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让冯叔来接,打算沿着小路走一会儿,再自己坐车回家。

平安夜,热闹和喧嚣都聚集在商业区,听说清泉广场上有点亮圣诞树的仪式。季星凌查了下时间:“你想不想去看?”

“我们班好多人都在那。”林竞说,“刚刚在班级群里看到的。”

“所以,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季星凌没被带走话题。

林竞双手插进衣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你觉得我们两个这样……会有点奇怪吗?”

“有一点。”季星凌挡在他面前,“但没关系,我没关系,你呢?”

林竞抬头和他对视。

少年眼底认真,以及一点等待答案时的不安忐忑。

他睫毛上落满路灯的光,似乎只要眨一眨,就能抖落一片钻石微末。

亮亮的。

于是林竞笑着说:“我也没关系。”

以前看不清是什么的,包裹在云和柠檬糖霜里,不敢剥离,只能在外围一点一点轻蹭酸甜滋味,带着青春悸动的喜欢和欢喜。而今晚的月色很好啊,照得整座城市都要融化了,才会一时冲动地想要得到答案,结果掌心握住的不是利刃,不是寒冰,藏在云层里的,是另一颗坚定又温暖的心。

那还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的。

就算别人会觉得奇怪,也没关系。

季星凌把他抱进怀里,跟着一起笑:“嗯,我知道你没关系。”

风也温柔。

……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去市政广场。

因为大少爷想要牵手时,被已经冷静下来的小林老师无情拍开:“等你的五百分。”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严格。”

“不可以。”

“……哦。”

两人坐地铁回了江岸书苑。

这个时间的车厢空空荡荡。

并没有站立不稳的阿姨。

就很遗憾。

考500分就能把小林老师带回家,怎么想都是一笔划算生意。

季星凌洗完澡后草草吹干头发,抄着书和作业本直奔1302,当场学习以示尊敬。凌晨一点,林竞打着呵欠趴在桌上:“你不困吗?”

“你困了?不然我回去做题,你早点睡。”

“别。”林竞拉住他的衣袖,“我陪着你。”

季星凌有点得意,一得意就习惯性地飘,一飘就忍不住凑过去瞎撩:“哎,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一般般吧。”林竞立刻松开手,“那明天见。”

“不要这么嘴硬,要直面自己的内心知不知道。”季星凌得寸进尺,“要不要我教一下你,不是学霸那种的,不纯洁的早恋是什么样?”

“我还没早恋呢。”林竞把他的手拨开,“我能不能不纯洁地早恋,和我没关系,和你有关系,鉴于我真的很想早一下,你能不能快点考到500?”

大少爷心想,你都“真的”很想早一下了,那为什么非要等到五百,我觉得现在也很ok,于是试图争取权益:“那要是我一直考不到五百呢,你岂不是一直没机会体验早恋了,这么一想,是不是有点遗憾?”

“不遗憾。”林竞说,“你要是考不到五百,我难道不能换个人早恋?”

你星哥当场石化。

不是,你等等,我他妈觉得我还能再学一会儿。

林竞笑着伸手,捏捏他的下巴:“别太累了,晚安。”

“……晚安。”

和学霸的早恋,或者说是尚且没开始的早恋,反正不管是什么恋吧,都是纯洁又励志。

季星凌回家后又看了几页单词才睡,第二天起床居然完全不困,还有空捯饬了一下发型,臭美得不行。

小林老师就比较困了,在车里一直打瞌睡。大少爷自恋地脑补了一下,难不成想我想了一整夜没睡?结果进到教室,李陌远看起来比林竞更困,他指指桌上的咖啡:“帮你带的,对了,这道题我在路上想了想,可能我们昨晚的思路不太对,得先找到n和k之间的关系。”

林竞丢下书包:“给我看看你的本子。”

季星凌:?

韦雪也吃惊地问李陌远:“你昨晚回家都快一点了吧,还做题了?”

林竞一乐:“雪姐,暴露了啊。”

韦雪:“……”

“你闭嘴吧。”李陌远用本子拍了下他的头,“我们昨晚去看圣诞点灯,好多同学呢。”

“对,我就是说雪姐暴露了你们昨晚没好好学习,跑去聚众过圣诞节了,为什么要我闭嘴?”

李陌远:“……”

“还真是,所以题目其实没错。”林竞接着他的思路,自己算完后半道题,“早知道就不用四点再睡了,直接等你的答案多好。”

李陌远抽回作业本:“只要你以后嘴下留情,什么都好说。”

林竞笑着靠在椅背,扭头看同桌:“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星凌一副“我想表达我不是很在乎但其实还是他妈有点在乎的”表情:“本来以为你没睡是因为在想我。”

“是在想你啊。”林竞握住咖啡杯,一边翻书一边说,“想了你一个小时,才会在三点看到李总的微信。”

季星凌:“……”

不是,你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睛能不能看着我。

几个男生打打闹闹走进教室,葛浩向来耿直:“星哥你傻笑什么呢?”

