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一角放置着贩卖饮料和香烟的自动售货机。白河爱香买了一罐可乐与一罐可可,走过电梯口,上了楼梯。

她之所以不坐电梯,是因为有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电梯口。他多半是这家医院的病人吧。一看到那张阴郁的脸,爱香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可不想跟这样的人单独挤在那个小小的电梯里。

从地下一楼到顶楼四楼,总共五层,爬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冰可乐与热可可——如果直接用手拿,肯定是一边太凉,一边又太烫。因为穿着春装毛衣,她便用手把两罐饮料捧在胸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踏入走廊。就在这时……

“你好啊,爱香。”正好有一位认识她的护士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她叫喜多山静子,四十岁上下,身形十分消瘦。

爱香回答道:“你好。”

护士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你妈妈跟真实哉呢?”

“妈妈在院长办公室跟大伯谈事情,”爱香停下脚步回答道,“弟弟在病房里。”

“这样啊,你们每次都得大老远地从东京赶来,真不容易。”

“是啊,不过……”

“别担心,你爸爸肯定会好起来的。”

“不过……”爱香说到一半,又改口道,“谢谢。”

她的父亲一直卧病在床,母亲早就把父亲的情况跟她说清楚了。她不知道护士知不知情,可就算知情,一个护士也不能对患者还在上初中的女儿说“他已经不可能恢复了”吧……

护士还想继续跟爱香聊一聊,但爱香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弟弟还在等我。他说他想喝热可可,我就下去给他买了一罐。”

爱香向前走去。护士的眼中既有一丝同情,也有微微的怜悯。可这样的眼神反而令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沿着走廊走到底,左转后再继续走到底。父亲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位于建筑物的西南角。

白色的房门上贴着“511”字样的门牌。这家医院的病房号里没有“4”和“9”,因为“4”会让人联想到“死”,而“9”的日语发音和“苦”非常相似。如果没有这样的迷信,这间“511”号病房本该是“409”号,因为它是四楼的第九间房间。

爱香一打开门,便看见了倒地不起的真实哉。

“真实哉?”爱香大惊失色,连忙冲向弟弟,手中的可乐与可可滑落在地,在漆布地板上滚动,“你怎么了,真实哉?”

房间深处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朝西的窗口边放着一张扶手椅。真实哉就倒在椅子旁。他穿着黄色运动服和牛仔背带裤,矮小的身子如胎儿般蜷缩着,侧卧在地。

(他又“发作”了?)

“真实哉?”爱香一边呼唤弟弟的名字,一边伸手碰了碰他瘫软的身子,“真实哉……”

她凝视着他的脸。

弟弟的脸色本来就不好,一晕倒就更是面无血色。他双目紧闭,嘴巴半开,看起来并不是很痛苦,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像灵魂出窍了似的。

她摇了摇真实哉的肩膀,可弟弟就是不睁眼。爱香弯下腰,将耳朵凑近他的嘴。他的呼吸好像很正常,也没有浑身僵硬和痉挛之类的症状。

又是那种“发作”吗?

如果是,过一会儿他自然会醒来。他倒下时好像也没有碰伤脑袋,或是咬到舌头。

想到这儿,爱香便放心了不少。

真实哉常常会像这样晕厥过去。爱香曾好几次目睹过他“发作”的模样。

他第一次发作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是三年前的八月,真实哉六岁那年。周日晚上,一家人出门吃饭,在回程的车里,真实哉突然晕了过去。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再怎么喊他、摇晃他,他都不睁眼。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一家人犹豫着要不要送他去医院时,他终于醒来了。大家都替他捏了把汗,可他本人只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之后好像还补充了一句“是个很可怕的梦”。

打那以后,真实哉就开始不定期地“发作”。“发作”的间隔与持续时间没有规律,而“发作”的原因也是个未解之谜。

家里人怀疑他得了癫痫,也咨询了好几位专家。

但他的症状和癫痫发作相距甚远。他不会抽搐,脑电波也很正常。有医生说,这也许是歇斯底里症的症状,亦或是一种俗称“昏睡病”的疑难杂症。可是研究了半天,医生们也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诊断。

“真实哉。”爱香再次喊道,还用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脸颊。然而,他依然全无反应。

要不要叫护士来?或者先通知妈妈?

“真实哉,快起来啊!”爱香加大了嗓门,“真实哉!”

这时,弟弟总算轻启双唇:“唔……”

“真实哉?”

太好了,没事了。

只见真实哉仿佛受了惊吓似的浑身颤抖,微微睁开了双眼:“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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