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竟然发现,他根本就不需要那把枪。

枪不见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马丁拿走了它,在他们俩一起呆在旅馆房间里的时候,在他还没给他灌下那杯米基·芬恩之前,他拿走了它。他应该在离开旅馆之前查看一下那把枪是否还在原处的。他出错了。他的工作可不允许他经常出错。也许该是时候做点别的了,去念个一直想念的学位,办一个鸵鸟养殖场,或者开一家只供应床位和早餐的家庭旅馆。说什么疯话呢,雷。

等他终于打开他的袋子时,那里根本找不到什么枪,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基甸《圣经》。

高尔夫奖杯依然若无其事地被放在上面,较它原先的位置似乎略微有些凸起,于是人们可以想见,那位镀铬的小小高尔夫运动员将永远无法不偏不倚地击中那颗高尔夫球。雷打过几次高尔夫球,他非常喜欢这项运动,击球时的猛力和进球时的精准,他与生俱来的在这两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这座奖杯是他在一家慈善商店里淘来的。这世界某地的某个正在挨饿的孩子因为某个老家伙的高尔夫奖杯而获得了一个便士的收益。

R.J.本森。你会想去了解这个人,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奖杯上的日期是1938年。

R.J.本森参加过战争、打过仗吗?他是战死的吗?或者,他比自己认识的任何人都活得更长,然后孤孤单单地死了吗?他也会这样吗?不会,在死期到来之前,他就会开枪打爆自己的脑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过你可以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马丁身上。

雷心里出乎意料地涌起一阵对于马丁的喜爱之情。

他告诉他太多自己的事了。不管说什么都是说得太多了,就算什么也没说,马丁也已经知道得太多了。雷赶回四宗族旅馆,想要找马丁问清楚那把枪的事情的时候,马丁已经不见了。他把他耍得这样团团转,他真想毙了他,可是说起来那家伙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欠他的。一命还一命吧。

在这种地方,一把枪是太过显眼了,而且根本没必要啊,要知道他需要做的只是跑过去拨一下开关而已。说得简单点,他只需要切断那家伙的电源。天知道他现在是在靠什么活下去,阻碍他投入另一个世界的似乎就只有旁边的那些机器。

他或许就该让他自生自灭,不过稳妥点总比后悔好啊。大家不都这么说吗?而且不管怎么说,别人是付了钱让他来干活的,所以他当然应该好好干活啊。

混进重症监护病房实在太容易了。值夜班的胖护士问他,他是否是病人的近亲,然后他装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说:“我是他儿子尤安。我刚从南美洲飞回来。”她于是也极为和谐地表现出愁容满面的样子,说道:“好,让我带你去见你爸爸吧。”他在“爸爸”床边坐了一会,仿佛是在陪伴他,好像他真是他儿子似的。

“找你可太不容易了,格雷厄姆。”他柔声说道。为了找他,他把整座城市都翻了个遍。一旦他开始着手办差,他的委托人根本不可能和他取得联系。这也是雷之所以喜欢这种职业的原因。稳妥而没有后悔。

由一个电话开始,也由一个电话结束。

他又回到了这家医院,这真滑稽。急诊室里乱哄哄、闹嚷嚷的,没法跟这里相比。除了机器指示灯的闪烁和哔哔声,格雷厄姆的床边竟是一片沉寂。当他像猎人那样搜寻他的踪迹的时候,他对他来说是“哈特”,可是如今找到了他,发现他竟然像婴儿一般无助,他似乎得要下手轻些才好。他从夹克内袋里拿出了一只注射器。注射器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空气。空气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东西,谁能想到它也能致人死命呢。这空气会在他的血管里运行,到达他的心脏,让血液无法输送出来,血液将会停止流转,心脏继而就会停止跳动。突然之间,格雷厄姆就停止生存了。这需要的只不过是最小的事情。他掀起盖在格雷厄姆脚上的床单,找到了他脚踝处的静脉。

“一点也不疼的,格雷厄姆。”他说。

雷是一道光线,来自光明或是黑暗,来自白昼或是夜晚。

他重新盖上了床单。格雷厄姆的心脏将会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停止心搏,然后地狱的每扇大门都会向他敞开,医院里的护士们跟着就会满世界乱跑,就连那位胖护士也会跑起来,她的屁股将会随之而大无畏地在走廊里上下颠簸。

该走了。他在格雷厄姆那盖着毯子的腿上轻拍了一下。

“晚安啰,格雷厄姆。好好睡吧。”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他拨了他的委托人的电话,没有人应答,于是他在她的语音信箱里留了言。

“向您贺喜,哈特太太,”他说,“差事办成了。”

第一时间更新《善意恶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