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保安室后,苏镜和何旋驱车直奔康宁医院。虽然知道冷建国很可能不会在医院里,但他们还是要去问个清楚。尤其是冷建国种种怪异的行为,不断在苏镜脑海中浮现,这种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何旋曾经说过记者行业种种有趣却折磨人的规定,他觉得跟冷建国的病症很像,或者似乎每个记者都是冷建国那样的病人。这个喜欢排列组合、喜欢让人写检讨的冷建国与大勇、冯敬、丁川林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都是他杀的?

一到康宁医院,两人便冲下车跑进病区,刚进门,苏镜便与罗子涵撞了个满怀,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才注意到,罗子涵其实很美,长着一张标准的V字脸,非常古典,非常东方。

罗子涵一副着急的样子,看到苏镜马上笑了起来,说道:“哎哟,苏警官,这么晚来做咨询啊?”

“罗医生,你在这里正好,我们来找个人,”苏镜开门见山。

“警察办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罗子涵笑吟吟地问道。

“是,我怀疑你们这里一个病人与三宗谋杀案有关。”

“啊?”罗子涵惊讶地张大了嘴,“谁?”

“冷建国!”

“他?”罗子涵问道,“怎么会?”

“他今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是,”罗子涵说道,“不过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苏镜疑惑地问道,“他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

“一个精神病人跑出去还知道回来吗?”

“我们也觉得奇怪呢。”

病房里,冷建国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医生罗桂云和两个护士试图将他拉到床上睡觉,但他不停地摇头,双手在空中挥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镜蹲到他面前,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冷建国惊恐万分地看着苏镜,脸上渐渐泛起一个笑容,可是还没等笑容完全绽放出来就突然消逝了,代之以一副极度惊恐的表情,嘴里咕哝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

冷建国怔怔地看着苏镜,然后目光向苏镜身后搜索着,之后停留在何旋身上,逗留了几秒钟之后,狐疑地摇摇头,然后怔怔地看着罗子涵,继而闭紧了眼睛,尖叫着说道:“她,就是她,她要杀我!”

苏镜看了看罗子涵,后者无奈地看着冷建国,看来她拿这个疯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苏镜指着罗子涵问道:“她要杀你吗?”

冷建国看看苏镜,又看看罗子涵,使劲地点点头:“是,她要杀我,还有她……”他伸出手指又指向了何旋,“她……她也要杀我,”接着又指向罗桂云,最后手指点遍了屋内所有的人,“她,她,她……她们都要杀我!你要救救我!”冷建国紧紧地抓着苏镜的胳膊。

“她们为什么要杀你?”

“她们就是要杀我,她们要把我煮了熬汤喂狗,我就是狗,汪汪汪……”冷建国学起了狗叫。

雪还在下,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冷建国怪异的狗叫声,让每个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叫完之后,冷建国说道:“我迟到了,所以她们要杀我,我是狗,其实呢,我是领导,领导就是冒号,冒号就是狗,狗也是领导。我写检讨,我愿意写检讨,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你看什么?”冷建国突然冷酷地看着苏镜,然后阴狠地笑了起来,“你要写检讨,认识要深刻,彻底反思自己,好好改造你的人生观世界观。”

听着冷建国的胡言乱语,苏镜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他断喝一声,打断了冷建国的喋喋不休:“朱建文去哪儿了?”

“朱建文?朱建文是谁?”冷建国痴痴地看着苏镜。

“你今天晚上去朱建文家里了。”

“朱建文,朱建文……”冷建国恍然大悟般说道,“哦,他呀,他写检讨去了。”

“他为什么要写检讨?”

冷建国嘿嘿地笑了:“他犯错误了!”

“什么错误?”

“呵呵,他迟到了所以要写检讨,他积木没有摆好,所以要写检讨,哈哈哈,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我要跟你们讲多少遍,你们才能明白啊?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小心扣你工资!还供房?你再这样下去,就让你砸锅卖铁!”

罗子涵打断了他的妄想:“你是怎么回来的?”

冷建国突然浑身痉挛,又大呼小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写检讨,我写检讨,认识深刻,认识深刻……”

苏镜叹口气站了起来,问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可是个谜!”罗桂云说道。

“谜?”

“冷建国入院快十年了,”罗桂云说道,“当年他是派出所送到我们这里来的。”

“派出所?怎么回事?”

“他在一家超市里捣乱,把超市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整个货架都推倒了,说人家摆放的位置不对,他要重新摆起来。超市的保安上前劝阻,他便疯了一样动手打人。超市打了报警电话,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走了。抓他的时候,他还教育警察,说领导应该走前面,这是规矩。抓回去之后,派出所觉得他精神不对劲,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没有家人?”

“不知道,也许没有,总之没有联系上,”罗桂云说道,“问过他好多次,他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既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也不知道以前在哪儿工作。”

“入院以后,他还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攻击行为?”

“他算是老实的,只是追求完美,一切事情都必须规规矩矩的,比如我们现在查房都特别规矩,主任医师走前面,副主任医师走后面,护士长走前面,护士走后面。如果不这样,他就要大发雷霆,就要让我们写检查。你说他脑子有病吧?他倒把我们的职务记得清清楚楚,”罗桂云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人,攻击行为并不多,偶尔有,也是因为哪个病人破坏了他心目中的规则。”

“他今天晚上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当时我们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他,谁知道他就溜溜达达地回来了。”

冷建国还在傻傻地笑,嘴角挂着口水。

苏镜继续问道:“他回来后,没有换过衣服吧?”

“没有,”罗桂云问道,“怎么了?”

苏镜没有应声,回头看了看何旋,四目相视,何旋也明白了没换衣服意味着什么。冷建国身上没有血迹,这就说明朱建文还活着。

苏镜、何旋和罗子涵一起走出康宁医院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北风冷冷地吹来,何旋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苏镜连忙将风衣脱下来递过去:“赶快穿上!”

何旋推辞着:“我不冷!”

“最烦你们女人啰嗦,穿上!”苏镜命令道。

何旋脸蛋微微一红,说声“谢谢”将风衣披上了。

罗子涵微微笑了笑:“苏警官,你的胳膊还没好啊?”

“大概好不了了吧!”

“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找我。”

“又要跟我讲什么创伤理论?”

“就算交个朋友嘛!随便聊聊有什么不可以?”

“好吧,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告别罗子涵,两人直奔朱建文家。一路上,苏镜绞尽脑汁要把几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情拧到一起去,也许是冷建国去找朱建文,然后朱建文把他送了回来。可为什么冷建国突然犯了疯病,要半夜三更跑到朱建文家呢?他又怎么知道朱建文住在哪儿呢?看来他是认识朱建文的,可是朱建文既然把他送回来了,为什么却不露面呢?疑点一个接着一个,苏镜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快速地处理着纷至沓来的各种信息,但他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只要找到朱建文,所有的疑点都将迎刃而解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地间茫茫一片,在灯光的照射下,漫天雪花就像群魔乱舞。这样一个雪夜,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恐怖的事。而何旋披着苏镜的外衣,心里却一直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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