段并不受理这一类申请,但若予以拒绝,万一真的发生爆炸事件而有人受害,医院便无法卸责。于是,作为临时应变措施,院方决定在事件解决之前,二十四小时开放受理。

处理转院时,必须安排能接手的医院。即使是出院,也因为病患几乎还没痊愈,必须先详细讨论今后的治疗方案。无论是转院还是出院,从填写病历开始,有种种流程需要处理,光是填写出院的摘要,如确认诊断病名、并发症、手术名、抄录住院经历等等,时间便飞也似的过去了。

当夕纪把这些处理完毕,回到办公室时,元宫正一脸疲惫地喝着即溶咖啡。他抬眼看到夕纪,低声对她说“辛苦了”。

“您辛苦了。”夕纪也用自己的马克杯泡起咖啡。

“弄好了吗?”

“告一段落了。元宫医师那边呢?”

“算是,不过传票类的工作丢给护士们了。”他按按肩膀,转动脖子。“真要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刚开始收到恐吓信时,患者们好像都以为是一场恶作剧。”

“现在出现炸弹啦。”说完,元宫又改口。“不对,是发烟筒。不过,发生这种事,肯定谁都会害怕,老实说我也是,心都定不下来。”

夕纪默默地往马克杯里倒热水,其实她也有同感。

“我猜错了。”

“猜错?”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恶作剧。当然,现在还是有那种可能性,不过至少情况已经跟只收到恐吓信的时候不一样了。我真是小看了犯人。”

夕纪在元宫对面坐下。“就连警方,好像也很多人这么想。”

“听说,明天就要撤掉垃圾筒了,也会增设监视录影机。还有,到处都会派警察站岗,气氛会变得很森严。警方一定也很担心,因为你一发现恐吓信,医院就报警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警方也脱不了责任。”

夕纪想起七尾。打从一开始,他便表示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恶作剧,现在他又怎么想呢?

夕纪喝着咖啡,看到沙发上的包包。那是西园的东西。“教授还在吗?”

“正在跟警察和事务局的人开会,好像是明天起施行的方针还搞不定。”

“这是指……”

“简单来说,就是讨论诊疗业务该怎么办。警方会希望医院暂停业务,这当然行不通,住院患者还是很多,医院必须正常运作,而且已预约的患者,一定也有人明天照常上门吧。可是,要接收多少名额就很难决定了。”

“比如拒收初诊的患者?”

“我想这么做很恰当,因为我们无法预测犯人会怎么混进来。总不能像东京巨蛋那样,派人检查民众的随身物品吧。”

原来还能这么做啊,夕纪心里再度产生危机感。仔细想想,不止这一次,之前收到恐吓信的时候,犯人一定也乔装成患者接近医院。

夕纪心想,若照平常的做法,毫无限制地开放,那么从明天起,就连经过候诊室也难免会以怀疑的眼光审视患者。

“你今晚本来是跟教授吃饭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夕纪吃惊地看着指导医师。他微微一笑:“教授已经把他和你母亲的事告诉我了。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您之前就知道了吗?”

“从知道你要来这里的时候。要装作不知道是有点麻烦,不过我能理解教授的说法,他不想招致不必要的误会。”

“那么,为什么现在还……”

“你的研修快结束了。结束之前,还有一场大手术吧,岛原先生的手术。你应该会以助手的身份参加。在那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以后,如果要和你共事,就算你是教授的女儿,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医师,连半吊子都还算不上。该盯你的地方我会盯,该夸奖的时候我不会吝啬。”

“当然,请您务必这么做。”

“西园教授也表示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就我所见,教授的话不假。但是,问题在于你。”

夕纪抬起头,眼前就是元宫认真的目光。“母亲再婚,这种经验我没有,所以这么讲可能很不负责任,但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该给他们一点空间呢?”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应该分清楚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

“我分得很清楚啊。”

“是吗?看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这么认为。你看教授的眼神,还是有点不自然,有点勉强。你这样是当不了助手的。”

夕纪垂下视线,咽下转凉的咖啡。

“你反对他们结婚吗?”

“没有啊,我不反对……”夕纪摇摇头。“只是有点……介意。”

“就这样吗?”元宫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您认为还有其他原因吗?”

“这样就好。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疙瘩,希望在手术前除掉。手术中的团队合作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夕纪低头行了一礼。

她心里有疙瘩是事实,但原因是元宫想象不到的。她不能在这时候讲出来。

元宫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一直看着夕纪,但是叹了一口气,放下咖啡杯。“你见过教授的儿子道孝了吧?”

