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见到琼斯,直到第二天他神色紧张地匆匆走进我的旅馆,一如我见证他破译死者口袋里那封密信时一般。他到达旅馆,在我对面坐下时,我刚吃完早餐。

“你就住在这儿,蔡斯?”他看了看四周破旧的壁纸,还有几张摆在踩踏过度的地毯上的靠得很近的桌子。我半个晚上都让一个痛苦地咳嗽的家伙搞得睡不着觉,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安排住在我隔壁的房间。我还期待着能在早餐时候看到他,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现身。除了这位神秘的客人,我就是赫克瑟姆旅馆唯一的客人了,老实说我对此一点都不奇怪。它可不是贝德尔克旅行指南或是默里游记会推荐的那类住所……因此,餐厅里就只有我们俩。“嗯,我觉得这里够不错了。当然比不上克拉伦登酒店,但我们的事进展顺利,如果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几个星期你就能回纽约了。”他把手杖靠在桌子边上,突然关心起我来,“我确信你没受伤。我看到那男孩拿出刀,而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可以制止他。”

“把我们俩都暴露?从他的样子来看,他可不是那种会屈服于压力的人。如果逮捕他,我们就会一无所获。”

我用手指划过佩里在我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这可是紧贴着割出来的刀痕,”我说,“他能割开我的喉咙。”

“请原谅我,我的朋友。我得做出一个判断,当时我来不及想。”

“好吧,我觉得你采取了最佳的应对方式。但是督察,你现在明白了我想告诉你的事情。这些都是邪恶之徒,他们完全不会感到不安。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孩子啊!而且就在一家座无虚席的店里!真是不能想象!幸好他没伤到我。更重要的问题是,他有没有带你找到克拉伦斯·德弗罗?”

“不,没有找到德弗罗。我可以告诉你,这真是横穿整个伦敦的一次跟踪。从摄政街一路追到牛津广场,然后又向东到托特纳姆法院路。我们很幸运,他穿了一件鲜亮的蓝外套,否则我会在人群中跟丢他。我得保持一定的距离,幸好我这么做了,因为他好几次回过头来看,确保自己没被跟踪。他爬上了一辆公共马车,坐到了马车顶上的座位上,这时我正好看见他。”

“他没坐进马车里,是你又走运了。”

“也许是吧。我立刻叫了一辆同向的两轮马车继续跟踪。我得说我很高兴不用步行太远,特别是当我们开始往上爬向北郊去时。”

“那个男孩去了那里吗?”

“的确如此。佩里——假如这就是他的名字——把我一路带到阿奇韦酒馆,从那里他搭上有轨电车一直到海格特村。我一路跟随,他在前车厢,我在后车厢。”

“然后呢?”

“嗯,从有轨电车下来之后,我跟着男孩沿默顿巷往回朝山下走了一小段路。我得承认,到那里后的所见让我有些吃惊,你们那位探员乔纳森·皮尔格雷姆的尸体不正是在那里被发现的吗?不管怎么说,他继续走直到走进南安普敦庄园边,一座完全被高墙包围的房子里,也就是在那里,我终于跟丢了他。接近目的地时,他加快了脚步。蔡斯,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的健康状况欠佳,当我看到那个男孩消失在墙后的时候,我还离着好长一段距离。我急忙向前赶去,而当我拐过墙角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看到他进屋,但这仍然是毫无疑问的。后面是一片空地和几丛灌木。那里没有他的踪迹。附近坐落着几处民居,但如果他是去了其中任何一家,我都肯定能在他穿过空地时看见他。不会的。他一定是进了布雷德斯顿公馆,后面墙上有一扇门,他肯定是从那里进去的。门是锁着的。

“布雷德斯顿公馆不是一个特别友善的地方,依我的看法,是它的住户们把它变成这样的。一面装有金属尖刺的墙围着它。每扇窗的外面都装着栏杆。花园的门上有一把丘伯牌的专利锁,只有最老练的窃贼才能撬开这种锁。那个男孩会再出来吗?我退后一段距离,并且用了一样我一直觉得有用的装备继续观察……”他指了指手杖,我第一次看见早先我注意过的那个复杂奇怪的银质手柄可以打开,变成一副双筒望远镜,“没有佩里的踪迹,这让我得出结论,他应该不会又是去送信了。他肯定是住在那儿。”

“你没进去吗?”

