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外科医院一楼值班室——

时钟的指针即将指向午夜零点,每个电视频道放的都是大同小异的体育新闻。

冬木贞之将抽到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痛快地关了电视,拿起衣架上的皮夹克穿在身上。

冬木是医院事务局的职员,每周要值两次夜班。今天他必须一个人在这间狭小的值班室里待一整晚。

他今年二十八岁,单身。拿到大学文凭之后,他在东京的一家电脑软件公司谋了份差事。泡沫经济崩溃后,他所在的公司破产了,于是去年春天,他回到位于羽户町的老家。就在他为前途发愁时,亲戚帮他介绍了这份医院的工作。反正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姑且在这儿干了起来。

冬木摘下眼镜,擦去镜片上的污渍,又往疲劳的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他将一串钥匙塞进口袋,拿着手电筒离开值班室。

他在上学时就习惯了不规律的生活,所以他并不觉得夜班有多痛苦。但值夜班的人必须在深夜出门巡逻,确认该上锁的地方是不是都锁好了——这就让他一筹莫展了。他在这儿干了将近一年,可还是没习惯深夜巡逻的差事。

冬木生性讨厌黑暗的地方。

去游乐园的时候,他绝不会进鬼屋之类的地方。他也不爱看电影,因为电影院里太黑了。晚上睡觉时,他一定会留一盏亮着的灯。

他怕黑,并不是因为他相信幽灵鬼怪。反正他就是受不了黑暗,也许是天性使然,个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大学时交的女朋友说过:“你小时候肯定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吧。”

对冬木而言,深夜巡逻是这份工作最要命的部分。

就算他不怕黑,深更半夜的医院也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油地毡,还有消毒水的味道——黑暗中,这些东西格外令人在意,尤其有着欲盖弥彰的意义。不安,痛苦,懊恼——这些感情都是被病痛侵蚀的病人们的喘息。游离的梦境,是畏惧死亡的病人们的噩梦。墙壁涂成白色,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痛苦。而药水的味道,是为了掩饰空气中的腐臭……

走在昏暗的走廊,总免不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外科、整形外科、内科、消化科、循环科——这家医院有五个科室,还有各种住院设施。病床数不算多,但跟其他乡下医院一比,还算有着相当规模的。

冬木在走廊转了个弯,穿过空荡荡的大堂。走过电梯间后,他忽然想起今天傍晚被救护车送来的那位患者。

(真惨啊……)

当时他碰巧和载着那位患者的担架擦肩而过。那人的脸都烧烂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他甚至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

事后他才听见护士们私下议论,说那人开的车在山路上出了事故,起火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警方想尽快录口供,但伤者能不能再撑上一天还是个问题。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转去地下的停尸房吧。

他朝建筑物的大门口走去。大门应该已经上了锁。确认过门锁之后,下一步就是医院的后门。他平时总是按这个顺序巡逻。

就在这时,他瞥见玻璃门外有个黑影一晃而过。

(嗯?)

他不禁停下脚步。噗通。心脏猛烈跳动。

(什么玩意儿?)

他扶了扶眼镜,战战兢兢地朝门口走去。

门锁得好好的。外头在下雨,而且是滂沱大雨。

透过厚厚的玻璃,能看见屋外的灰白色灯光。他又凑近一些向外张望,但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物体。

是我的错觉吗?冬木正要往回走,却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咚。

他大惊失色,吓得身体都僵硬了。这时……咚。又是一下。

好像是用拳头轻轻叩击墙壁的声音。

(外面有人?)

他气聚丹田,让双腿站稳,再次将头凑近玻璃门,用手电筒的灯光照了照外面,竖起耳朵。

“有人吗?”他开口问道。考虑到已经休息的病人,他也不能喊得太响,天知道声音能不能传到玻璃门外。

咚。又是同样的响声。

是急诊病人吗?如果是访客,应该会用夜间门铃来叫人。莫非是栖息在附近的动物(野狗?)的恶作剧?

再琢磨也没用。冬木转动把手下方的旋钮,打开门锁,冷风伴随着雨声鱼贯而入。

“有人吗?”他再次问道,同时往外跨了一步。

脚下有一片奇怪的印记。门廊的水泥地板只有那一块湿得特别厉害。

果然有人来过。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影吧?

他又往外走了半步。

他望向右边的停车场。没有一辆车亮着灯,也听不见引擎的响声。

“有人……”他边说边将手电筒转向左侧的黑暗空间。

突然,支撑着门廊屋顶的粗柱子后方,悄无声息地蹿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哇!”冬木一声大喊,正要闪开,却见人影高举右手朝冬木扑去。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闪着凶光的大刀。

他甚至没时间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但刀刃从他的双手间穿过,直击他的面部。眼镜被弹飞,刀尖深深刺入眉心。这一击刺穿了冬木的前额,刀刃直接没入他的大脑表层。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冬木来不及害怕与痛苦,便坠入了从小到大最畏惧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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