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血影就要攀上血晨的足跟,但刚好响起的剑鸣却吓了他一跳。

血晨一站起来,马上发现有异状,警惕地跳开几步,跟着便看见地面上雠皇的血影。他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脸色变了变,警惕地道:“师公?”

雠皇的血影直立起来:“好徒孙啊,你干嘛这么敏感?”

“师公,血池没了,你……你的身体……”

“血池没了也不打紧!”雠皇道:“我们血宗只要元婴还在!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血晨没有把话挑明:“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虚弱得连我都没法子正面吞噬!”

雠皇是何等样人,岂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柔声道:“好徒孙啊,你难道忘记那天来见我,在血池边上发下的宏愿了吗?”

“这……自然记得。”

“是啊!过来。你马上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力量了。我会让你得到天下无敌的力量,让你不用再受到你师父的摆布。”

“过去?”血晨摇头说:“我想要力量,但……但却不想和师公你……结合。”

“傻孩子。”雠皇柔声道:“你以为我要占有你的身体吗?那怎么可能!我还需要你作为我的臂膀呢!孩子,过来。我只是暂时借住在你的身体里面。等到找到合适的宿体马上就会出来的。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血宗最大的秘密!”

“秘密?”

“对!”雠皇的声音充满了煽动力:“让你打败你师父的秘密!”

“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是啊。”雠皇道:“你不知道,我们血宗虽然天下无敌,可还是存在着一个死结,那就是师父总是斗不过徒弟!你是都雄虺的徒弟,你对他有天然的优势!”

“真有这样的事情?”血晨半信半疑,虽然他知道那个诅咒,却不知道如何利用那个诅咒。

“我怎么会骗你!我当初就是因为这样而中了都雄虺的招!”雠皇说:“来,过来。虽然是暂时的结合,但你和我共用一个身体以后,也能体验到许多只有达到颠峰境界才能体验到的妙境!你的功力会实现难以想象的飞跃!胜过你自己苦练十年!”

“那……你先把秘密告诉我。”血晨有些心动了。

“傻孩子啊。”雠皇道:“这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合体,你马上就能领悟到!”

血晨似乎被说动了,慢慢地走了过来。雠皇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张开血影“欢迎”血晨。

突然血晨往后一跳,朝雠皇吐了口唾沫,戟指骂道:“你这个老不死!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雠皇心中一沉,只听血晨继续骂道:“你以为我是真的服你吗?你以为我是真的背叛我师父吗?你错了!错得离谱!其实,我是因为听说师父在天山有你这么一个心腹大患才特地跑来的!我把有莘不破他们引来,就是为了借他们的手除掉你!哈哈,陶函商队那几个小子果然上当!中了我借刀杀人的计谋!现在只等把你宰了,我便大功告成,可以回夏都向师父禀告我西来的缘由了。”

血晨的第一句话话只是让雠皇感到一阵失望,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越听越是心寒!血晨为什么会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雠皇马上猜到了:都雄虺来了!只有都雄虺来了,这家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果然,一个声音冷笑道:“小子!你见机倒算挺快!耳目也灵便,嘿,居然知道老子来了!”

雠皇的血影仿佛瞬间被冻住了!都雄虺!在这种情况下和都雄虺狭路相逢,他甚至连逃跑都没有机会!如果说有莘不破等人的出现令雠皇感到难以忍受的阵痛,那都雄虺给他带来的就是绝望!

雠皇终于看到了他,他最蠢钝的弟子,他最不看好的徒儿!

“师父。”都雄虺对着血影,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叩拜,就像当年他第一次入门对雠皇叩拜一样!把血晨看得呆了。“他们不是势不两立么?”

