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石雁房中的那对男女正是镇都四门小一辈的传人。

男的叫乌悬,是东君的弟子,在蚕从南界和江离交过手并被折服;女的叫杜若,是云中君的徒弟,也是在那一役中被于公孺婴杀败。

九鼎宫外那场大乱,大夏侍着有血祖压阵,因此并未派其他大将高手压阵。都雄虺向于公孺婴下了杀手之后连仔细看看的功夫都没有便率领镇都三门向东追去,他这一走,九鼎宫外立马大乱!乌悬和杜若威望不足,压不住场面,在混乱中竟然给银环蛇拖着于公孺婴闯了出去!

他们两人也顾不得收拾九鼎宫外的混乱局面了,匆匆追来,没走出多远便看见满地的官兵尸首,每一个都身中一箭——一箭毙命!

乌悬当时便惊道:“他还没死!”

杜若却道:“这些箭后劲不足,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口气了!追!”

他们俩终究与大夏普通的官兵不同,没追出多久就发现往西北面去的若干痕迹是有人故布迷阵,看破了这诡计之后,竟然凭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石雁这小院来。来到之后两人多方勘探,却没发现这间屋子有什么异常,正要离开往别处去,阿三等人就来了。

按照乌悬的意思,就要捉起来拷问。但杜若却示意他藏起来。阿三等人的功夫可比他二人差得远了!根本就没发现还有两人窥伺在旁,不知不觉中竟然泄漏了地下室的秘密。

此时屋内只剩下杜若一人,她踏了踏地面,喃喃道:“地下室……于公孺婴,你就在里面了么?”手一挥,一阵湿气弥漫了整间屋子,随即湿气化成水珠,跟着又化成了小水流。那女人细心盯着小水流的去向,琢磨良久,终于展颜笑道:“是这里了!”

她拍开了掩饰地道出入口的机关,但闻风声急响,一枝箭射了出来!她一闪避过,盯着出口,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紧张。但见倏倏几声,几支箭射了出来开路,跟着一个人跳了出来。

杜若不用看那人,只看到这用箭开路的举措便知道出来的不会是于公孺婴:“那男人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哪会用这样的寻常伎俩?”心中竟感到一阵失望。这才放眼看跳出来的那个男人:那人浑身是血,五官面目缠满了麻布,只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杜若冷冷道:“你是要假冒于公孺婴吗?算了,虽然你的眼睛很像他,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入口,又道:“于公孺婴还在里面吗?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男人不答,跨上一步,张开了弓瞄准了她。

“落月弓!”杜若冷冷道:“这弓是于公孺婴的,你不配用!”

那男人的手本来很稳,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一箭竟然射不出手!他却不知道这并不仅仅因为他心神荡漾,更因为一股湿气正悄悄地侵入他皮肤,腐化他的经脉和内脏!

马蹄在往回走的路上遇见了阿三!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劲,阿三把在石雁家的见闻说了,马蹄道:“奇怪,难道他们把地下室给堵住了?”心中却暗骂:“这阿三是个窝囊废!就算这些天石雁把密室的入口改了,也一定会留下些痕迹才对!你知道了大致的方向,怎么还找不到!咦!有人!”他的感官本来就灵敏,这些天来连得奇遇,触觉听觉更是加倍的敏锐。一发觉有人靠近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此时夏都应该都是夏人的天下了。来的就算不是大夏朝廷的高手,多半也是偏向夏人。这人的行踪被我发现,本事就算比我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当下道:“好了好了。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那么多的乱兵,要是撞在他们的刀下,就是不死也剥层皮。刚才我还遇到一个头领呢!带着十几个人左右搜捕,那眼睛像刀一样,好厉害。还好我避过了他的耳目……”

老不死听马蹄说他如何在一个小头领手下逃生的事情,登时看不起他:“这个马蹄吹得自己多厉害,遇到几个小兵就怕成这个样子。”

他一念未毕,一个声音喝道:“你们几个小喽啰,敢来夏都捣乱,到底是谁派来的奸细!”