“我很想进去。”琼斯微笑道,“可是在我看来,我们应该共同进退。这案子不单是我的,同样也是你的。”

“你想得很周到。”

“不过我也没闲着,”他继续说,“我做了些调查,觉得你会感兴趣的。布雷德斯顿公馆是去年过世的出版商乔治·布雷德斯顿的产业。他的家人没有嫌疑。因为六个月前,他们就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叫斯科特·拉韦尔的美国商人。”

“斯科奇·拉韦尔!”我惊叫道。

“是同一个人。毫无疑问这就是你说过的德弗罗的那个副手。”

“德弗罗本人呢?”

“拉韦尔能领我们找到他。我看你已经吃完早饭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马上出发?蔡斯,游戏在进行中了。”

我不需要更多鼓励的话语,我俩一起沿着佩里前一天为我们定下的那条路线,穿过城市的中心地带一直来到郊区。最终我们坐上有轨缆车,它毫不费力地拉着我们上了山。

“这真是一样了不起的装置。”我惊叹道。

“真遗憾我不能带你去这一带其他地方瞧瞧。就在附近,从希斯过去,有些不错的风景。海格特从前是一个很有特色的村庄,可我担心它已经失去了许多魅力。”

“自打斯科奇·拉韦尔来了,就成这样了,”我说,“在对付完他和他的朋友之后,我们会更享受这座城市。”

我们来到了公馆,它正和琼斯描述的一样,而且是更恐怖、更坚定地和外面的世界保持着距离。这不是一栋好看的建筑,高度超过了宽度,由暗灰色的砖块砌成。它不大适合乡村,而更适合城市。其建筑样式是哥特式的,前门前方有一个精巧的拱道,尖顶窗上覆盖着花格窗棂,怪兽状的滴水嘴,还有其他许多装饰。琼斯关于它保安措施的说法肯定是没错的。大门、铁刺、栏杆、百叶窗……上一次我看到像这样的建筑,是一座监狱。任何一个不速之客,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夜贼,都会发现不可能进得去,但那时我已经了解了这些人,所以一点也不意外。

我们甚至无法走近前门,因为前面的围墙上有一扇装饰华丽的金属大门,把入口和街道隔开来,这扇大门也是锁着的。琼斯按响了门铃。

“有人在吗?”我问道。

“我看见窗户后面有人走动,”他回答道,“我们正在被监视。他们这里一定是些疑神疑鬼的人。啊,有人来了……”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仆人朝我们走来。他迈着如此悲伤的脚步,可能就要向我们宣布,因为房子的主人过世了,所以概不接待访客。他走到大门口,从栏杆的另一边朝我们说话。

“我能帮你吗?”

“我们来见拉韦尔先生。”琼斯说。

“恐怕拉韦尔先生今天不见客。”仆人回复说。

“我是苏格兰场的琼斯督察,”琼斯又道,“他肯定会见我的。而且你如果不在五秒钟之内打开这扇门,你就会被关回纽格特监狱,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克莱顿。”

那个仆人惊讶地抬起头,靠得更近了一些,仔细地审视着我的伙伴。“琼斯先生!”他惊叫起来,声音都不一样了,“天啊,先生。我没认出您来。”

“哼,每张脸我都过目不忘,克莱顿,看到你的脸可没什么让我高兴的。”在那仆人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时,琼斯转向我低声说道,“上次我抓到他偷鸡摸狗,让他蹲了六个月监狱。看起来拉韦尔先生对他的同伴并不怎么挑剔。”

克莱顿打开大门,带着我们走进去,他每走一步都在竭力恢复镇静。“关于你的新主人,你能告诉我们什么?”琼斯盘问他道。

“先生,我什么也告诉不了您。他是一位美国绅士。他很注重隐私。”

“肯定的。你为他工作多久了?”