都雄虺的举措,只有雠皇能够理解。看见都雄虺之后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徒弟现在已经达到的境界,就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有所不如!这个百岁老怪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在临死前打击他!“贪吃果!”雠皇想到了这个东西:“对,就是贪吃果。今天我虽然逃不掉,但怎么也得留下一个东西来,让你将来也不得好死!”想到这一点,他稍稍镇定下来。

“师父,想不到您还在人间。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吧?”都雄虺站起身来。他好像不是假惺惺,语气中也没有讽刺的味道,而只是一种类似惆怅的感叹。只是这种感叹在这种情况下让血晨听来又刺耳,又怪异。

雠皇哼了一声不说话,而血晨也有点把握到都雄虺的心理了。“控制住局面的,还是师父!”相通了这一点,他扑了过去,伏在都雄虺的脚边,鼻子几乎要碰到都雄虺的臭鞋,充满感情地呼唤着:“师父!你终于来了!”

都雄虺看也不看他一眼,对雠皇道:“刚才我好像听到师兄的剑鸣了,师父你老人家见到他没有?”

雠皇冷冷道:“见到又怎么样?没见到又怎么样?”

“我想跟他切磋一下啊!”都雄虺叹道:“我们师兄弟两个,一个号称无坚不摧,一个号称不死之身。师父,你说我们两个遇上了会怎么样?”

雠皇冷冷道:“你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

“是吗?”都雄虺依然微笑着,风度不改:“那我可真是期待!”手一伸,就把血影给捋住了,对血晨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知道本门最大的秘密么?抬起头来!”

血晨抬起头来,看见了都雄虺手里一团血色稠块,“元婴?”

“不错。”都雄虺笑道:“这是你祖师爷的元婴!我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趴在他脚跟前,他让我替他舔脚趾头我都乐意。可是现在……嘿!为师的告诉你!本门最大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就是……”

都雄虺顿了顿,道:“就是力量!”

“力量?”

“对,力量!只要你能比我更加强大,你就能把我踩在脚下!这就是本门的秘密。是不是啊,师父?”

雠皇不言语,血晨却不禁一阵失望。如果没有其他际遇,他很难想象自己能超越都雄虺!

见雠皇不回答自己的话,都雄虺乐滋滋地对对他的元婴道:“师父,你的元婴修为也还没达到‘坚不可破、无影无形’的上上境界嘛。”

雠皇竟不反抗,因为他知道现在反抗也没用了。“没想到过了几十年,我最终还是要死在你的手里!不过你也别笑得这么开心!既然我命中注定逃不出你的手心,那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会死在你徒弟的手里!”

“哈哈,徒弟?”都雄虺笑道:“我哪里去找这样的徒弟?这小子?他连门都没入!”

“当然不是这小子。你防他像防贼一样,他怎么能成功!我告诉你,将来注定要吃掉你的那个人,我保证现在你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出现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想到要防他!这就叫‘天夺其魄’,这就叫‘鬼蒙了你的眼睛’!”

“是吗?”都雄虺笑道:“天?本门既不敬畏天神,也不惧怕鬼怪!师父,这可是你教我的!看来反倒是师父你没学到本门的神髓啊。如今我已经寿与天齐,放眼天下,有什么鬼怪神魔敢近我身?师父,咱们礼也见过了,旧也叙过了,你安息吧。”竟然抓起元婴就往口里塞。

虽然明知必死,但临死前雠皇还是本能地挣扎,然而一切都是枉然!都雄虺想啃骨头一样咀嚼着,嚼了十几下,吞了下去。跟着他的咽喉、肚子开始发出令人发毛的声音!

血晨伏在他脚下听得全身发抖。

都雄虺笑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本门最大的秘密!外人只知道我们最神秘的是元婴,却不知道我们身体最厉害的部位是肠胃——修为到了你祖师爷这份上,就算把他打得粉身碎骨,只要留下一丁点的残渣他还是有可能复活。可要是进了我的胃……哈哈。可惜当年形势所限,我没能把他给吃了,否则他也挨不到今日。所以啊,你以后要想杀我的话,记得要把我整个儿吃掉,连渣也不要剩下。懂了没有?”

血晨浑身发颤:“徒儿不敢!”他突然想到了腰间别住的“贪吃果!”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雠皇为什么要让他去摘这颗贪吃果,偶尔想起也只是以为这颗果实是一个象征,这时听了都雄虺的话心中狂跳:“贪吃果!秘密一定就在这里!”

