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科室的宗旨是“以科学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但是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信邪。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夜晚的出警频率高得出奇,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晚上十点前后,借用胖磊的一句话:“这十点是一道坎,过去了就没事了,这要是没过去……”

今天晚上是典型的“没过去……”。

晚上九点五十五分,我刚洗漱完毕,明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等我打着哈欠走到楼下时,正好十点,一分钟都不差。

“什么情况?”我拉开车门带着困意说了第一句话。

“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报的警。”

医生报警对于我们来说不是稀奇的事情,通常伤者送至医院,负责出诊的医生会先做一个分析,主要是判断死者或者伤者身上的伤口是否符合自伤的特点,如果伤口明显是他人所致且事情严重到需要公安机关介入,医院的保卫科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医生介入的案件最少证明了一点,不管是路人发现报警还是知情人主动为之,这样的案件最起码不至于一点抓手都没有。

“什么性质的案件?”我心情舒缓地接着问。

“案件发生在泉水湖小区的一套住宅之内,死者为女性,我暂时就知道这么多,剩下的我们到现场后由徐大队介绍。”明哥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闭目养神。作为整个科室的带头人,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尤其是在夜晚勘查现场时,否则一旦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案件就可能钻入死胡同。所以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接着往下问。

胖磊驾车沿路直行,勘查车穿过一条狭长的隧道之后,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泉水湖小区。小区的名字完全是因为这里背山方向的一潭泉水,住宅楼把泉水环抱其中,颇有点融为一体的感觉。

车刚在小区单元楼门前停稳,徐大队便走了过来。

“案件情况是否清晰?”

徐大队摇了摇头说道:“死者名叫周碧莲,女,50岁。她平时有跳广场舞的习惯,但是今天晚上没有去。她的舞伴廖娟打电话无人接听,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就拨打了死者的儿子苏志明的电话。苏志明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卧室的床上,急救医生赶到现场时,人早就已经死亡。”徐大队说到这里,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围观后,他压低声音接着道:“医生说,死者颈部有明显的淤痕,他们怀疑是他杀,所以就打了110。”

“死者家中一共有多少个人居住?”明哥问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判断是不是家庭暴力导致的他杀。

“我们查了死者的户口底册,三口之家,死者的丈夫是建筑局的工程师,常年在外。家里就只有死者和她的儿子居住。”

“也就是说,案发时,死者的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

“对!”

“嗯,大致情况我知道了,现场勘查完我们再碰。”

“行!”徐大队说完,合上了笔记本。

案发现场大楼是一栋砖混式结构、坐南朝北的六层楼房,每一层楼房分东西两户,我们要勘查的中心现场位于六层的西户。该户的房门朝北,门是铺货量最大的棕红色铁皮防盗门。因为赵黑子的那起案件,对于这种室内现场,我已经养成了第一步先观察房门猫眼的习惯。在排除猫眼开锁的情况之后,我开始了我的第二步房内的处理工作。

拉开房门,这是一套很普通的两室一厅结构套房,进门为客厅,客厅西侧是并排的两间卧室,客厅的北侧是一个小型的餐厅,餐厅的西侧为厨房、卫生间,房屋中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过道。我们云汐市几乎60%的小区都是这种户型。

干净、整洁是我站在门口玄关处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地面上多种凌乱的鞋印证实这里曾经有人进出过,我真的很难把“凶杀现场”这个词套用在这里。

“难道现场已经被打扫过?”胖磊在我身边小声地问道。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门口鞋架上所有鞋子的鞋底花纹一一观察了一遍。

“磊哥你看。”说着我把高强度足迹勘查灯平放在地面上,在匀光灯覆盖下,客厅的大部分鞋印都清晰地显现在我们的眼中。

“屋子里铺的是强化木地板,这种地面的反光度很高,鞋印看得也十分清楚,而且地面上没有水渍,也没有拖拽痕迹,这一点就证明案发现场的地面并没有人打扫过。”

“嗯,是这么个情况。”

“那问题就来了。已知的进入室内的所有人的鞋印我刚才都看了一遍,这些鞋印排除以后,整个现场就剩下一种鞋印。”

“什么鞋印?”

“死者家中的拖鞋鞋印。”

“什么?你是说嫌疑人进入室内换了拖鞋?”

“刚才我在楼下已经观察了整个外围现场,死者居住的是低层楼房,嫌疑人有从窗户攀爬入室的可能性。但小区的承建商在建房的时候可能考虑到了这一点,小区楼外的排雨管都没有裸露在外,嫌疑人没有攀爬的条件。小区的保安告诉我,通往楼顶的入口也是锁死的,钥匙只有他们有,嫌疑人坠落入室的情况也不存在。那剩下的只有从门进入。我刚才在门外已经排除了猫眼开锁的可能性,而且房门的门锁没有任何的撬别痕迹,那剩下的就只有‘软叫门’。”

“也就是说,嫌疑人或者有钥匙,或者是让死者给他开的门,或者尾随死者进入?”

“对,只有这几种情况。”

“也就是说,嫌疑人和死者熟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正解。”我冲胖磊竖起了大拇指。

“有抓手就好办!”胖磊说。

客厅勘查结束,我和胖磊来到了脚印最为凌乱的一个房间——死者的卧室。卧室的白色木门朝东,呈开启状,屋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进门靠北墙是一个棕色的大衣柜,靠西墙东西向放着一张1.5×2米的木床,南墙上有一扇窗户,东墙面则挂着一台40英寸的液晶电视。

死者周碧莲此时头朝西、脚朝东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粉色被褥,她青紫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死的时候很安详。如果不是她脖子上那两条很扎眼的暗红色淤痕,我们真的很难想象她是死于他杀。

我这边一结束,明哥便带着老贤和叶茜走了进来。

明哥习惯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接着掰开了死者紧闭的双眼。

“眼球、舌尖突出,眼结膜出血点数量多,相互融合成斑片状,结膜见水肿。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颈部压痕明显。焦磊,先拍照固定,完了我们把尸体翻过来看看尸斑。”

“明白。”几次咔嚓咔嚓的声响过后,死者被整个翻了过来。

“尸斑沉积于背部,这是死后长时间平躺形成的,所以死者应该是被嫌疑人活活掐死的,这是命案无疑。”明哥做了最终的判断。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个结论,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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