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就是那个以非凡的洞察力逐渐解开此案谜团的维克多!那个仅用二十四小时便找出三名黄信封持有者的维克多!那个发现拉斯科老头、抓住多特雷男爵并逼得他走投无路而自尽、识破菲利克斯·德瓦尔诡计的维克多!就是他化装成秘鲁人马尔戈·阿维斯多——

布莱萨克还是经受住了这沉重的一击,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听凭维克多放下话筒,想了片刻,也从身上拔出了手枪。

亚历山大猜到了他的意图,大惊失色地扑到他身上:“不,不!不能这样!”

他收回手枪,低声对维克多说:“你做得对。不过结果会是一样的。”

维克多对他嗤之以鼻:“什么结果,布莱萨克?”

“我们搏斗的结果。”

“结果早就安排好了。”维克多看看表说,“两点半,我想四十分钟以后,我的上司,就是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就会带着几名得力干将赶到,活捉罗平。”

“对,但这段时间呢,奸细?”

布莱萨克拉开架势,双腿站定,双臂交叉在壮实的胸前,个子比维克多高出一截,雄赳赳、气昂昂地审视着满脸皱纹、两肩塌陷的老警探。

“这段时间嘛,”维克多说,“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地待着,我的好罗平。不错,维克多竟敢和罗平较量,这让你感到好笑。现在只有我这样一个对手,你的心安定了下来。只要动一下手指头,事情就结束了。别自欺欺人了!今天比的不是肌肉,不是二头肌,而是大脑。而这一方面,罗平,这三周以来你是一个弱智!笨不可言!怎么,难道这位就是让我忐忑不安的大盗罗平吗?!那个不可战胜的罗平吗?!罗平,我在想是不是运气一直对你特别垂青,是不是你的业绩和大名,仅仅是因为你从未遇到过一名象样的对手,像我这样的对手!”

维克多拍着胸脯,大声重复着:“像我这样的对手!像我这样的!”

安托尼·布莱萨克点点头:“警棍,你确实干得十分漂亮。你对亚历山大那一套,确实是一流水平——你偷了她的发夹,偷了窝主的手镯,这都很精彩!还有剑桥旅馆的乱中取胜,对我们拔刀相助!真见鬼,我怎么会相信你这样一个混蛋?”

布莱萨克手里拿着表不停地看着。

维克多嘲笑地说:“你发抖了,罗平!”

“我?”

“对,你!你现在还硬充好汉!但过一会儿被活捉时不知道你将是什么熊样!”

维克多大笑起来:“是的!瞧你刚才吓成了什么样子!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就是想看到你的胆量还没有一个女人大!而你就不失时机地在你瞧不起的亚历山大面前露出了懦夫的本性!哼!梯子不见了?可它就在一米以外,我跨过窗台进屋时顺手将它推到了一边。啊!你早就顶不住劲了!在我打电话时你没有动手就是证明,现在还没有动手,说到底,你想抛弃那一千万从门那里溜走。”

他跺了一下脚,吼道:“来呀,懦夫!看,你的情人正注视着你呢!有点软了?来呀,哪怕一个字!一个动作!”

布莱萨克纹丝不动。维克多的冷嘲热讽似乎与他不相干,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将目光转向亚历山大,见她站在那里眼睛热辣辣地盯着维克多。

布莱萨克又看了一下表。

“还有二十五分钟,”他从牙缝里说,“比我需要的时间多得多。”

“是多得多,”维克多说,“一分钟下楼,一分钟和同伙们跑出旅馆——”

“我还需要一分钟。”布莱萨克说。

“干什么呢?”

“用来教训你。”

“见鬼!打一顿屁股吗?”

“不,而是像你说的当着我情人的面结结实实揍你一顿。警察来了将看到你被捆在这里,东一条伤疤,西一道血痕——”

“并且把你的名片塞在我的喉咙里。”

“一点不错,亚森·罗平的名片,应该遵守传统。亚历山大,请把门打开。”

亚历山大没动。她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布莱萨克向门口跑去,马上听到他骂了一声:“见他娘的大头鬼,锁上了!”