都雄虺把他师父雠皇吃下去以后,又对血晨说:“我再告诉你一个本门至密。嗜血之胃不但能把你祖师爷的元婴彻底地消灭,而且还能得到他的力量和部分智性记忆。不过功力到了我这个境界,吸收了他这个杂碎元婴只会令我的真力驳杂不纯!所以……”他突然胃部鼓起,把一团绿色的液体吐了出来,腥臭难当,“所以,不要也罢!”

血晨看着那团液体,念头狂转:“我该怎么样才能吃掉他?该怎么样才能吃掉他?贪吃果到底该怎么用?”

“嘻嘻,是不是在想怎么吃掉我啊?”

“没,没有。徒儿岂敢?”

“是吗?”都雄虺笑道:“就算你敢也没用。第一,你根本没法制伏我。第二,你的肠胃不行。”左手抓住血晨的后脑,右手就往他嘴里探。血晨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都雄虺把血晨的整条食道扯了出来,不停地摇头:“太嫩了,真的太嫩了!这么嫩,怎么吃我呢?还是我吃你吧。”

肉身生命力极有韧力的血晨还死不了,眼看着都雄虺把他的肠胃吃掉,脑中起了一个“呕吐”的念头,可他现在连肠胃都已经没有了,还怎么吐?

都雄虺笑道:“虽然你没什么出息,但留着你,我还是不大放心!”

血晨大感恐怖,可连求饶的话也没法说了,眼睁睁看着师父吃掉自己的手脚、脊椎、心脏……他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把徒弟整个儿消化掉以后,都雄虺肚子鼓起,又吐出了一团胃液,怡然道:“我现在连徒弟都没有了,将来找谁来背叛我?哈哈哈哈哈哈……”转身要走,脚下突然踩到一个东西,却是一个果实。都雄虺虽然不认得这“贪吃果”,却隐隐觉得这果实不是普通果实,“大概是这小子哪里弄到手的什么宝贝吧。”随手收起,也没放在心上。

“恶心,真是恶心。”

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都雄虺不用分别声音也知道是谁。

“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到处逛逛。可没想到会看见这么恶心的一幕!吃掉师父,在吃掉徒弟!这也罢了,还吃得那么难看!你们血宗啊,真是没有一点美感!”

“美感?”都雄虺冷笑道:“你找藐姑射谈去!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没什么事情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不过有些手尾还没有完成,想来找你商量一下。”

“什么手尾?”

“江离……还有那个孩子。”

都雄虺冷冷道:“江离自然由我带走。至于另外一个,扔去喂狗吧!”

“喂狗?亏你舍得!我倒有个主意。”

“哦?”

“本来我也只是打算随便处理掉,可是把江离的魂儿切开放进去,竟发现灵体之间结合得天衣无缝。啧啧,杰作,真是杰作!”

都雄虺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那孩子虽然还睡着,但是……难道你没发现那个孩子的气质很像一个人吗?”

“人?谁?小江离?”

“不是。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活着的还是死掉的?”

“还活着。”

够格让独苏儿称“老朋友”又还活着的,这个世界数不出五个来!都雄虺把这几个人在脑中一一闪过:“你是说……藐姑射?”

“哈哈,聪明!”

都雄虺眼中光芒闪烁:“你想干什么?”

“你呢?你又想干什么?”

两个人突然一起大笑。都雄虺笑道:“你想给藐姑射送个徒弟去?”

“是啊。洞天派有没有传人和我们没关系,但季丹雒明却有点碍手碍脚的。”

都雄虺道:“洞天派有了传人,季丹雒明就得死?”

“不是很清楚,不过几百年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子。”

“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都雄虺道:“不过怎么让季丹雒明相中他?”

“这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罢了。我们能做的只是把那孩子送到季丹雒明的身边。其他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那……”都雄虺道:“怎么送到季丹雒明的身边呢?”

“季丹好像到极北的雪原去了。”

“对。他可能想去降服鲲鹏。前些日子弄出好大的动静,不过也就我们能感应到。嗯,我可没空过去,你去?”

“我?别来,我最怕麻烦。再说我们俩谁去都不大好。还记得从小江离身上掉下来的那根羽毛么?”

都雄虺摸了出来:“它?”