“是的。”夕纪点点头。西园竟然连这种事都说了,她感到很意外。

“教授说他是个浪荡子,其实他头脑相当好,而且很懂事,应该可以跟你处得很好吧。”

“您见过他吗?”

“见过几次。他一定很高兴自己有妹妹。”

“他是独子吧。”

“是啊,不过不是一般的独子,如果你以为他是被宠大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母亲,而且他本来还有个哥哥。”

“哥哥?”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怎么说?”

“很久以前死于意外。那时候道孝年纪还小,但我想他一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夕纪看向沙发上的包包。“我没听过这件事。”

“教授大概不想提吧。”

“是什么样的意外?”

“是——”元宫本来要说,却摇摇头。“算了,这件事就别再说了。我不知道确切经过,这件事也不该由第三者来说。总有一天,教授会告诉你吧。”

元宫的这番话说得很含糊。

他拿着空杯站起来时,门开了,进来的是西园。“怎么,你们还在啊。”他看着夕纪和元宫。

“因为要处理患者的手续……”夕纪解释。

“好像突然多了不少想转院、出院的患者啊。辛苦你们了。”西园倒下般地往沙发上一坐。

“明天的业务要怎么决定?”元宫问道。

“照常举行。总不能把上门求助的患者赶回去。不过,发烟筒骚动上了新闻,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一般人应该会敬而远之吧。”

“明天安排好的手术也没有变更,是吗?”

“没错。”

“那么,我想早点回去,稍微休息一下。教授,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元宫一走,室内的气氛便令人窒息。夕纪走到流理台洗马克杯。

她听见西园呼地一声叹了好大一口气。“好累的一天,你也累了吧。”

“我没事。”

“平常住院医师的负担就很重了,又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难熬。刚刚,其他教授也讨论过了,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前,住院医师可以暂停研修。”

夕纪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您是说……”

“在事件解决之前,住院医师在家待命。依目前的状况,很难让研修机制正常运作。若是发生什么问题危及住院医师,该怎么赔偿也是问题。说得实际一点,住院医师并不在医院的正式编制里。”

“这是强制的吗?”

“不,是依照本人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夕纪面对西园,“我要继续研修,请让我继续。”

西园以意外的表情望着她,然后微微点头。“好吧。只是这样就得在事务局的文件上签字,就是同意书,以防万一。”

“我知道了。”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西园夹着包包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西园走向门边,又停下脚步,转头说,“我为道孝的无礼向你道歉,你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不会……”

“他并不反对婚事,只是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你。”

“我?”

“他吵着要见你一面,说有话想当面跟你说,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为难你。”

“我一点都不在意,请不用担心。”

“那就好。”

西园背过身子要走,这次换夕纪叫住他。“教授……”

“什么事?”

夕纪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听说您还有另一个儿子,是真的吗?”

一瞬间,西园显得很狼狈,但他立刻以沉着的表情点点头。“元宫告诉你的吗?是真的。已经二十年了吧,死于意外。”

“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本来打算将来再告诉你的。”

“是车祸吗?”

“嗯,上学途中,被卡车撞到,那时候他才十四岁。”西园以局外人的平淡语气回答。“怎么了?”

“没有……”刚才元宫的说法让她很在意,那种口吻,像是有更复杂的内情。

“是作父亲的疏忽。明知那里的交通流量大,还让他骑脚踏车上学。所以我绝对不准道孝骑脚踏车。”西园的眼神好似看着远方,然后视线又转向夕纪。“你想知道详情是吗?”

“不用了。我……,对不起,让您想起了伤心事。”

“二十年了,已经没事了。倒是……”西园以食指指向夕纪的胸口继续说,“听说岛原先生不出院也不转院。照预定,星期五动手术,麻烦你做好准备。”

西园脸上出现了心脏外科医师的神情。

了解——夕纪以住院医师的正式口吻回答。

23

上午十一点刚过不久,身穿迷你裙的望从建筑物的角落转弯现身,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即使远看,也看得出她的脚步并不轻松。

她走到离公寓十公尺便打开包包翻找,大概是在找钥匙吧。拿出钥匙后,打了一个呵欠。

穰治小跑步地跑向她,她没注意,他对她说了声嘿。

望两眼无神地看过来,随即睁大了眼。“穰治,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吗?”

