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他!”

病床上的周雨亭突然大喊一声。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周雨亭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像个睡惊了的人,飞快地四下看看,目光中充满恐惧,要下床,赶忙被吕青和护士们按住。

“放开我!让我去!”她挣扎着,双手乱抓,呼吸短促,泪水像决堤一样汹涌。吕青极力安慰着她。她紧攥着吕青的手,说着些词不达意的话:“起来……让我去……你放了我哥……你为什么……混蛋……我去救他……冯泰,求求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她松开手,长长地喘了口气,目光涣散,昏厥过去。可片刻之后她又重新醒过来,奋力挣扎,哭喊不止……

两根绳索从204医院的楼顶垂了下来。

莘江市公安局特警队的两名最有经验的队员担任了这次滑降任务。他们从楼顶纵身跃下,身轻如飞,转眼间就停在了半空中,正好是十六楼。

他们小心地从两侧靠近七号病房的窗户,可发现情况并不乐观。窗帘很厚,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无法窥探到一点儿情况,也无法判断劫匪的具体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是很危险的。他们被告知今晚的劫匪狡猾而凶狠,如果强行破窗而入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击毙他,会对人质的安全产生巨大威胁。

他们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

周雨楼和冯泰谁也不知道窗外正悬着两个人。此刻他们的神经都浸泡在白小溪和赵铎的血液里,甚至忽视了这里是剑拔弩张的劫持现场。

周雨楼满脸痛苦,冯泰震惊无语。

“命运可真有意思,”过了一会儿,冯泰说,“一个是宠儿,一个是瘪三,本来完全不同,却偏偏做了相同的事情,我们都杀了人。”

“不!”周雨楼打断他,“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主动把刀架在谁脖子上,我是被逼的!白小溪的死纯属一个意外。而她男朋友,那家伙疯了,拼命地掐我,用刀刺我!我觉得快要死了,不能呼吸。他眼睛通红,像头野兽一样!我告诉我自己不能看着那张脸死去,于是我拼命地去夺刀……拼命地夺……终于握在了手里!我……”

突然,周雨楼停下来,愕然地看着冯泰。

半晌,周雨楼低声说:“你敲诈我!”

冯泰无语回望他。

“是你吗?”周雨楼问他,“敲诈我的人是不是你?”

“我不懂你说什么,有人敲诈你吗?”

“别装糊涂!不是你吗?三十万、三天、那些短信、把手机放在我家里……是你干的吧?”

冯泰看着周雨楼,脸上的表情在微妙变化。终于,慢慢从惊讶变成了得意的笑。

“呵……看来周雨楼遇到大麻烦了!如果敲诈你的人是我,那你的悲剧就在今晚结束了。我也非常希望是那样,但是,可惜我帮不了你。那个人不是我,所以周雨楼你的悲剧看来还得继续下去……”

电话响了,铃声打断了冯泰。是魏兆国留下的手机,冯泰接起来。

“冯主任,你和周老师谈完了吗?”魏兆国问他。

“完了。”他说。

“现在能出来吗?”

“能。”他很坚决。

“用不用我进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走出去。”

七号病房的窗户上粘着一个吸盘,紧挨着窗栓。特警队员正用他们手里的小工具绕着吸盘在玻璃上划一个圈。窗户上很快就会出现一个缺口,然后窗户会被悄悄地打开。

他们做得悄无声息,里面的人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冯泰挂断魏兆国的电话,拿起枪,对周雨楼说:“我出去了,谢谢你把真相告诉我,这回我们两个之间终于再没任何秘密了。不管敲诈你的那个人是谁,我都希望你摆平他,我也真心希望你永远都没事。这个家已经有一个杀人凶手了,不能再出一个。为了雨亭,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向房门走过去。走到门边时,周雨楼叫住了他。

“等等。”

冯泰站住,周雨楼问他:“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没告发我?”

冯泰没回头,看着房门说:“我不是没想过,我挣扎了很久,最后我告诉自己不能那么做。我可以不择手段地打败周雨楼,但是我不能让雨亭失去她唯一的哥哥。”他顿了顿,声音很是凄凉,“周雨楼,你不会了解像我这种人。其实我很可怜,老天给我的好东西不多,我必须加倍珍惜。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连人都不做,但为了雨亭,即便是一颗钉在我心上的钉子,我得给她留着……”

“冯泰!”

这声音来得实在突然,冯泰和周雨楼都不禁一抖!那是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周雨亭终于挣脱众人,跑出了急救室。走廊上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喊声:“你出来!你放了我哥!冯泰!”接着是号啕的哭声,转瞬之间,那哭声就在眼前了。

“梆梆梆……”病房的门被她震耳欲聋地敲响。他们都听见警察在阻拦她,但谁都拦不住一个抵死相争的女人。

“哥!你在里面吗?冯泰……你出来!冯泰……我恨死你了……”

窗户上的缺口打开了,特警队员轻轻拨开窗栓,拉开窗户,撩动窗帘。

周雨楼看见冯泰的背影在颤抖,他把放在门锁上的手拿了下来,转过脸,朝他笑笑。

“告诉雨亭吧,打掉那个孩子。”冯泰说。

周雨楼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冯泰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他看见冯泰抬起枪对准太阳穴时,他冲了过去!同时冲过去的还有特警队员……“住手!”特警从窗台上高高跃起,扑向门边,可是他们的动作再快也不及一颗出膛的子弹……“扑通”一声,冯泰倒在地上。鲜血呼啸着蹿出弹孔,在他身旁迅速地堆积,摊开。

在生命飘走的一刻他圆睁双眼,和门板后面的妻子深深对视……

冯泰一生中一共开过两枪,第一枪和周雨楼擦身而过,第二枪射穿了自己的脑袋。从他体内迸出的鲜血溅在周雨楼的脸上,仿佛是送给对手的最后纪念。

周雨楼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得知那个手机上安有窃听器的,他当时吓得差点儿从病床上滚下来。

但运气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魏兆国告诉他,当冯泰说到“让周雨楼的光环像肥皂泡那么破灭”时,信号开始时断时续,从“薛戈吸毒”开始长时间没有声音,只偶尔蹦出一句半句话。唯一连贯一些的是周雨楼的“来……这多省事……打死我……开枪……”。魏兆国说那番话让他好不紧张。窃听器中传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让我看见周雨亭下半辈子在世界上受罪”,再往下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至于到底是传声器出了故障,还是信号发射接收方面的问题,魏兆国说技术科的“废物们”现在也没给出个明确的说法。

天哪!周雨楼一身冷汗!

不管是哪个环节的毛病,他都想把那个毛病供起来!它来得那么及时,再晚一会儿,冯泰的那句“白小溪怎么死的”就会传进警察的耳朵!那句话昨天晚上曾周而复始地回响在周雨楼的梦中。

当然,魏兆国也问了周雨楼,在窃听器失灵的那么长时间里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周雨楼支吾着回答说,他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当时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不外乎是些谴责和忏悔的话。

周雨楼又在医院住了两周,出院时伤口基本上没有大碍了。蒋丹问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想干什么,他说,去看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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