张口就来,于一舟根本没有出手捂嘴的机会,只好把抬了一半的胳膊放回去。

结果就又听到一句:“林哥你耳朵好红啊。”

于一舟:“……”

算了,我还是把你捂着吧。

季星凌敷衍地骂了一句,余光瞥见小林老师快燃烧的耳朵,识趣地没有再撩,老老实实埋头抄作业。不过幸好教室里本来就很热闹,大家都在议论昨晚的圣诞点灯,没人在意心虚的你星哥和你林哥。

全班亢奋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即将到来的交换礼物大会,看起来人人都充满了期待——小林老师除外。他只要一想起书包里的《四大悲剧》,就觉得自己下午可能也会很悲剧,尤其是还听罗琳思说,学校论坛上已经有人在匿名求收购自己的礼物,也就是意味着,这悲剧很有可能被明晃晃地公之于众时,怎么讲,心情简直酸爽。

王宏余把班会换到了下午最后一节,意图很明显,让学生交换完后还能有个晚饭的冷静时间,不至于持续沉浸在亢奋的情绪里,耽误下一节课。

每个人都写好了自己的学号,叠好后丢进抽奖箱。为了杜绝作弊,侯越涛拎着就先一通猛摇,把全班都摇乐了。抽奖次序一样按学号,李总当然是第一个。

他抽到了罗琳思的手账本。

全班男生一通嗷嗷抗议,学习好就算了,还要和我们抢班花的礼物,拖出去!

罗琳思成绩也靠前,展开一看:“雪姐,是你的。”

男生就又很欣慰,女神收到女神的礼物,这很ok,我们没有意见。

你星哥的购物卡被葛浩顺利摸走。

于一舟运气惊人,第一次摸出来一看,班级最末位学号,这礼物不能收,会烫手,于是撒谎撒得面不改色:“雪姐,我自己的学号怎么办?”

韦雪很好说话:“那你扔回去再抽一个新的。”

最后于少爷得到了一个蝴蝶结粉红手套,全班哈哈嘲讽五分钟,连王宏余也跟着笑了半天。

高二一班好学生不少,傻子更多,具体表现为有不少男生可能都觉得自己能抽到萌妹,又不知道该送萌妹什么,干脆淘宝关键字搜索女生最爱,受到无良商家蒙骗,在交换礼物的过程中就出现了塑料水晶球、丑到绝的项链,会发光的杯子,玻璃奖杯等等一系列宝物,季星凌一边乐一边问:“哎你怎么不笑,你看岳鸥桌上那棵不停摇摆的招财树,后排已经快被闪瞎了。”

“我不笑,因为我悲剧。

“你不悲剧,抽到悲剧的人才叫悲剧。”

“季星凌你终于承认挑这份礼物没安好心了。”

“没有没有。”

两人的学号分别是倒数一二,大少爷倒数第二,小林老师因为是转学生,所以学号倒数第一。

箱子里的号条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两个。

按照规矩,自己不能抽自己的礼物。

而截止目前,并没有谁获得《四大悲剧》。

所以说……

你星哥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是,我觉得你那天挑的杯子手表巧克力电影卡和书写浪漫的钢笔都很好,还能换吗?

林竞说:“你做梦吧。”

他连讲台都不用上,直接把迷彩火砖“咚”到了大少爷桌上,心情舒爽。

全班都羡慕疯了,我操,这他妈好有分量啊,是金砖吗。

另一份礼物是一个男生准备的,叫魏来,他一下课就满脸尴尬地跑过来:“林哥,我以为会抽到女生,咱班不是女生多吗,对吧,所以就……那什么,不过你可以留着将来送给女朋友,这手链还是很好看的,而且不便宜。”

季星凌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你家住在海边吗,管这么宽?”

魏来表情迷惑,我和林哥讨论我送礼物的事,怎么就叫管得宽了?

周围一圈听到的同学也这么想,分明就是你管得才宽吧?

“是好看,不过我是真用不着。”林竞问,“我转送别人行吗?”

“都是你的了,当然行。”魏来兴致勃勃搞八卦,“哪个女生啊?”

季星凌警觉:“喂!”

林竞把包装盒丢回原主人手里:“那劳驾,你替我送给三班许艺琪。”

魏来没想到八卦还能转回自己身上,顿时闹了个红脸:“林哥你别听他们乱说,就……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算了,给我吧。”林竞伸手去拿,魏来反应奇快无比,陪着笑捂住礼盒,“别别林哥,行,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喝水。”

打发走魏来后,于一舟可能没看够戏,又在后面唯恐天下不乱地一踹椅子:“喂,全班就你还没展示礼物,不拆了给大家看看?”