众人大惊,便见一个满脸皱纹、背负长剑的男人迈了出来。

阿三握住了刀柄,马蹄则把阿三送给他的破邪刀拔了出来,拦在马尾面前,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喉咙有些发颤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乌悬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匕首,知道是一把作过法的兵刃,但这样子的低等兵器在他眼里自然是一文不值,冷冷道:“我乃大夏镇都四门东君门下!你们几个小喽啰行迹诡异,是商人的奸细么?乖乖给我招出来,免得受苦。”

马蹄心道:“这人是个草包!”不过他没和高手正面对决过,对自己的实力信心不足。

阿三和老不死听说是东君门下,吓得面面相觑。马蹄却逞强道:“东君门下又怎样!我……我……我们商人有断头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说着便向乌悬冲来。

阿三惊道:“马蹄兄弟,不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乌悬冷笑道:“找死!”身子稍侧,马蹄便刺了个空,乌悬在他背上一推,马蹄登时整个人飞了出去。头撞在一堵墙上,竟然没墙而入,身子扭了几扭便不动了。

马尾吓得呆住了。阿三却几乎哭了出来:“你……你……你杀了他!”

乌悬冷笑道:“若不老实,他就是你们几个的下场。”

阿三心中害怕,但眼见马蹄英勇赴难,也鼓起勇气,向上一步要和乌悬拼命!

乌悬侧眼看他,冷笑道:“猫鼠之辈也敢捋虎须!”突见阿三眼神有异,还没反应过来,两臂一紧,已经被人抱住,跟着双肋一痛,环手抱住他那人十根手指像是装了毒针一般刺入自己的皮肤,片刻间便制得自己动弹不得!

他看不见背后那人,只是怒吼道:“是谁!敢暗算老子!”

却听阿三道:“马……马蹄兄弟……你没死!”

马蹄用靖歆给他的万毒钉制住了乌悬,有心把这糟老头吃了,却不好在阿三等人面前动口,便对阿三道:“你们快走,快走!”

马蹄道:“不要管我!快走!我快抱不住他了!”

阿三挺刀要上来杀乌悬,马蹄叫道:“不要过来!他的脚还能动!带上我哥哥,快走!”

见阿三不忍,马蹄又道:“你再不走,大家一起死在这里,连我哥哥的性命也误了!”阿三这才下定决心,泪流满面,道:“马蹄兄弟,你保重!”拉了马尾要走,马尾却不肯离开。马蹄趁着阿三和老不死没注意,给哥哥使了个眼色,马尾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误会了,也不再挣扎,跟着阿三走了。

乌悬被马蹄制住,全身疲软,脚虽然还能动,却哪有多少力气?马蹄见阿三等走远这才把乌悬拖入暗处,笑道:“这下好了,没人打扰老子用餐。”

“用餐?”乌悬怒道:“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马蹄笑道:“你说呢?说实在的。对你这糟老头子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在你是镇都四门传人的份上,我也就将就些了。”伸口撕开乌悬颈项上的领子,赞道:“你的脸长得老,这脖子倒是光鲜得很。”

乌悬感到他的舌头在自己的脖子上舔了舔,又是恶心,又是害怕,那感觉让他突然想起都雄虺的徒弟血晨和雷旭来,若有所悟,大叫道:“你……你是血宗传人!”

马蹄笑道:“让你说对了!”

乌悬本来还企盼能够脱困,但一听是对方是血门中人,登时万念俱灰,但觉喉咙一痛,鲜血急剧外流,嘴巴张了张,勉强道:“师父……为我……报……”脸上的假皮噗噗而下,掉在地上,显出他年轻的面目来。

马蹄抬头看见他的本来面目,大喜道:“原来你这么年轻精壮!妙极!”

杜若手也没动,拦在地道口的蒙面男人却已经死了。她正要去撕下他蒙面的麻布,看看这男人什么样子,突然有人道:“别动!”

地道口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女人,身材窈窕,容貌妖艳。

杜若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却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男人,俯身抱住了他,说道:“其实,他很傻,对么?”

杜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那女人道:“唉……真傻。他是,我……也是。”

杜若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在这个院落的隔壁,那个叫阿茝的寂寞女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她早听见外面闹轰轰的声响了,却没心思去理会。

“应该不会闹到我这里吧。”她想着。更何况,“就算闹到这里又怎么样呢?”

突然间,外面忽然一阵巨响,听那声音似乎有什么事情就发生在左近!阿茝忍不住把窗掀开一条缝隙,却惊得呆了:她的邻居——那个指点马蹄来勾引她的邻居的房子,竟然整个儿坍塌了!没有爆裂的痕迹,也没有受到什么撞击的样子,倒像是房子年代久了,柱子腐烂而自然坍塌。

如果阿茝此刻去翻看瓦砾,她就会发现瓦砾下埋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当然,阿茝没这个兴趣。她关好窗子,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并不知道从这天开始,这个世界有一男一女彻底消失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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