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二十七分

视觉很奇妙,在我们的感觉中占最重要的地位。但是我们经常通过辅助的感觉——听觉——来获取信息。

视觉能够告诉我们河的样子,但是河水的声音也能解说河的特征:或平静或凶猛或死亡。对于梅勒妮·沙罗尔而言,失去了听觉,嗅觉就取而代之。河流的迅猛是轻快的,像电一样,然而河水的味道却是陈腐的。这里,阿肯色河散发着预示不祥的凶猛的气味——刺鼻、神秘、腐败,好像是很多食底泥动物的坟墓。

然而,它说:来吧,来吧,我是你摆脱困境的出路。

梅勒妮寻着它的呼声,领着身穿劳拉·阿什利服装的绝望的小姑娘,穿过荒芜的屠宰厂的迷宫。好多地方的地板都已朽烂,但是屠宰厂主房间赤裸裸的灯泡依然明亮,即使从这里也足以照亮她们的路。她偶尔会停下来,扬起鼻子,吸口气,确定她们前进的方向没错。然后她再一次转向大河,转过身看看后面以摆脱心中的恐惧。

嗅觉作为我们原始的警报系统不能完全替代听觉。

但是布鲁图和鼬鼠看来还没有注意到她们的逃跑。

师生二人继续穿过越来越深的幽暗,不时地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微弱的光是梅勒妮唯一的救助者,现在她看到了。墙壁的上半部分已经烂掉,正是从那里,昏暗的天光充满了屠宰厂这一地段黑暗地狱的上空。

它就在那儿,在她们前面!一扇窄窄的门,标牌下面就是码头。梅勒妮更紧地握着艾米丽的手,把她拉在身后。她们推开门,发现一个大大的运货码头,它几乎是空的,但是有一些油桶,好像依然在漂浮着。门是向外推的,最多能有一英尺左右——足够她们爬出去,不过不足以把一个油桶推出去。

她们走向门,溜到了外面。

自由了,她想,呼吸着醉人的空气。

她嘲笑着自己——现在就高兴自己到了外面,泪流满面地感激逃离了那可怕的地方。前面有动静,吓了她一跳。她看见离岸不远处有一条小船,上面有两个警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已经看到了她们,现在正向码头方向划来。

梅勒妮转向艾米丽,用手语说:“在这儿等他们,蹲下,躲在柱子后面。”

艾米丽摇着头:“可是你不——”

“我要回去,我不能丢下她。”

“求你。”小姑娘泪流满面,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她不想出来。”

“去吧。”

“跟我一起走。上帝要你这样。他告诉我他要你跟我走。”

梅勒妮笑了,拥抱着小姑娘,向后退去,看着她撕破了的脏裙子,“下个周末,我们有个约会,去买衣服。”

艾米丽擦着眼泪,走到码头边。警察很近了,一个人冲着小姑娘微笑着,另一个人扫视着那座建筑,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短枪,对准了她们头上的窗口。

梅勒妮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从运货码头的门下面溜了回去。一进来,她就从浸血的裙子口袋里掏出熊的刀子,本能地沿着来时的路,开始向屠宰厂走去。

她脖子上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许多聋人声称自己拥有的第六感觉提醒她有情况。她望过去,是的,是的,他在那儿——布鲁图,大约五十码远,蜷缩在那儿,从一堆又一堆的机器中摸索着道路。他手里也握着一把短刀。

她恐惧地颤抖着,蹲在一排员工储物柜后面。她想爬进去,但想起他会听到她发出的声音。然而第六感觉又回来了,反复地打着她的脖子。梅勒妮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现象,而是布鲁图声音的振动,他在喊鼬鼠。

他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她明白了。灯灭了,她陷入黑暗中。

她趴在地上,吓得动弹不得。聋,而现在又瞎了。她蜷成团,过了一会儿,祈祷自己昏死过去,太可怕了。她意识到自己丢掉了刀子,她在地上摸索着,但是很快放弃了。她知道布鲁图听到了刀落地的声音,现在可能正向她这个方向走来。他可能踢到路上的每样东西,但是她无法知道,而梅勒妮自己必须小心地在地上爬,悄悄捡起路上的碎铁、木块、机器零件和工具。

我必须——

不!

她感到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惊恐地转身,用巴掌抽打着。

但那只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根电线。

他在哪儿?那儿?或者那儿?

安静。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然后她十分肯定地想到:他能听到,是的,但是他不会比我看得更清楚。

想听个笑话吗,苏珊?有什么比一只鸟失去听力更糟糕?

一只瞎了眼睛的狐狸。

八只灰色的鸟儿,停留在黯淡的黄昏……

如果我绝对不出声,他永远不知道我在哪儿。

公正的命运赐给梅勒妮的非凡的内在指南针告诉她方向正确,她正在返回屠宰房。确实,她发誓要把丹娜·哈斯特朗带出去,如果必要的话,她会用肩膀扛着她出去。

慢一点儿,一步又一步。

不要出声,绝对不要出声。

事情进行得比他想的容易。

洛·汉迪处于最糟糕的状态,而且他知道——依然愤怒而怀恨,他渴望回报,但是现在思维很冷静了。这是他杀人、折磨人的最佳状态,也是最享受的时刻。他顺着血脚印走到运货码头,他肯定,两个小东西已经出去了。但是当他正准备返回时,听到一些声音——金属的叮当声,很刺耳。他向走廊望去,看见了她,梅勒妮,小东西,大自然的畸形儿,正往屠宰厂的主房间走。

他走近些,他听到了什么?