“怎么!”维克多开玩笑地问,“你没注意到我锁上了门吗?”

“给我钥匙!”

“有两把钥匙,这扇门和过道那扇门。”

“两把都给我!”

“这太便宜了。让你跑下楼梯,跑出旅馆,像一个安分市民回家那样逃走吗?不行。应该让你知道在你和出口之间有一道意志屏障,就是风化组维克多的意志。冒险正如我预想、安排的一样结束。你和我只能有一个赢。要么是维克多,要么是罗平。年轻有为的罗平带着三名胆大的朋友,身上别着手枪、匕首,偕同情人,而老维克多则是孤身一人,两手空空。这场战斗胜负的证人、这场决斗输赢的裁判,便是我们美丽的公主亚历山大。”

布莱萨克脸上带着杀气,一步步向维克多逼进。

维克多脚步一动不动。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时间很紧迫。在警察赶到之前,必须将老维克多打翻在地、严惩不贷,然后从他身上拿回钥匙。

布莱萨克又逼进两步。

维克多大笑起来:“动手吧!不要同情我头上的白发!来吧,鼓足勇气!”

布莱萨克又上前一步,突然扑到对手身上,用全身重量一下子将他压倒在地上。两人马上扭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滚起来。决斗一下变得激烈了。维克多想抽出身,但布莱萨克似乎死死地抱着他。

亚历山大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但什么也没做,似乎不愿干涉他们的较量。谁胜谁负对她是不是无所谓呢?她只是好像在急不可耐地等着结果。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尽管布莱萨克年轻力壮、膀阔腰圆,维克多岁数不饶人,但最后还是维克多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他一反常态地笑容可掬,就像马戏演员将对手“打趴下”以后那样向观众做了几个讨彩的动作。

另一位则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年轻女人脸上露出对这样的结果惊讶无比的表情。很明显她没料到安托尼·布莱萨克会输。

“别担心,”维克多一边说一边搜着布莱萨克的口袋,从中掏出手枪和匕首。“这是我的绝招,没人躲得过,拳头不需要挥舞,只要平直出击,直捣胸口上。不要紧的,只是很疼,会让你难受一个小时,可怜的罗平——”

但她并没担心。她已拿定了主意,现在只想着将要发生的事和这个又一次使她手足无措、令人吃惊的人想干什么:“你怎么处理他?”

“怎么处理?交给警察呀。一刻钟后他就要戴上手铐。”

“别这样做,放他走吧。”

“不行。”

“我求你了。”

“你替地上这个人求我,你自己呢?”

“我自己没有任何要求,随便你怎么样。”

她讲这话时异常平静,而刚才她还被眼前的危险吓得发抖。她平静的眼睛中有一种挑战、甚至傲慢的光亮。

他走近她,低声说:“随便我怎么样吗?那好,你走吧,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不。”

“我的上司一到,我就管不了你了。还是走吧。”

“不。你所有的行为证明你总是自行其事,和警方各走各的路,甚至对着干,只要你愿意。既然你让我逃走,那就放了安托尼·布莱萨克。不然我就留在此地。”

维克多生气了:“那么你是爱他了?”

“问题不在这里。放了他吧。”

“不,不。”

“那我就留在这里。”

“那好,随你的便!”他怒气冲冲地叫着说,“但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我放了此人。你听到了吗?一个月来我一直在为此努力!我全部的生活都是为了这个目标,逮捕他!揭开他的面具!是恨他吗?可能是,但主要是一种极度的蔑视。”

“蔑视?为什么?”