“我去客户那里开会,本来要回公司的,想说顺道过来看看,看你好像还没到家,就在那边的书店杀时间。要是没等到你,我就要回公司了。”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喔。所以我说要打一把钥匙给你啊。”

“不用啦,我不喜欢那样。”穰治摇摇手。

拿了钥匙,总有一天得归还,那是贵重物品,用寄的不放心,而且他不想让望怀有太大的期望,如果拿了她的钥匙,她一定也会想要他的钥匙吧,也许最后会提出同居的要求。

“你今天好晚啊,绕去哪里吗?”

“我只是去便利商店买东西,这么晚是因为跟日班的交接花了很多时间。”

一进门,望便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走进厨房。“我来煮咖啡吧。”

“你累了吧?我喝冰箱里的东西就好了。”

“那,啤酒?”

“傻瓜,我还要回去上班耶!”

“啊,对喔。”望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装的日本茶。

“昨天事情很多喔?”穰治边往玻璃杯里倒茶边问。

“对呀,你好清楚哦。”望脱下身上的迷你裙,换上运动裤。赤裸裸的肌肤多少勾起了欲望,但穰治摒除了杂念。“因为新闻播了好几次啊。”

“果然。好像来了好几辆警车,也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一开始是消防车先冲进来。”

“可是,没发生火灾吧?”

“听说是被装上了发烟筒。真的好险,要是炸弹的话,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谈话内容应该是很严肃的,望却说得事不关己。

穰治有些不安,担心对医院相关人士的威吓效果不如预期。“医院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吓坏了?”

“那当然啰,一开始大家都吓了一跳。火灾警报器响的时候,我正好在病房里,吊点滴的患者想逃跑结果跌倒,人人大呼小叫的。我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回到护理站问,前辈们也只是惊慌失措。”

“竟然没有人受伤啊。”穰治说出了暗自担心的事。

“好像有人跌倒受伤,不过没有人受重伤,因为医院很快就用广播说明不是火灾。”

“那真是太好了。”穰治由衷地说,“没有急诊吗?”

“还好没有,因为一般门诊的时间早就过了,医院里人不多。从医院窗口看出去,人倒是很多,不过好像都是来看热闹的。”

望从袋子里拿出三明治和瓶装矿泉水,似乎准备吃饭。“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我看今天早上的报纸,说是上次那个恐吓犯搞的鬼,是吗?”

“听说是。我们知道的,就跟新闻报导差不多。”

穰治推测,一定是医院严防她们把消息泄露给媒体,也有可能是警方的指示,但医院肯定是怕传闻失控。

“可是患者呢?他们不知道详细情况,压力不会很大吗?”

“这最麻烦了。”望一边撕开三明治上的包装纸一边皱眉。“他们会跑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们也不清楚,就骂我们不负责任。警察和事务局的人都没想过我们的立场。遇到这种事,患者当然会想知道详情啊!人家明明为了治病才住院,要是遇到什么炸弹事件,真的很倒霉。就是不跟人家好好说清楚,人家才会吓得跑掉。”

“跑掉?”穰治扬起眉毛。“怎么说?”

“从昨晚就一直有人说想出院,有的想转院。之前就跟患者讲过,想出院或转院可以提出来,那时候几乎没人有反应。可是昨天那场骚动,应该说是发烟筒事件吧,患者开始觉得这不是恶作剧,连病情不好的病人都想出院。”

“这样的人很多吗?”

“对呀。一开始还好,可是昨天有几个人说要走之后,每个人都急着离开了。因为这样,医院就说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办理出院或转院。结果换我们累坏了,医师们忙着写病历,做最后一次检查,我们也有很多手续要办。我跟朋友说,既然这样,干脆把患者全部都转到别家医院好了。”

穰治内心窃笑,暗想等她回来果然没有白等。“真是辛苦你了,你们还剩下多少患者啊?”

望啃着三明治,倾头思考。“走了不少人,剩下的都是没办法走动的,不然就是加护病房的重症病人。正确人数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人留下来啊——穰治暗自叹气。但是,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指望患者会走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盘算,不能再示威了。那个发烟筒机关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就要玩真的了。

“对了,”他若无其事地问,“岛原总一郎呢?”

“啊,那个唯我独尊的太上皇还在。”

望的这句话,比任何名言都让穰治感动。“他不出院啊?”

“他就要动手术了啊,就在这个星期五,再怎么样也要撑下去吧。我看他打算等手术完成后就走人。”

“他不想转到其他医院动手术吗?”

“不想吧。他就是看好我们医生的技术,才特地来这里动手术的。”

“也不延期?”

