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出自己的枪。琼斯看着我,我觉得我看到了震惊、沮丧,而最终他的眼里流露出放弃。

“对不起。”我说着,一枪打在他的头上。

他当即毙命,尸体朝一边摔落,而他的手杖则最后一次滚到地面,撞在铺路石上咔嗒咔嗒地响。这一切必须发生得非常迅捷,因为我知道附近有许多苏格兰场的人。我爬下小马车,走了几步来到停在路中间的“黑玛丽亚”前。车夫和他的同伴都死了。安排在车后的警察还紧紧贴着车门,就像让门保持关闭是他的职责一样。我朝他背后开了一枪,看着他倒下。同一时刻,莫兰上校第三次开火,站在佩里边上的那个警察翻了个身,然后倒了下去。我看佩里皱着眉满脸不快,因为可以让他亲手杀掉的人少了一个。

我爬上“黑玛丽亚”,把其中一个死人推开。我模糊地注意到行人正指指点点和尖叫,但是当然没人上前来。他们疯了才会来试试,我就指望着他们的害怕和惊恐,好给我时间逃跑。佩里一边用一块破布擦他的刀子,一边赶紧过来,爬上马车坐到我的旁边。

“我能驾车吗?”他问。

“待会儿。”我说。

我朝马匹挥动鞭子。它们已经平静下来,但是警方早已训练过它们在吵闹的抗议者和敌对的人群中前进。有佩里在我身边,我让马匹朝维多利亚大街行进了几码,然后拉着缰绳强迫它们急转弯。这是埃瑟尔尼·琼斯犯下的另一个错误。他在我们去苏格兰场的沿途中布置了他的人手,但是我并无意走那条路。当我完成转向,莫兰上校出现在一扇门前,他满脸通红,那把冯·赫尔德气枪已经装回高尔夫球杆袋子里,扛在肩膀上。如同我们说好的,他爬上“黑玛丽亚”的后部。

又一声皮鞭响起,我们猛地冲过维多利亚车站,朝切尔西方向前进。在路的尽头有更多人,他们知道有事发生,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没人试图挡我们的道。我们的车咔的一声压过一个凹坑,我听见莫兰在咒骂。我心中某处在纳闷,当我们到达目的地时,他的人是否还在。我得说,想着他在郊区的某一处被甩下车,我实在忍俊不禁。与此同时,我纳闷我们的乘客一定会想些什么。他应该听到了枪声。他应该感到马车转向。很可能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车门锁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穿过切尔西,进入富勒姆——或者就像它的居民坚持称为的西肯辛顿。当我们到达医院时,我把缰绳交给佩里,他驾驭马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我们行进的速度现在更慢了。苏格兰场那一群乌合之众的督察们组织起一场类似搜查的行动,还要等好几个钟头,没必要把注意力引到我们自己身上。我喊了莫兰上校,听到了一记回答的哼声。好像他仍然在待命。

我们花了几乎一个小时才到达里士满公园,穿过我选择的主教门驶了进去,因为它实际上并未打算为公众使用。我想要一个开阔场地,公园好像是我心中的理想场所。我们驾车来到能找到的最大的场地,四周各种景致围绕着我们,河流隐藏在山丘后面,但是村庄清晰可见,城市则在远处。这是令人愉快的一天,春日的暖阳终于放出光芒,地平线上飘浮着寥寥的几朵云彩。最后我们停了下来。莫兰上校下了车,围着马走动,同时舒展着自己的胳膊。

“你一定要该死的跑这么远吗?”他问。

我没理他,走到车后打开车门。克拉伦斯·德弗罗知道他的命运将会是怎样。正好有一束阳光突然照进车内,他躲了开去,藏身在一个角落里,遮住自己的双眼。我没有对他说话,进到车里把他拽了出来。我很肯定他没带武器,并且一旦他到了空旷处,就会变得无助,比上了陆地的鱼好不到哪儿去。最后,我向佩里发出一个信号,他牵着马到一簇树丛边,那里有第二辆马车等着。当然是我早把它藏在了那里。现在,给马解套并重新上套就是他的任务。我们前面有很长的路,一路到南部海岸。

我站在那儿,我的敌人正跪伏在地。我知道他能感受到吹过面颊的微风。他能听到鸟叫,并且即便他没有睁开眼睛,也足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仍然拿着用来杀死埃瑟尔尼·琼斯的枪。佩里也带着武器。我们被散步的人打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公园很大——准确地说,有两千三百六十英亩——而我故意选了一块偏远的区域。我也没准备在这里久留。

莫兰站在我边上,用他一贯的夹杂残忍和轻蔑的态度,审视着我们的囚犯。他的秃脑门加上大胡子,不幸地形似哑剧中的一个恶徒,但是他很不清楚自己的外形,或许对此也不在乎。我想到,虽然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就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人,当他年纪越大,他就变得越糟,越发易怒。

“那么现在怎么着,教授?”他问,“我猜你肯定对自己很满意。”

“一切进展都和我期望的一样,”我承认道,“不管发生的一切,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公使不会把他的秘书交给我们了。这些人为什么非得那么多管闲事呢?幸运的是,已故的琼斯督察得以用他的最后一次才智展示避免了这一点。我永远都会感激他的。”

“我以为……这个可恶的小个子……你要杀了他吗?”