“为什么?既然你从没有察觉到事实的真相,那我就告诉你吧。”

布莱萨克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又一屁股坐下。看得出来他已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只想着如何逃走。

维克多伸出双手捧着年轻女人的脑袋,晃动着,以命令般的语气说:“不要看我,不要用好奇的目光询问我,不应该看着我,应该看着他,这个你所爱的、或者说爱他传奇经历的、无所畏惧和智慧无穷的男人。但你好好看看他,不要移开目光!看着他,承认说他让你失望了。你所期待的远非如此,不是吗?一个叫罗平的男人,应该有另一种风度。”

他指着被打败的对手,恶狠狠地笑了起来:“罗平会像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样任人戏弄吗?先别谈他一开始所做的蠢事,他通过你、然后直接在他内伊的住处被我引上钩。而这里,今天夜里,他又干了些什么呢?两个小时了,他就像木偶一样让我随意摆布。这是罗平吗?这是一名轧帐的杂货铺老板。没有一点脑子!没有一点主见!当我耍弄他、吓唬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一个白痴。看看他吧,你的披着罗平外衣的罗平。我在他胸口敲了一下,他的脸就变得像要呕吐一样苍白!被打败了吗?但是罗平、真正的罗平从不接受失败,他跌倒了就会马上重新站起来。”

维克多挺直胸膛,突然间变得高大了许多。

望着眼前的维克多,亚历山大浑身发抖,她喃喃地问:“你想说什么?你指控他什么?”

“是你指控他。”

“我?我?我不明白——”

“你明白。事实开始使你不知所措了,你真的认为这个人有你想的那么高大吗?你爱的真的是他吗,或者是另外一个更高大的人,一个真正的高手,而根本不是这位低级冒险家?高手,”维克多拍拍胸脯补充道,“能从他的一些表现看出来!他不管在多么险恶的环境下都保持着自己的本色!而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你想说什么?”她依然迷惑地问,“如果我搞错了,你就指出来。我什么地方错了?他到底是谁?”

“安托尼·布莱萨克。”

“那安托尼·布莱萨克又是谁呢?”

“就是安托尼·布莱萨克,没别的了。”

“不对!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到底是谁?”

“盗匪!”维克多粗暴地喊道:“一名不折不扣的盗匪!假冒别人现成的荣誉,转眼就有了耀眼的光辉!他往别人眼里揉沙子!他向一个女人暗示:‘我就是罗平’。并且当这个女人饱受苦难、渴求激情的时候,他就假扮成罗平,但似像非像,直到有一天所发生的事让你彻底感到失望,将你像一具模特一样摔倒在地上。”

她羞恼地反问:“噢!这怎么可能?你能肯定吗?”

“按我一开始所说的转过头去看看他吧,你自己也会这样肯定的——”

她没有转过头去。她接受了这不容抗争的事实。她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维克多。

“你走吧,”他说,“布莱萨克的人应该认识你,会放你走的,要不,梯子我还够得到——”

“有什么用呢?”她说,“我还是等着吧。”

“等什么?警察?”

“什么都无所谓——”她沮丧地回答,“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楼下的三个人都是鲁莽的家伙,警察一来,就会打起来,有人将受伤,不能这样。”

维克多看看依然痛苦无比、动弹不得的布莱萨克,然后他打开门,跑到走廊尽头,吹了声口哨。楼下一个人飞快地跑了上来。

“快离开这里,有警察!走的时候注意让栅栏门开着!”

说完他回到房间。

布莱萨克还坐在那里。

亚历山大离他远远的。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对看过一眼,好像是陌生人。

又过去两三分钟,维克多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阵引擎声。一辆汽车停在旅馆门前。又是一辆。

亚历山大扶着椅子靠背,指甲紧抓着罩布。她脸色灰白,但还能自制。

楼下响起说话声,接着又陷入寂静中。

维克多低声说:“戈蒂埃先生和手下人已进入房间里,给希腊人和保镖松了绑。”

这时安托尼·布莱萨克有力气站了起来,走到维克多身旁。他龇牙咧嘴,大概疼痛多于害怕。他指着亚历山大结巴地问:“她怎么办?”

