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欲裂的头痛中醒来,虽然两眼发花,可想到昨晚从英子家里拿出来的首饰还没处理,就挣扎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后背上一阵刺痛,可能是擦伤了。

我对小伤没有在意,因为我发现了,床是空的。

不知英子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连床都替他一丝不苟地铺叠整齐,真是个贤淑的女孩。如若不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或许我会以为英子根本没有来过。

一声清脆的门铃,将我麻痹的神经彻底激活了。

难道是英子?

我赤脚慢慢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到门外是一个头发略短的陌生男子,正不耐烦地又按了一次门铃。我看见了他肩膀上笔挺的肩章,那是警察的制服。毫无疑问,一定是英子回家报案后,前来核实她不在场证明的警察。

我赶忙跑回房间,胡乱抓起从英子家拿出来的东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我对英子的不辞而别有些生气,让我对警察的来访毫无准备,十分被动。

我不加掩饰太阳穴的胀痛,有气无力地打开门。

“你是孔西东先生吗?”

“是。”我有意拖长音,把足够多的酒气吹向警察。

这位警察在鼻子前轻轻挥散着酒气,说道:“孔先生您好,我是负责邬芳案子的警官陆鸣,有几个问题要向您核实一下,您看现在方便跟我一起回趟警局吗?”警察瞄了眼我不整的衣衫。

“那你稍等片刻,我换套衣服就来。”

我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慌乱,天衣无缝的计划中,我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自己和英子的不在场证明有了重叠。简单来说,我不可能同一个夜晚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和两个女人单独相处。

我不敢给英子打电话,生怕她这时也正在警局。我尽量拖延换衣服的时间,却始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慌,只会暴露出更多的漏洞,二者我只能选其一。

深思熟虑后,我有了最后的决定。

“警官,我们走。”当我再度开门时,已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稳定的心理素质,今天是真刀真枪的正面较量。

从警察处得知,邬芳涉及了卖淫活动才被逮捕的,不过并不是当场被捉。警方通过网络追查到邬芳正从事网上卖淫,根据她的私人网络聊天记录,今晨两点之后,她去了一位客人家过夜,早上回家的时候,被伏击守候的警察带回了警局。邬芳告诉警察,她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我家的地址:尚城路911号404室。当然,这是之前为了做不在场证明,我要求她装成我的女朋友时,让她死记硬背下来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但我没有让她如愿,因为她从我家走后,又去了另外一个客人家,如果不是很熟悉的客人,她是不会深夜前往的,所以她完全可以找那个客人作证,而我需要为更需要不在场证明的英子提供证词。

负责询问我的警官圆圆胖胖的,我听陆鸣敬称他为诸葛警官,看起来是个负责人的模样。

他圆圆的脸上笑容可掬,问我道:“你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和邬芳在一起,而是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没错吧?”

“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不方便透露,有些事情涉及女方的隐私。”我故作为难。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叫刘英吗?”诸葛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英子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不小。并不是惊讶他知道英子的名字,而是为邬芳而来的我,却被问及了英子的事情,两件事一旦互相交叉,我的不在场证明就有问题了。

“刘英现在正在警局中录口供,她的男朋友昨晚在家里被人杀害了。恰好昨天晚上,刘英说她在……”诸葛警官举起手里的笔录,眯起眼睛找着什么,“哦,这里!刘英说她昨晚都在尚城路911号404室,这个地址就是你家,没错吧!”

我点点头。

“那么你能告诉我,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凌晨的十二点至两点之间,你在做什么吗?”

“英子她没跟你说吗?”