“我想不会再延了,因为之前延过一次了。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能再拖的样子。”

一定是汽车展,穰治想。有马汽车把公司的运势全都寄托在这次展览,岛原不可能不露面。

“就算把手术往后延,案件要是没解决也没意义啊,所以不如赶快解决吧。”望吃三明治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穰治感到不解。“你真的很喜欢听名人的八卦耶,这么想知道啊?”

“没有啊,纯八卦而已,我不会跟别人讲的,你放心吧。”

“拜托千万别说哦。”

“安啦,我该走了。”穰治起身。“能见面真是太好了。”

“下次什么时候可以约会?”

“我再跟你联络,不会太久的。”

离开房间后,他右手握拳。一切都在预期之中……

24

敲了门,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请进。”

七尾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背影,对方缓缓地将椅子转过来。

“我是西园。”对方说道。

这位是心脏血管外科教授。七尾推测他的年龄应该接近六十,但也可能是因为顶上烦恼丝残量颇丰,所以显得年轻。

“我是警视厅的七尾。对不起,百忙中前来打扰。”

他低头行礼,西园笑着摆手。“你是在帮忙,我们提供协助是应该的。”

“不敢当。”

“请坐。”

在西园的招呼下,七尾在空椅上坐下,照例环视室内。西园面对的书桌前方,并列着几张X光片。

“我在电话里也提过,本科关于患者死亡或遗留重度后遗症的病例,都向事务局报告过了,至少过去五年的资料应该都没有短少。”

“是的。我们目前针对这些病例正在调查,也拜访过投诉治疗内容的人了。”

西园露出不甚愉快的表情。“我实在不认为有患者或家属会做出这种事,至少与本科有关的人不会这么做。每当遇到令人遗憾的结果,我们都会特别详细说明,也不曾因此闹上法庭。”

“这一点我知道,所以,今天可否请您稍微换个角度来想?”

“换个角度……你的意思是?”

“您也知道,这次的恐吓犯再三提到帝都大学医院的医疗疏失,然而却完全没有提及医疗疏失的内容。因此,有部分意见认为犯人或许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是吗?你是指……”

“例如,损害医院的权威与信用。”七尾紧接着说,“关于这一点,应该不需要说明吧。听说经过这场骚动,已经有大批患者离开医院。而调查过贵院过往的周刊等报章媒体,则拿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过失大作文章。”

“的确听说传出一些不好的风评。”

“所以,我们才会怀疑犯人是否打从一开始便是以此为目的。关于这方面,不知您是否有印象?”

西园露出苦笑,想了想。“我倒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因为我们医院风评不佳而得到好处。”

“即使没有好处,也能泄恨吧。请不要局限于医疗疏失,您知道过去有什么人对贵院怀恨在心吗?”

“好偏激的想法啊。”

“没办法,因为发生了偏激的事件。”

西园的笑容消失,嘴唇紧闭,眉宇间出现皱纹,而且越皱越深。

事实上,七尾的上司本间仍然认为犯人是医疗疏失受害者的可能性最高,而且本间对于事件后续发展的推论与七尾完全不同。

“犯人真的以炸弹攻击医院的可能性很低。犯人的目的应该是钱,迟早会对医院提出交易的。”这是本间的想法。犯人之所以没有写明医疗疏失的内容,则推论为犯人害怕因此留下供警方查缉的线索。

七尾不是不了解本间的想法。威胁企业或组织的人,绝大多数最后都会勒索金钱,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将这次视为例外。

然而,依照犯人的恐吓方式,七尾实在不认为是以金钱为目的。为了让第三者发现恐吓信,犯人显然煞费苦心。若只是为了金钱,通常会认为私下与医院交涉的成功率较高。

西园仍在沉思。七尾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想不出符合的案例,还是已经想到了却不愿开口。

正当他注视着沉思中的西园,突然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大脑内一个全然无关的部位受到了刺激。

西园——他曾经看过这个姓氏,在哪里看到的?

“我想,”西园平静地开口,“如果对医院怀恨在心,应该还是治疗不顺利的患者、家属或是关系密切的人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

“例如,医院的相关人员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七尾的问题让西园睁大了眼。“你是说,犯人是医院内部的人?”