“当然不会!如果这是我的意图,你真的以为我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吗?我要他活得好好的。我需要他一直活着,不然我的任务就会简单得多。”

“为什么?”

“我要过几年才会在英国再次运作,上校。首先,我得重建我的组织,那要花时间。即便这事完成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夏洛克·福尔摩斯吗?”

“不。他好像已经退场了。但是,正如我要承认的,我惊讶于必须学会提防警察。”

“他们知道你是谁。”

“一点不错。他们不需要花很长时间就会了解发生了什么——甚至雷斯垂德也可能拼凑出真相。而且他们都见过我。”

“你曾经坐在他们中间,他们见过你的脸。你杀了他们的一员干将。他们会到处搜寻你。”

“这就是我为什么必须离开这个国家。万达利亚号客轮三天后从勒阿佛尔港出发去纽约。佩里和我会上船,而德弗罗先生和我们一起去。”

“然后呢?”

我低头向德弗罗看去。“睁开你的眼睛。”我说。

“不!”他曾是一个犯罪策划人,美国所滋生的最大恶魔。他差一点毁了我,但此刻他说起话来就像个孩子。他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前后晃动着,在一边呻吟。

“睁开眼睛!”我重复道,“如果你想活下去,你现在就要照做。”德弗罗非常缓慢地照我说的做了,但是他依然盯着草地一动不动,太害怕而不敢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用了巨大的努力,但是他服从了。我忽然想到,他会在他的余生继续服从我。他正在痛哭,泪如雨下。他的皮肤完全是苍白的。我读过一些关于广场恐惧症的文章,这是一种最近才被认识的病症,但是这么近距离看到它的症状,我惊呆了。就算我把自己的左轮手枪交给德弗罗,我都不确定他会使用它。他被恐惧吓瘫了。与此同时,佩里再次从树后出现,拖着一个巨大的硬皮箱。德弗罗会在这里面进行他的旅程。

“他要进去吗?”佩里问。

“还不,佩里。”我转向德弗罗。“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问他,“你在美国又有钱又有功名。公共和私人的执法机构都没办法触动你。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是什么让你觉得让两者冲突,除了伤害之外会带来任何好处?”德弗罗想要开口,但他已经没法说出一句话了。“结果呢?这么多的流血事件,这么多的痛苦。你导致了我最亲近的朋友们的死亡。”我想到的是乔纳森·皮尔格雷姆,还有埃瑟尔尼·琼斯,“最糟糕的是,你逼迫我降低到你的层次,使用那些我真心觉得恶心的手段。那就是为什么我对你只感到仇恨,也是为什么总有一天你得去死。但不是今天。”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接管我的组织。现在我将要接管你的组织。你让我别无选择,由于你,我在这里完了。因此我需要知道你在美国所有同伙的名字,所有你曾共事过的人——街头的罪犯们以及他们的头领。你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卑劣的政客、律师、法官、报界、警方——还有平克顿的事。英国的门对我暂时关上了,但美国肯定没有。新世界!就在那里我要重整旗鼓。我们接下来要航行许多天。在航程结束时,你就要给我提供所有我需要的信息。”

“你是个恶魔!”

“不,我是个犯罪分子。这两者并不完全相同……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直到我碰上了你。”

“现在吗?”佩里问。

我点点头,“是的,佩里,我已经厌恶看到他了。”

佩里兴高采烈地扑向德弗罗,把他捆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把他塞进硬皮箱里,关上箱盖。同时,我再次和莫兰交谈。

“我相信你会和我们一起去,上校,”我说,“我知道你对我们目的地的国家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即便如此,我将会需要你的服务。”

“你会付钱吗?”

“当然。”

“如果我到国外工作,我的收费要翻倍。”

“就算是那个价钱也值。”

莫兰点头,“一两个月后我会来加入你们的。在那之前,我要悄悄地去趟印度,去孙达尔本斯的红树林,我听说在一年的这个时候那里有许多老虎。你会在老地方给我留个信吧?我一回来,就会等着听你的消息。”

“好极了。”

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们三个人抬起硬皮箱,现在它被稳稳地安置在车厢里。最后,佩里和我一起上了车,男孩掌着缰绳,我们朝山下的泰晤士河出发。太阳照耀着。我可以闻到四周草地的味道,那一刻,我没有想到犯罪,也没有想到在美国肯定会等着我们的那许多胜利。没有。基于一些无法理解的原因,我的注意力转向一些很不一样的事情。我正在考虑的是适用KdV方程的不同解法,这是我很久以来一直想要研究的数学模型,但我总是没有时间。

我们的车冲上草地,留下一道车辙。佩里高兴地坐在我的边上。我们皮箱里的客人正躺在后座上。还有那条河;在绿色柔和的大地上,流淌着一条清澈蜿蜒的蓝色河流。我的脑海里盘旋着不同的变量——x、y和z,我们朝那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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