“我想听你亲自再说一遍。”诸葛警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昨晚和英子套好的词说了一遍,我刻意说得结结巴巴,如果太过流利的话,会显得有备而来。

听了我的话,诸葛警官托着圆圆的腮帮子,不知在想着什么。从他的表情里,我读出了不解和迷惑。

“孔先生,你所说的内容和刘英小姐的口供有所出入,按照她所说,在十一点以后,她和你一起喝了红酒之后,就先睡着了,不能提供你整晚都在家里的证明。”诸葛警官还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楞是咽了下去。

“警官,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们还处于调查阶段,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还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诸葛警官说话时,始终保持着满面的笑容,“因为在收集证据的时候,我们发现同时两个不同的案件里,分别有两个女人提到了昨晚在尚城路911号404室过夜,毫无疑问,她们两个人中间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于是我们便想请你来核实情况,没想到你又说出了第三种情况,这让我们更难办了。”

“可我是来作证的,没必要撒谎!”我辩解道。

“孔先生,你不如站在我的立场,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据我们调查,邬芳有一位交往已久的男朋友,她完全没必要利用你来做不在场证明,那么她之所以会提到你,很可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做不在场证明,只是事先你们之间没有沟通好。以这个逻辑倒推过去,显然昨晚你有些个人的事情不是很想让人知道,恰好这个时间段里,刘英小姐的男朋友被杀了,凶手想把现场伪装成上门抢劫杀人,反而暴露了是熟人作案。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你和刘英小姐的关系不单单是好朋友,也许你有杀人动机。”

“怎么可能?”

我惊愕的是自己布置的现场竟被看出了破绽,好在诸葛警官误以为我是在质疑自己是凶手这件事。

诸葛警官不动声色地说:“目前我们也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只知道凶手在杀人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麻烦你把衣服脱了。”

我确实没有杀英子的男朋友,更不可能在杀人时负伤。

我笑了。爽快地脱下外套,开始解衬衫的纽扣,渐渐的,我感到有点不对劲,背上隐约传来疼痛感,是早上睡沙发时弄伤的吗?我不确定,但心中的不安正在扩散。

我光着膀子,按照诸葛警官的指示,在他面前缓慢地转了一圈。

我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我说:“你的背上有抓伤痕迹,看起来还是新近才有的,我们必须要提取你的DNA样本和凶杀现场的进行比对。”

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伤痕?这一定不是我睡觉时造成的。那会是谁弄的呢?

突然,我有了一个疯狂的假设,我被利用了。

对于我的忠诚,英子竟是用背叛来报答我,除了她没人能在我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有时候女人在感情上的冷酷,是难以预估的,她们不惜牺牲任何人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我向诸葛警官求助,告诉了他是被人陷害,并且推翻了之前为英子所做的不在场证明。只要我杀死女朋友的事情不露陷,就算供认自己为了英子去伪装了杀人现场,也是值得的。

我的坦白让诸葛警官的推测全都顺理成章,他似乎也建立了一些对我的信任。

“警官,你们是如何发现现场是伪装出来的?”我问道。

“是厨房窗台上的泥土。”诸葛警官见我不是很明白,继续解释道,“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来推测,凶手的脚上不可能沾到那种泥土。据我们调查,昨晚两点左右,那个住宅小区里有一家正在装修的住户,将水泥黄沙之类的建筑垃圾倾倒在了死者家楼下的绿化带中,而那时距离死者死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倘若真的是入室抢劫杀人,那么凶手不可能踩到一个小时之后才出现的泥土了。所以我们推测一定是有人重新返回布置了现场,有这么做必要的,只有和死者关系亲密的人了。”

我庆幸,如此意外的闪失,还好发生在英子的这件事上。也幸好发生了这样的事故,让我认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差一点我就有了和她厮守终生的念头。

女人,对我来说,全都不可靠。

那位叫陆鸣的警官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在诸葛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诸葛警官吃惊地抬头问他:“真的?”

“保证错不了。”陆鸣斩钉截铁地答道。

诸葛警官扶着椅子把手,费力地从椅子上撑起肥胖的身躯,用无比威严的口吻对我宣布道:“孔西东先生,我现在正式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你!”

“故意杀人?我杀了谁?”刚才还交谈甚欢,他表示会彻查此案,现在却突然翻脸不认人,草率地定了我的罪,我不禁恼火。

“好了,不要再装了。我们找到了方卓,也就是你真正女朋友的尸体了。”

我两眼一黑,瘫倒在椅背上,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我不知道警察是如何找到我隐秘的藏尸地点。

我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周而复始地在噩运中盘旋,总有挥散不去的阴影笼罩着我,仿佛注定无法摆脱法律的审判。

今天,是我众多糟糕日子中最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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