“无法判断现在是否还在医院里服务,但我想,过去曾在这家医院工作,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辞职的例子也不无可能。”

内贼,这种看法在调查小组也获得许多支持。假使犯人真想检举帝都大学医院的医疗疏失,那么第一个问题便是犯人如何知道这些内幕。由于医院刻意隐瞒,患者应该不得而知。这么一来,最可疑的便是医院内部的人,而且是直接或间接与隐瞒医疗疏失有关的人。

只是,若真是如此,便会产生另一个问题——犯人为何要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若想告发的话,只要匿名向媒体投书即可。

西园缓缓地摇头。“我了解你们怀疑内部人员的心情,或许真的是如此。但不管是不是,这一类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恕我不能奉告。”

“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是医生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告密不符合我的个性。况且,我在医院对医疗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你们感兴趣的内情我一概不知,你来问我,是白跑一趟了。”

七尾苦笑。“我问其他教授同样的问题,大多得到相同的回答。”

“我想也是。”西园点点头。

“非常抱歉,在百忙中占用您的时间。”七尾准备站起来。“对了,听说教授这一科在这个星期安排了手术?”

“排在星期五。”

“听说很多手术因为这次的骚动延期了,这位患者没有要求延期吗?”

听到这个问题,西园似乎有些为难,把手放在脖子上。“延期是可行的,但患者本人的意愿很强。”

“希望快点动手术?”

“说是术后还有重要工作,所以希望在那之前赶快治疗,好回到工作岗位。”

七尾耸耸肩。“好热爱工作啊,还是担心被裁员?”

西园以意外的表情看着七尾。“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西园面露犹豫之色,然后说:“就是岛原社长,有马汽车的。”

七尾张嘴,就这么点点头。“听您这么一提,我记得他是在贵院住院,调查会议也提过这件事。原来如此,岛原社长是教授的患者啊。”

“是这里。”西园指着自己胸口。“前不久在晚报还是哪里报导过,所以应该不用瞒了吧,是胸部大动脉瘤。”

“要在星期五动手术?”

“预定如此。这场手术有点难度,不过应该没问题。患者本人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出院以后的事了。”

“的确,如果是他,可能会把公司业绩看得比自己的心脏还重要吧。”七尾这么说,但他和岛原总一郎并没有私交,只是从媒体资料对岛原产生了这种印象。

“岛原社长也很关心这次的事件,不但手术因而延期,还有长期化的趋势,他认为实在可恶。”

“所以才想赶快动完手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七尾遮住嘴说,“抱歉,我不该说这里是是非之地,恕我失言。”

西园笑了。“岛原社长倒是说得很明白,希望在手术结束之前,犯人都不要采取任何行动,而且是笑着这么说的。”

“不少企业首脑都是这种类型。”

“医师也一样,祈祷自己在动手术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七尾点点头,他能理解西园的心情。

在此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但是,这只是一时触机,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再次向西园道谢,便离开了办公室。

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向正面玄关,正想打开手机电源,便听到前面有人喊“七尾先生”。坂本正朝他跑来,脸上写着不满。“你果然在这里。”

“怎么了?”

“你还问,今天不是预定要到大学那边吗?”

七尾哼了一声。“走后门入学跟这次的事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

他们得到情报,几年前帝都大学医学院入学考试曾经发生舞弊事件,最后虽然未得逞,事件在渎职员工被捕之后落幕。会议中有人提出意见,表示或许与本次事件有关。在场没有人——甚至连提出的本人,都认为这是一条不可能的线索,但还是决定调查一下。所以本间便指派七尾和坂本执行这项工作。

“也许无关,但好歹是上面交代的工作,要是不做,以后就麻烦了。”

“坂本,你也真倒霉,跟我搭档是捞不到什么好工作的。”

“既然这么想,就请你不要扯我后腿。”

“好好好,陪你去总行了吧。”

两人离开医院,坐上计程车。坂本要司机开往帝都大学。

“有马汽车的岛原社长现在就住在里面。”

“好像是,上头对这件事也表示关注。组长说,其实很想请他转院。”

“听说在星期五动手术。”

“这样啊。”坂本点点头,然后沉着脸面向七尾。“请节制一点,不要依自己的判断到处调查。我可不要因你扰乱分配好的工作,被原本负责的刑警抱怨。”

“我只是替他们省点事罢了。倒是有马汽车,不久之前好像出过问题。”

“你是说隐瞒瑕疵车那件事吗?”

“就是那个,那是什么内容来着?”

“详情我也不太记得,好像是一款新车控制引擎的IC有瑕疵吧,可是他们迟迟不处理,结果害死了人。”

“是工厂的厂长还是制造部部长引咎辞职?”

“还有一个负责的董事。知情的只到那个董事,比他高阶的人都不知道……”坂本说到这里先中断,又笑了出来。“表面上是这样。岛原社长在记者会上道歉,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承认自己有错。”

“国土交通省应该也调查过了吧。”

“是啊,不过,无法确认他们社长或会长有没有牵涉在内。这种事常有啦!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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