“不关你的事,前任罗平。这已经不是你的问题了。想想你自己吧。布莱萨克是个假名字,对吧?”

“对。”

“你的真名能被人查出来吗?”

“这不可能。”

“没杀过

人?”

“没有,除了给毕密希那一刀,这也没有什么可证明是我干的。”

“以前的盗窃呢?”

“也没什么实在的证据。”

“总之,只有几年监禁啰。这是你应得的。以后呢?靠什么生活?”

“国防债券。”

“你所藏的地方安全吗?”

布莱萨克笑了:“比多特雷在出租车里找的藏宝处要安全得多。不会被发现的。”

维克多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你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这样也好。我人并不坏。你让我厌恶是因为你偷了罗平的大名,作践了这样一个好人的名声。这,我没法原谅你,所以才让你进牢房。但鉴于你在出租车这件事中的眼力,如果你自己不在审讯时瞎讲一气的话。我不会难为你的。”

楼梯下有声音传来。

“是他们,”维克多说,“他们正搜查门厅,很快就上来。”

说完他似乎欣喜若狂,这一次是他在房间里跳起舞来,步伐灵活得惊人。这位头发灰白的著名老警探又蹦又跳,变着花样,样子十分滑稽。他讥笑着说:“你瞧,我亲爱的安托尼,这才是罗平的舞步!和你刚才的蹦跶根本不一样!啊!只有真正的罗平,听到警察的脚步,独自面对众敌,面对人们,对警察惊叫:‘是他,罗平!没有什么风化组的维克多,只有罗平!罗平和维克多是一个人!要逮捕罗平,你们就逮捕维克多。’才会这样激动和兴奋,才会这样忘形地跳舞!”

突然他在布莱萨克面前停了下来,对他说:“你瞧,我原谅你了。就为了你给我带来这样快乐的一刻,我将你的刑期减到两年,一年吧。一年后,我帮你出狱。好吗?”

布莱萨克懵懵懂懂地问:“你是谁?”

“不是已告诉你了,傻瓜。”

“什么?你也不是维克多?”

“确实有一位维克多·奥汀,曾是一位殖民地官员,想在安全部门任警探。但他死了,将证件留给了我,而此时我正想干警察玩玩。只是你对此事要闭口不言。就让人家把你当作罗平,这样更好。也别说出你在内伊的住处,不要讲任何对亚历山大不利的话,听到了吗?”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还模糊地听到其它人的声音。

维克多去迎接戈蒂埃先生时丢给亚历山大一句话:“用手帕把脸遮起来,尤其是别害怕。”

“我什么也不怕。”

戈蒂埃先生在拉尔莫那和另一名警员的陪同下到了。他在门口停住脚,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维克多,全妥了?”他高兴地大声问。

“全妥了,头儿?”

“这家伙就是罗平?”

“是他本人,化名安托尼·布莱萨克。”

戈蒂埃先生审视了一下俘虏,冲他友好地笑笑,吩咐手下给他戴上手铐。

“太棒了!亚森·罗平的被捕太让人高兴了!”他说,“著名的、不可战胜的罗平被捕获、送进监牢!这是警察光辉的胜利!和罗平打交道这并不是常有的事,但这次却这样发生了,亚森·罗平被风化组的维克多抓住了。棒极了!今天是一个了不起的日子!维克多,这位先生还算老实吧?”

“像羊羔一样温顺,头儿。”

“他看起来好像很颓丧!”

“搏斗了一下。不过没什么。”

戈蒂埃先生转过身看低着头、用手帕遮着眼睛的亚历山大:“这个女人呢,维克多?”

“罗平的情妇和同伙。”

“电影院那个女人?‘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出现的那个女人!”

“是的,头儿。”

“祝贺你,维克多。这一网撒得太好了!回头再给我详细讲讲经过。债券大概还没找到吧?被罗平藏匿起来了吧?”