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的脚步声,带血的脚步声。好人老伯纳,流尽最后一滴血,都流到了她的鞋里。梅勒妮每迈出一步,都在宣告她的准确位置。因此他喊着让威尔考克斯关掉了灯。

简直是疯了,在这么黑的地方,四处游荡,伸手不见五指。起初,他确实很小心,怕弄出声音。然而转念一想,为什么,你这个傻瓜,她听不到你的声音!于是他紧跟在她身后,停下几分钟,听一听湿漉漉的咯吱声。

在那儿。

美人儿,宝贝儿。

走近了。

听……

咯吱。

不足三十英尺。看,到了,就是她。他看到一个幽灵般的身体出现在面前,向工厂主房间走去。

咯吱,咯吱。

他走得更近了。他撞翻了桌子,但是她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她听不到那些该死的声音,现在缩短距离,十五英尺。十。五。

正好在她身后。

他在鲁迪身后也是这个样子,嗅到了男人的活力,看到他衬衣上的橡木屑,鼓胀的背包,那是个钱夹,里面装了不该装的钱。“你这个浑蛋。”汉迪冲他哥哥尖叫着,没有看到血,像描写的那样,但是看到一团黑色的火,除了他的暴怒什么也看不见。鲁迪冷笑着,继续往前走,枪在汉迪手里开火了。一支小型手枪,a.22,装着长子弹,但没有来复枪的子弹长。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红点儿,他哥哥惊慌地做了个舞蹈动作,倒在地上,死了。

汉迪很生波特的气,因为他今天让自己想到了鲁迪,好像他把记忆种在汉迪的灵魂里,那种方式和在监狱的院子里打架时鹅卵石挤进手掌里一样。生波特的气,生那个死胖子伯纳的气,还生梅勒妮的气,这个该死的幽灵般的女人。

在她身后两英尺,看着她胆怯地迈步。

她一点儿也没察觉……

跟在她后面走,这种感觉太妙了。有很多可能性……

你好,小姐……

但是他挑选了最简单的。他把身体靠近,从后面舔她的脖子。

他想她会转身迅速跳开,扭动着,倒在那堆生锈的金属片上。他的手抓住她的头发,在身后拖着,扭动着,趔趄着。

“哟,谢泼德,把灯打开!”

不一会儿,屋子里充满昏暗的光线,汉迪能够看清通向主房间的路了。梅勒妮拼命把他的手从头发上撬开,但是他抓得很紧,即使她打到天国,他也不会放了她。

“你在偷窥。我不喜欢,闭嘴!闭嘴!”他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他知道她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说话。他拖着她穿过水沟,穿过垃圾通道。

直接到了砍头的铡刀下。

这里是宰杀区最大的部分,用锯齿状的刀切开猪或牛的胸脯,上面安装着一个架子,有一个三角形的刀身,由一个长长的包着橡胶的把手控制着。一把大型的裁纸刀。

威尔考克斯看着,问:“你真的要……”

“怎么了?”汉迪尖叫着。

“我们快要出去了,头儿。”

汉迪不理他,从地上抓过一根线,缠在梅勒妮的右腕上,把它当作止血带,扎紧。她挣扎着,用左拳打着他的肩膀。“该死的畸形儿。”他咕哝着,用力捶着她的后背。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呻吟着,恐惧地看着自己的手变成青紫色。

汉迪点着他的别克打火机,慢慢地跑到铡刀刀刃那边。她使劲儿地揺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回来之前应该想到的。”他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又摔在铡刀台上。

一边抽泣,一边打他,女孩想挣脱开。他算计着她右手疼痛的程度,那儿现在变成了深紫色,简直难以忍受了。汉迪推着她的肚子,推到铡刀前,她的脸朝下,右手伸到刀刃下。他把她的腿从身下踢开,她失去了支撑,揺晃着,无助地吊在机器上。汉迪轻易地把她的手捆在切割槽上。

他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她的脸,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喘息的声音。“上帝,我讨厌你们这些人发出的该死的声音。抓住她,谢泼德。”

威尔考克斯犹豫着,走上前去,两手抓住她的手。“别以为我想看这个场面。”他不安地说,转向别处。

“我来。”汉迪咕哝着。抑制不住冲动,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吸着她的气息,用脸颊擦去她的眼泪,抚摸着她的头发。

然后他的手抓住了控制杆,前前后后地调着,把它放松,把刀刃对准她的肉,又抬起来。它带着全部重量升起来。他双手握住了橡胶柄。

电话响了。

汉迪看着它。

停顿。

威尔考克斯松开梅勒妮的手,从铡刀台跑开了。

该死!汶迪嚷着。

“你接吧。”

“喂?”威尔考克斯对着话筒说,然后听着。他耸耸肩,瞥了汉迪一眼,停下来。“喂,找你的。”

“告诉波特下地狱吧。”

“不是波特,是个姑娘。我告诉你,听上去好像是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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