“从1月份开始。”

“我猜他没有要证明文书。”我嘀咕了一句。

“我去告诉拉韦尔先生您在这里。”克莱顿说。

他将我们留在一个巨大阴暗的门厅里,门厅的墙很高,墙上镶着那种最灰暗的木板。一段没铺地毯的大楼梯向上通到二楼,那是一条长廊式、四面开放的走道,这样楼上的人从任何一个门口都能轻而易举地监视到我们。甚至墙上的画都是阴暗而又凄惨的——都是些冰冻的湖泊和光秃秃的树木这样的冬天场景。两把木椅被放置在壁炉的两边,但很难想象,在这阴暗的地方会有人愿意坐这两把椅子,哪怕只是坐一小会儿。

克莱顿回来了,“拉韦尔先生会在他的书房见你们。”

我们被带到一间满是书籍的房间里,这些书看起来陈旧霉烂,似乎从未有人读过。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个男人从一张巨大的詹姆斯一世风格的书桌后瞪着我们,有一阵子,我都觉得他要袭击我们了。他的外表像个职业拳击手,虽然他并没有穿成那样。他脑袋光秃秃的,长着一个朝天鼻,两只很小的眼睛深陷在脸上。他身穿图案醒目、紧贴在身上的套装,两手的每根手指上几乎都戴着戒指,花里胡哨的宝石互相磕碰。单是一件或许还能让人接受,但满手都是就俗气得令人作呕了。他脖子上的褶皱,隆起而挤作一堆,就要钻进他的衣领。我立刻确信就是这个人。他就是斯科奇·拉韦尔。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纽约万里之外的一所郊外房子里,这令人感觉怪怪的。

桌子的对面有两把椅子,虽然他没有邀请,我们还是坐下了。这至少表达了我们留下的决心。

“这都是怎么回事,苏格兰场的琼斯督察?”他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他注意到了我,“和你一起来的是谁?”

“我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蔡斯,”我回答,“我来自纽约的平克顿。”

“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一个流浪汉和背后捅刀子人的大杂烩。我得跑多远才能躲开他们?”他说的是曼哈顿下城区街头的粗鄙土话,“这儿没有平克顿侦探事务所,这是在我的窝里,我不和你说话,多谢你了。”他转向琼斯,“你说是苏格兰场!我和你也没什么瓜葛。我没做过什么错事。”

“我们在寻找你的一位同伴,”琼斯解释道,“这个人叫克拉伦斯·德弗罗。”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说过。他不是我的同伴。他对我什么都不是。”拉韦尔那双好斗的小眼睛瞪着我们,向琼斯挑衅。

“你不是和他一起来英国的吗?”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我怎么会和我从未见过的人一起旅行?”

“你的口音告诉我,你来自美国,”琼斯试着说,“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英国吗?”

“我能告诉你?也许我能——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用一根手指朝我们戳了戳,“好吧,好吧。我是公司发起人。那可没什么错!我筹集资金。我提供投资的机会。如果你要买肥皂、蜡烛、鞋带的股票,或者不管你要什么……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也许我可以让你有兴趣做一份投资,琼斯先生?或者是你,平克顿先生?投资萨克拉门托一座不错的小金矿。又或者是威尔米萨的煤和铁。你们将得到的回报,会好过一个小执法官的薪水,我能向你们保证。”

拉韦尔在戏弄我们。我们都知道他和德弗罗关系的真相,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没有对方任何计划中或是已经犯下的犯罪证据,我们几乎做不了什么。

琼斯督察做了第二次尝试,“昨天我跟着一个年轻人——一个孩子——到了这公馆。他一头金发,穿送电报人的制服。你见到他了吗?”

“为什么我会见他?”拉韦尔讥笑道,“我也许收到了一封电报,也许没有。我不知道。你得去问克莱顿。”

“我看见那孩子走进公馆。他并没有离开。”

“坐在那里和你的私家侦探在一起,对吗?打量我?哼,这里没有告密者,不管是送电报的还是别的。”

“谁住在这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商人。你可以去公使馆问我的事,为什么不呢?他们会为我作证。”

“拉韦尔先生,如果你不愿意协助我们,我可以带一份搜查令和一群警官再回来。如果你就是你说的那样,那你就会回答我的问题。”

拉韦尔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脖子后面。他仍然怒视着我们,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已经权衡了各种选择,明白除了满足我们的要求之外别无他路。“我们有五个人,”他说,“不,有六个。我自己,我的女人,克莱顿,厨师,女佣,还有个厨房杂工。

“你说这里没有孩子。”

“他不是孩子了。他已经十九岁了。他有一头姜黄色头发。”

“我们还是想见他,”我插话道,“他在哪儿?”