“对。我估计得没错的话,它应该有飞翔的功用。你弄点力量进去,我再注入一点念力,就成了。”

“能准确地到达?”

“不一定能,只能估摸个大致方向。其他的,就看这孩子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一直失魂落魄的燕其羽突然站了起来,望向天际那个向东北飞去的黑点。

“怎么了?”

雒灵对周围形势的变化一直十分冷淡,根本就没去关注燕其羽的行止,问话的是于公孺婴。

“是我的羽毛!”燕其羽说:“为什么会往那边飞去!”

“能控制它飞回来吗?”

燕其羽摇了摇头:“不行。不知为什么做不到。”她的身体依然虚弱,拿出另一片羽毛来想要御风飞行追上去,却力不从心。

“别勉强了。我去看看吧。”

“你?”燕其羽看于公孺婴的眼神依然有些复杂。陆离洞事件之后她本来已经将于公孺婴的羽箭折断扔掉了,可是老天却又再次安排两人相遇,还让这个男人救了她。燕其羽黯然道:“你的那只鹰好像一时半会的没法飞吧!”

“不是去追那片羽毛,而是去看看羽毛飞出来的地方。”于公孺婴道:“江离多半就在那里。”

雒灵听见江离的名字,头抬了抬,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于公孺婴也未注意到她这个微细的动作,疾步而去。

桑谷隽把芈压裹了起来,背在背上。天狗与有莘不破作别:“我先回峡谷去!我大哥既然知道雒灵小姐已经出了峡谷,或许会前去滋扰。”

桑谷隽道:“我也先回峡谷。芈压还需要静养。不过留下不破一个人的话要不要紧?”

“放心吧。”有莘不破道:“只要汇合了于公孺婴和江离,就是遇见血祖也不怕!何况天狗说了,雒灵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四个抱团,会怕谁来着!”他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和雠皇这一战让他领略到许多东西,功力与小镜湖畔又有不同!临了有莘不破又加了一句:“还有你那位燕姑娘,我会帮你带回来的。”桑谷隽这次竟然不脸红了,只是笑笑。

三人作别不久,有莘不破便遇上了于公孺婴。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直截了当,三言两语交换了各自的信息。有莘不破听见雒灵平安心中大慰。但江离至今下落不明又令人担忧。

“走吧。”于公孺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江离应该就在那个方向。那片羽毛无缘无故向东北飞去,多半和江离有些关系。”

“那两个小子过来了。”

“哼。”都雄虺道:“要不要把他们宰了?”

“说什么话!有穷饶乌跟我可没什么过节,我干嘛要动他的传人?另外一个是本门的女婿,我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他?”

“行了吧你!”都雄虺冷笑道:“既然你不想动手,那么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你不等江离醒来么?好像我记得你答应过他,让他醒来自己选择的。”

“选择?”都雄虺仰天狂笑:“等到了夏都,再让他选择吧。”

“呵呵,你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口齿!不过你也别以为骗过了小江离就洋洋得意,说不定这孩子是故意让你骗的。”

有莘不破只见一道血影掠起,迅速地向东方闪去。

于公孺婴惊道:“血祖!”

有莘不破却惊道:“江离!”

“江离?”

“对!我知道的,就在血影之中!孺婴兄,其他事情你便宜行事!我去追!”

“回来!”但于公孺婴哪里叫得住他?“你不是血祖的对手!”

“放心吧,小伙子,我会照看他的。”

于公孺婴就要追上去,听见这个声音生生停住,周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了想,继续向那片羽毛起飞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看见七香车。

“就是这里了。”于公孺婴心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雒灵站了起来,眼中秋波回转:“我说过,能让不破掉头向东的,只有你。果然如此。”

燕其羽仿佛听到了什么,第一次细看身边这个女孩子:“她刚才说话了吗?还是我听错了?”

两个女人的思绪交叉了这么一小会,随即又恢复心事重重的样子,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这座位于天山山脉群峰之间的山坡,连大漠的风沙也吹不过来。周围没什么生气,也没什么声音,只有两个无语的女人,陪伴着这静悄悄的积雪与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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