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李台长办公室,殷千习都快飘起来了,脚步也不由得轻盈了。刚才李台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解栏目组的动向。殷千习说大家都各就各位,工作热情依然很高,李台长这才放心了,末了又语焉不详地说:“朱制片不在,你得把这个摊子撑起来。现在你们部门就你能力还不错,要珍惜这次锻炼的机会。最近,我们三名记者连续被杀,朱制片又失踪了,稳定人心很重要,你首先就要把这个工作做好。”

殷千习受宠若惊,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不忘谦虚地说:“我怕难以担当这个重任啊!”

李台长说道:“你们栏目组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你以前不差点就升上来了吗?你这个同志呢,我们几位台领导都讨论过,业务素质过硬、政治也没问题,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改了就好嘛!以后只要严格把关,就不会犯错误了嘛!”

“是,是,我一定从上次的事件中吸取教训。”殷千习连忙点头。

“你呢,先代任制片人,朱制片平安无事的话,以后你先当几年副手;万一……哎,万一朱制片有个三长两短,这《顺宁新闻眼》就全靠你了。”

殷千习继续谦虚道:“这个……台里其他部门的领导也可以调过来啊!我……我恐怕……”

李台长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让你干你就干吧。”

殷千习马上表态:“既然这样,请台长放心,我一定当好这个制片人。”

“行了,你回去吧。另外也得让大家都小心点儿,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单身的同志,晚上睡觉一定注意关好门窗。还有,形势虽然严峻,但是日常的采访不能受影响,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不能开了天窗。”

殷千习连忙点头:“好,好!”

回到办公室,记者们大都出去采访了,只有胡薇和舒茜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地看着电脑。

“怎么没出去啊?”殷千习问道。

胡薇抬起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敢出门啦!”

“有什么不敢出门的?”

舒茜说:“你不觉得那个变态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别胡思乱想了,也许就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专门冲着记者来的呢?”

胡薇阴阳怪气地说道:“估计是我们假话说多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舒茜说:“看不下去了,也不要冲着我们来啊!我们不也是被逼的?”

殷千习沉下脸来:“你们这种思想是极其不健康的,我们什么时候说假话了?新闻是什么?新闻就是客观事实的报道!你们做记者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胡薇依然怪声怪气地说道:“做宣传呗!”

殷千习说道:“宣传也是新闻,新闻是手段,宣传是目的。”

舒茜笑呵呵地看着殷千习,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制片人了?”

殷千习一怔,觉得她话里带刺:“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呢?”

殷千习瞪了舒茜一眼,很想跟她大吵一架,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并迅速地在脸上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着急嘛!所以口无遮拦。其实呢,台里是让我代任制片人,朱制片一回来,我这个代任马上下课。这段时间,大伙心里都不好受,也都很紧张。你们两位跟我一样,都是老同志了,在电视台工作也有五六年了。现在这个摊子是个烂摊子,我不想看着这个摊子就这样垮了散了,我很想把人心稳定住,把《顺宁新闻眼》这块招牌扛稳了。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舒茜、胡薇,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舒茜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认真嘛!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照办就是。”

殷千习笑着拍拍舒茜和胡薇的肩膀:“全靠你们了,让我们同舟共济吧!”

中午,殷千习请舒茜和胡薇吃饭。中国人的很多事情,都必须在餐桌上才能解决。已经解决的事情,上了餐桌会变得更加巩固。殷千习深谙此道,胡薇和舒茜也不是省油的灯,彼此都知道这顿饭的目的何在,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吃的是火锅,沸腾的红油在锅里翻滚,羊肉、牛肉、黄喉、毛肚、黄鳝……热烈地起起伏伏。三个人大快朵颐,吃得浑身汗淋淋的。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少不得哀叹着三名记者的死亡,叫骂着变态凶手应该千刀万剐。吃完饭,三人满意地走出了火锅店。太阳出来了,照耀着银色的世界,发出刺眼的光芒。马路边到处堆着一个个雪堆,活像大大小小的坟堆。

殷千习问道:“你们觉得杀害我们同事的会是谁?”

胡薇说道:“我本来以为是做批评报道得罪了人,可是大勇、冯敬、丁川林好像没有合作拍过新闻,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得罪同一个人啊。”

殷千习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专杀记者?”

“是。”殷千习说道,“你们不觉得凶手杀人的手法很奇怪吗?”

胡薇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拔舌割喉?”

“是,”殷千习看着胡薇说道,“我们是什么?朱制片每逢开会最常说的话是什么?我们是喉舌!”

舒茜说道:“这与谋杀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我们是喉舌,凶手把大勇三人的舌头拔了、喉咙切断了,难道这是偶然?”

胡薇更加狐疑了:“可这是为什么呢?”

舒茜抢先说道:“可能是警告。”

“警告什么?”胡薇问道。

“也许我们总是把自己当喉舌总是唱赞歌,让老百姓不满意了,于是终于有人跳出来杀我们了。”

“那也犯不着杀我们啊!”胡薇气鼓鼓地说道,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殷千习说道:“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们想,我们也经常做一些批评报道,揭露一些社会的阴暗面,这意味着我们没有很好地发挥喉舌功能。于是,就有人要杀我们,而且还拔掉了舌头割断了喉咙,那个变态的杀手没准在想,既然你们不能发挥喉舌作用,干脆就不要了吧!”

“这也太变态了吧?”胡薇说道。

舒茜说:“这么说,你们俩都得小心点儿了。”

殷千习和胡薇看了看舒茜,不由自主地叹口气。两个人都知道舒茜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俩经常做一些批评报道,殷千习还曾经因为做了一条批评报道而耽误了前程,马上到手的制片人突然易主了!胡薇也经常做一些民生新闻,接到老百姓的投诉立马就会去采访。舒茜倒没这个担忧,因为她是时政记者,整天跟着书记、市长转,对批评报道、社会新闻从来没有涉足。

胡薇说道:“我就不信,一个变态凶手能把全天下记者的嘴巴都堵上!”

殷千习也跟着恨恨地说道:“对,我就不信这个邪!”说罢,他伸出一脚向身旁的一个雪堆踢去!

谁知道,雪堆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飘扬起来,在西北风的裹挟下,直扑到三个人的衣领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电视台的门口,三人正要继续往前走,殷千习却停住了脚步,他皱着眉头盯着雪堆看。

一个个雪堆,就像一个个坟头。

眼前这个“坟头”被殷千习踢了一脚之后,积雪坍塌下来。在一团团白雪间,伸出一条胳膊,一条冻僵的胳膊。胡薇和舒茜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那是一条死人的胳膊。那条胳膊直直地伸向天空,仿佛进行着无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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