“你觉得在哪里能找到一个厨房里打杂的?”拉韦尔吼了起来,“他在厨房里。”他用手指猛敲着桌面,镶着宝石的戒指抖动了起来,“我来给你们把他叫来。”

“我们自己去找他。”我说。

“想要到处嗅嗅吧,是不是?很好。但完事后你们就得赶紧走人。听着,你们没理由待在这里,而且我已经受够了你们俩。”

他从桌子后面站起身,这动作让我想起一个游泳的人冲出海面的样子。他把自己显露在我们眼前,因为有巨大的桌子衬托着他,他的身体好像缩小了。与此同时,在我看来,他那火红颜色的紧身外套,加上那许多珠宝,也让他显得更小了。

他已经朝门边走去。“这边!”他喝道。

我和琼斯跟上,就像两个为得到这公馆里一份卑微工作的求职者刚结束面试一样。我们再次穿过门厅,这次我们遇上了一个从楼梯上下来的女人,比拉韦尔年轻得多,而且就像他一样,衣着奢侈,深红色丝绸衣服紧紧地包裹着她丰满的身体。她的领口低到足以在波士顿的街头引发一场骚动,她的胳膊也露在外面。一串钻石——我看不出真假——挂在她的脖子上。

“斯科奇,这是谁啊?”她问。她有着布朗克斯的口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我还是能闻到她身上肥皂和薰衣草香水的味道。

“不是谁。”拉韦尔呵斥道,毫无疑问拉韦尔恼火了,因为这女人出卖了他,她叫的名字是我和全美许多执法者所熟知的。

“我一直在等你。”她嘀咕道,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女生不情愿地被拽去上课,“你说过我们要出去的……”

“闭上臭嘴,让你的烂舌头歇歇吧。”

“斯科奇?”

“上楼去等着我,亨儿。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

那女人噘着嘴拎起裙子,转身从原路跑上楼。

“你妻子?”琼斯问道。

“露水夫妻。关你什么事吗?我是在一家窑子里遇到她的,我旅行时就带着她。这边走——”

他带着我们穿过门厅,从一个门口进到厨房。这是一个洞穴般幽暗的房间,里面有三个人正忙着。克莱顿已经把餐具摆开,正在擦拭,每一件都得到了最细致的呵护。厨房杂工是个有着姜黄色头发、瘦高个、满脸雀斑的小伙子,和佩里一点也不像,他正坐在后厨剥果菜皮。一个灰头发、围着围裙、一脸严肃的女人,正在搅拌炉灶上的一口大锅,整个房间里都是咖喱的味道。厨房里所有的地方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地面上黑白瓷砖洁净无瑕。两扇大窗和镶嵌玻璃的门朝向外面的花园带进来自然光线,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这是一个阴暗的地方。一如这公馆里的其他地方,窗户上都有栏杆,门上了锁。这容易让人相信,这些人是被违心地扣押在此的。

我们进去时,他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那个厨房杂工站了起来。拉韦尔站在门口,宽阔的双肩几乎碰到了门框。“这几个人想和你聊聊。”他咕哝道,就像是无须解释似的。

“谢谢,拉韦尔先生,”我说,“因为我们都知道你忙,我们就不请你留下了。完事以后克莱顿可以带我们出去。”

他对此不怎么乐意,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离开了。琼斯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他吃惊于我竟用这样的方式支开拉韦尔,我觉察到也许我有点儿操之过急了。然而,这也是我调查的案子,尽管我对琼斯十分尊重,我当然有权力让他体会到我的存在。

“我是埃瑟尔尼·琼斯督察,”我的同伴开始说话,“我正在调查一个名叫克拉伦斯·德弗罗的男人。你们对这个名字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人开口。

“就在昨天下午两点刚过,我看到有一个男孩进了这公馆。我从摄政街一路跟踪他到此。他穿一件亮蓝色的外套,戴军帽。我看到那条小路直通这间屋子。他进来时,你们有人在屋子里吗?”

“我整个下午都在这儿,”那厨师咕哝道,“就我和托马斯,我们没看到其他人。”

托马斯就是那个厨房杂工,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傲慢地看着我说:“做饭!”

“做午饭还是晚饭?”

“都做!”

“那么你现在做什么饭?”

“拉韦尔先生和太太今天要出门。这是给晚上准备的。那些蔬菜嘛……”她朝托马斯点点头,“是为明天准备的。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为后天的饭菜做准备了!”

“没人来过公馆,”克莱顿插话道,“如果他们按了门铃,我会去应门的。而且我们这里没多少访客。拉韦尔先生不欢迎有人来访。”

“那男孩没走前门,”我说,“他是从花园的门进来的。”

“那不可能,”克莱顿断然道,“那扇门两边都锁着。”

“我想要看看。”

“为什么呢?”