“它们在我口袋里。”维克多从一只信封里掏出了那九张国防债券。

布莱萨克马上狂怒地跳了起来,冲维克多骂道:“混蛋!”

“骂得好!”维克多说,“你终于有了反应!你说藏的地方不会被发现?只不过是你住处一条旧管道,这也叫安全的藏宝地?小孩的把戏!我头一天夜里就找到了它们。”

他走近安托尼·布莱萨克,以极低的、只有对方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别嚷,我给你补偿,七八个月的牢房,不再多了,出狱后可以享受一笔退伍军人百分之百的津贴,另加一丬烟草店,行吗?”

别的警员也上来了。他们已解开了希腊人,富翁在保镖搀扶下,挥舞着双臂,叫嚷着:“我认出他了!就是他打了我,堵了我的嘴!我认出他了!”

但接着他停下来,惊恐万分,由别人撑着,他才没倒下来。他用手指着放纪念品的架子,结结巴巴地说:“他们盗走了我的一千万!集邮册!无价的收藏!我可以以一千万的价钱卖掉它们,有人许多次给我报这个价——是他,是他!快搜!坏蛋!一千万哪!——”

慌乱不安的布莱萨克乖乖地接受了搜查。

维克多感觉到两个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个是亚历山大,她已拿开手帕,抬起了头,另一个是布莱萨克,他惊愕地审视着维克多。一千万不见了——布莱萨克的思想逐渐清晰了,他咕哝了几句话,似乎准备高声进行指控,为自己和亚历山大辩护。

但维克多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他,他只能保持沉默。指控之前应该仔细想想,应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懂那一千万是如何失踪的,因为他自己没有找到,而维克多当时没有动。

维克多摇摇头说:“塞里弗斯先生这么肯定的说法使我吃惊。我努力成为安托尼·布莱萨克的朋友,陪他一起来到这里,在他找东西时一直监视着他,而他什么也没找到——”

“可是——”

“可是布莱萨克还有三名同伙,已逃走了,我知道他们的长相。可能是他们提前拿走了钱,或者说是塞里弗斯先生所说的集邮册。”

布莱萨克耸耸肩膀。他很清楚,自己的三名同伙并没到这个房间里来。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边是司法机关和它强大的力量;一边是维克多。他选择了维克多。

凌晨三点半,一切都已结束了,具体的司法调查以后再说。戈蒂埃先生决定马上将安托尼·布莱萨克和他的情妇带到刑警处去进行审问。

他们又给内伊警方打电话通报了情况。房间重新被关上,两名警员和希腊人塞里弗斯及其保镖一起留在旅馆里。

戈蒂埃先生和两名警探带着布莱萨克坐上一辆车,维克多、拉尔莫那和另外一名警员负责年轻女人。

当他们驶上马约大街离开旅馆时,东方已经发白了。空气寒冽。

他们穿过林子,经过亨利·马丁大街,便到了塞纳-马恩省河岸。第一辆车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亚历山大缩在车子角落里,从外面看不到她。她依然用手帕这着脸。车窗开着,寒风让她瑟瑟发抖。维克多摇上窗玻璃。快到局里的时候,他让司机停下车,对拉尔莫那说:“太冷了——应该暖和一下。你说呢?”

“可不是。”

“那就去给我们买两杯咖啡来吧。我待在车里。”

有两辆去菜市场的蔬菜车停在一家酒馆门前,门半开着。拉尔莫那很快下了车。维克多马上又打发另一名同事:“告诉拉尔莫那再买些羊角面包。要快一点!”

他推开司机身后的隔离玻璃。当司机转过身时,维克多便一记狠狠的勾拳将他击昏过去。接着他打开靠人行道的车门,从前门上车,把司机推到人行道上,自己在方向盘后面坐了下来。

街道上空无一人,没人看见。

维克多飞快地将车开走了。

汽车经过里沃里街、香榭理舍大街,朝内伊开了回去,一直到布莱萨克小寓所座落的鲁尔街上。

“你有钥匙吧?”