“克莱顿,我觉得你不该问问题。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的,先生。”

他放下正在擦拭的餐叉,笨拙地朝餐具柜挪去,那个柜子是一件超大的家具,占据了一整面墙。我注意到它有一个面板,十多把钥匙贴着它挂着,克莱顿从中小心地挑选出一把,用它打开厨房的门,然后又在另一把复杂的锁头里拧了一下,看来公馆的安全都靠这些锁了。我们三个人——我,琼斯,还有克莱顿——走进花园。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通向后面的木头大门,小路的两旁是草坪和花床。我怀疑这些都是房子以前的主人种下的,因为曾经是既整齐又对称的花草已然呈现出荒废的样子。我打头,克莱顿紧随着我,琼斯在后面蹒跚而行。就这样我们来到了那扇我们从外面观察过的门前,除了那把丘伯牌锁之外,门上还有一个金属门扣,里头有第二把锁,把门固定在门框上。翻墙会很困难,因为墙头上遍布尖锐的铁刺,而且,屋子里对这里能够一览无余。也不曾有人从墙上跳下来过,因为那样他们肯定会在草坪上留下足迹。

“你有这把锁的钥匙吗?”琼斯指着金属门扣问。

“钥匙在屋子里,”克莱顿回答道,“琼斯先生,不管您和另外这位先生会怎么说,这扇门从来没用过。我们在公馆里都很小心。除非是走前门,否则没人能进来,而且钥匙也都被保管在安全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您想让我打开门吗?”

“两把锁——里头一把,外头一把。我可以说,这两把锁都是最近才加上的。你的雇主害怕什么?”我问道。

“拉韦尔先生不向我说他的事情。”克莱顿讥笑道,“看够了吗?”我想他是故意用傲慢的态度对待我。虽然他过去曾经遇到过埃瑟尔尼·琼斯,可他对我一无所惧。

“我不会告诉你我看到还是没看到什么。”我也不客气地回答。可他是对的。我们没理由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我们回到厨房。我再一次第一个走了进去,看到厨师和杂工已经回到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就好像他们已经忘记我们来过。托马斯正在后厨,那个老女人也和他在一起,她正从架子上一个一个地挑选洋葱,好似怀疑洋葱是假的一样。最终琼斯也到了,那仆人在他身后再次把门锁上,并把钥匙放回原处。很明显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也许我们可以要求搜查公馆,来找出那个消失了的送电报男孩,但那又能怎样呢?这样一处地方能有数以百计的藏身之所,也许还有暗门。琼斯朝克莱顿点点头,我们就离开了。

“我觉得那男孩没来公馆。”当我们又一次站在前门的另一边时,我对琼斯说。

“你凭什么确信这点?”

“我搜查了花园门的四周,没有脚印,不管是大人的还是小孩的都没有。而且他不可能从外面把门打开,因为里头有个金属门扣。”

“我亲眼所见,蔡斯。我同意,从证据来看,男孩似乎不可能进得来。当然,除非有人等着他来,把门扣预先打开了。想想吧。我跟踪他,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直接带到了斯科奇·拉韦尔的公馆,而这个人你熟悉,还是克拉伦斯·德弗罗已知的同伙。那男孩一定是来自这里的,要么德弗罗本人就住在这附近,正像我告诉过你的,他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唯一可能的结论,不管它看起来多么不可能,真相都是我们不能够忽视的。我相信那男孩进了公馆,而且我相信他也许还在那里。”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要取得正当的授权,然后回来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

“如果男孩知道我们在找他,他会离开的。”

“也许是这样,但我想和拉韦尔的女人谈谈。亨丽埃塔——这是她的名字吗?也许比起拉韦尔来,她更害怕警察。至于克莱顿,也许一时半会儿他还不敢开口,但是相信我,蔡斯,我会让他看清形势的。在这间公馆里有些东西会引导我们走到下一步。”

“直到找到克拉伦斯·德弗罗!”

“完全正确。如果这两个人在保持联络——他们一定会的——我们就可以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就在第二天,它就发生了——并不是琼斯所预期的搜查。当太阳再一次照耀在海格特山上的时候,布雷德斯顿公馆已经成为了一处异常可怕,并且绝对令人困惑的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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