“有。”亚历山大说。她似乎已变得十分平静了。

“你在这里可以无忧无虑地住上两天,然后去一位朋友家避一避。以后便可以到国外去。告辞了。”

他开着警车又走了。

这时,司法警察总长已经得知维克多不可思议的行为。他立刻派人去他住处搜查,但那个老佣人显然在早上带着几件行李、坐着主人的警车一块儿逃走了。

后来,在梵尚森林找到了那辆被遗弃的警车。

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

晚报对此事作了详细报导,但没作出任何可信的猜测。

直到第二天这个谜才解开。哈瓦通讯社播放了亚森·罗平著名的“声明”,在公众中引起强烈反应,有人兴奋,也有人斥责他的做法。

以下就是这篇“声明”的全文:

事实的真相

我应该告诉公众,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职责到此已经完成。最近这些天在国防债券一案的侦破中,他的职责主要是追捕亚森·罗平,或者更确切地说,揭露一个盗用亚森·罗平大名的安托尼·布莱萨克先生的真面目。风化组的维克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因为他对安托尼的这种卑鄙行径深恶痛绝。

现在,维克多已使假罗平锒铛入狱,风化组维克多的使命已经完成,于是他便销声匿迹了。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作为警察的完好名声受到一丝一毫的砧污。怀着一颗令人肃然起敬的良心,他没有占有那些国防债券,而是将它们交到我的手中,嘱我转交给警察局。

至于找到那一千万,这是他出色的业绩,只有了解其细节才能认识这个人的出众才华:他坐在椅子上不用动便解决了难题。塞里弗斯先生的一份被称作“A.L.B”的文件,布莱萨克将它解释为“阿尔巴尼亚文件”,并据此去进行寻找。然而当布莱萨克那天夜里在马约街旅馆三楼高声清点房间里的物品时,他在那些虔诚收藏的纪念品中念到了“画册,集邮册——”。于是事情就这样奇迹般地发生了:这几个字足够兴奋了维克多的大脑!

维克多马上判断出安托尼·布莱萨克理解错了,A.L.B这三个字母应该是、并且只能是“集邮册”的头三个字母。塞里弗斯的一半财产不在一份什么阿尔巴尼亚文件里,而只是一本儿童集邮册,以价值一千万的稀有邮票的形式保存。维克多的这种才能,这种对奥秘的洞察力难道不是闻所未闻吗?然后维克多在混乱中抓起邮册揣进了口袋,神不知鬼不觉。

风化组的维克多难道不该为此精彩的一手赢得对这一千万的拥有权吗?我认为应该,而维克多出于自己高尚的情操和细腻的感情,坚持将集邮册和债券一起交给我,从而洁身自爱。

我将债券寄给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并向他转达维克多警探的谢意。至于这一千万,鉴于塞里弗斯先生已经非常富有,并且他不适当地将其以毫无用处的邮票形式保存,我认为我自己应该 将它们投入流通领域,直至最后一个生丁——

另外,我想维克多进行这样坚决的斗争,也是出于他对一个女人的尊敬,进一步说,是因为他对自己从一开始在电影院就十分欣赏、成为假冒亚森·罗平大名的骗子布莱萨克牺牲品的那位夫人有一种骑士般的热情。因此我认为还给她高贵、正直的公主生活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放了她。愿她在隐居中能在此接受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告别,以及亚森·罗平的深深敬意。

亚森·罗平

这份声明公开发表的第二天,刑警处长收到了挂号寄来的九份国防债券。所附的短信向警方扼要地讲述了艾丽丝·马松被多特雷男爵杀害的经过。

这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被亚森·罗平投入流通领域的那一千万财产的下落。

又一个周四的下午约二点钟的时候,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公主离开她暂时寄身的一位朋友的公寓,到杜伊勒里花园散步,然后向里沃里街走去。

她穿着朴素,但和从前一样,她超凡出众的美貌吸引着行人的目光。她没有躲避这些目光,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这些人都不认识她。毕密希和安托尼·布莱萨克都没有供出她。

三点钟,她步入圣雅克小广场。

塔影下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人。

她有点犹豫。这是他吗?他比马尔戈·阿维斯多的外表不知要年轻、优雅多少倍!比维克多警探的模样不知要机灵、英俊多少倍!这种年轻诱人的外表,使她不知所措。

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她没有搞错:这确确实实是他。他已换了一个人。但还是他。她默默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们肩并肩地坐着。感情的波浪将两人聚合,又将两人分开。他们谁都害怕破坏这迷人的感觉。

他终于开口说:“不错,你一开始在电影院留给我的印象使我做了以后的事情。为了追逐这种美好的印象,

我接着干了下去。但为了接近你所扮演的双重角色,我深感痛苦。这是怎样难熬的一出戏!另外,那个人使我愤怒,我讨厌他,同时我又对被冒牌罗平所欺骗的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温柔的感情——这种感情之中又交织着对她的恼怒。这其实是严肃而热烈的爱情,我一直未能向你表达,今天才有机会这样做。”

他停了下来。他没听到对方回答,他甚至不愿对方作出回答。他这样自我表白之后,开始谈她,并使她无法拒绝他这番温情脉脉的话语:“你身上最能打动我的是你对我自发的信任。这种信任我是偷来的,我为此感到羞耻。但你不知不觉向我表示这种信任,原因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但主要是你心中渴求保护,另外一个人没能给你这种保护。而和我在一起,你就会感到平静下来。那天夜里在你最恐惧的时候,维克多警探控制了局面,你便放松下来,不再痛苦。接着当你猜到维克多的真实身份时,你便知道自己不会进监狱了。于是你就毫不畏惧地等着警察的到来。你几乎是微笑着上了警车的。你的欢乐源于和我一样的感情,源于那突然苏醒、但你承受下来的那种感情——不是吗?我说的对吗?这一切不是你真实的心境吗?”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此时她脸上呈现出安谧宁静的神态——

他们就这样紧挨着坐到晚上。天黑下来以后,她听凭他带她走了,不知到什么地方——

他们一起幸福地生活着。

如果说亚历山大找回了心中的平衡,她可能还没有找回正常意义的生活,这可能主要是因为她不愿意去干涉罗平没有规律的生活方式。但这位不肯循规蹈矩、喜欢惹事生非、又坚决履行最为荒唐的承诺的伴侣是多么可爱啊!

他遵守诺言,八个月后当布莱萨克离开瑞岛监狱去服苦役时将他解救出来。他又同样解救了英国人毕密希。

一天,他到加尔什去。一对新婚夫妇正手挽手地从市政厅登记室走出来。他们是与不忠实的妻子离了婚的居斯塔夫·纪尧姆和男爵夫人加布丽埃尔·多特雷,这位寡妇已受到安慰,成了柔情蜜意的新娘,娇媚地吊着居斯塔夫的臂膀。

当他们正要登上自己的豪华轿车时,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走过来,向新娘躬身致意,并献上一束美丽、洁白的鲜花:“亲爱的夫人,您难道不认识我了?是我呀,维克多,您大概记起来了吧?风化组维克多警探,或者说,亚森·罗平,是我铸成了你们的幸福,因为我猜到居斯塔夫肯定给你留下了无比美好的印象。我现在来向您表示敬意,并衷心祝愿你们幸福——”

这天晚上,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对亚历山大公主说:“我为自己感到高兴。应该不断做好事,补偿自己有时迫不得已而做的坏事。亚历山大,我可以肯定可怜的加布丽埃尔在祈祷时不会忘了刑警处风化组正直的维克多,多亏了他,令人厌恶的多特雷才被打发到另一个更好的世界去,从而给魅力十足的居斯塔夫腾出位置。你不知道我为这件事有多高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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