“就是星哥,给我们看看是什么呗。”

“学霸的礼物,大家共享沾喜气!”

“看起来好重啊!”

一群人都围过来,起哄好奇凑热闹。林竞目光深深看向同桌,你要是敢拆开,你就死定了。

季星凌:我操,你放心,我不拆,因为我也丢不起这人。

他把书包拉链一拉,懒洋洋骂了一句“沾什么喜气,卷子还不够摸吗,都给我滚回去学习”!

于是大家就都惊呆了,不愧是收到学霸礼物的人,这就开始赶人学习了。

立竿见影,真的神奇。

罗琳思也把自己抽到的礼物强行和李陌远抽到的手账本进行了交换——表面强行,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韦雪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打了一下好朋友,李陌远嘿嘿笑,当场就拆开围上了!

季星凌在后面看得牙倒:“你说他们还能不能再高调一点?”

“我看你是嫉妒吧。”

“你是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因为李总收到女朋友的礼物,当场就能使用。”林竞说,“但你不行,你只能把四大悲剧藏起来。”

自作自受你星哥:“……”

以及强行找面你星哥:“那不是因为我还没早恋成功吗,不然我现在就能上讲台朗诵莎士比亚你信不信。”

“嗯,我信。”林竞说,“好了,学习吧。”

季星凌看了他一会儿:“不是,按照正常逻辑,你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不信,然后让我成功早恋一下,好看我当众出丑?”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当众出丑。”林竞丢给他一包蜂蜜梅,“你可以晚一点再成功,没关系。”

季星凌:不瞒你说,我有关系。

但有关系也没用,小林老师就是这么铁血无情。

莎士比亚最终被放到了1301的大书房,和一堆经济营销商业地产共享书架。其实季星凌刚开始是想放在自己卧室的,但又觉得这名字实在太不可以了,四大悲剧,不利于尽快考试上五百,但也不好扔,所以只能转移给大麒麟——反正成年瑞兽都正气凛然的,很祥云缭绕,应该无所谓悲不悲剧。

亲儿子无误。

圣诞节轻松愉快地过去之后,山海高中的气氛又逐渐紧张起来,学生嘛,毕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周末打球吗?”季星凌问后桌。因为餐禁一直没解除,又不能不运动,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自带保温杯出场,用“我妈说她泡了好久我就喝一喝也无所谓”的乖儿子名义,倒是没人说什么。

“不行,周末我得去看爷爷。”于一舟打着呵欠说,“最近当着我爸的面,得乖一点,你和林竞约……球去吧。”

季星凌没有领悟这中间一停顿的深刻含义,又假模假样问同桌:“打球吗?”

“周六没问题,周日不行。”林竞晃了晃手机,“我爸妈周日过来。”

季星凌稍微一懵:“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商薇五分钟前发的消息,说医院支援基层任务已经完成,和爸爸有差不多一周的假期,所以两人决定回宁城收拾一下,当晚就飞来锦城看儿子。

于一舟非常多事:“那还打球吗?”

“和你有屁关系!”

当然不打!你星哥要搞学习!

回家之后,他还特意打开宁城第一医院和“知心大夫”网站,搜了一下林医生和商医生。

林竞端着一盘车厘子,坐在飘窗上发表意见:“季星凌你为什么要人肉我爸妈。”

“好好吃你的水果!”

“他们就是普通的医生,你没必要这么认真。”

季星凌下拉履历表:“你管这叫普通?”

上学时本硕博连读,现在一个教授一个副教授,医学论文和各种奖项一大堆,聊是没法聊了,看都看不懂。

“没关系,我也看不懂。”林竞塞给他一个车厘子,又随手合上电脑屏幕,“我们还没早恋呢,一起吃顿饭而已,你紧张什么。”

季星凌:“……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们还没早恋’这件事说得这么平静如水面无表情淡定冷漠。”

“难道你希望我说得心似刀割痛不欲生泪如雨下?”林竞说,“倒不是不行,但就是你压力可能会有点大。”

季星凌哭笑不得,伸手一握对方的腰,原本是想教训两句的,结果林竞本身没怎么站稳,又异常怕痒,就没顾上手里的盘子。

“啊!”

但想象中的“哗啦”碎裂并没有来临,桌上的电脑也没有糊满玻璃渣。

因为季星凌出于本能,一把接住了。

接住了。

一粒车厘子都没有滚下去。

……

空气里静默了一阵。

桌上被风掀起来的卷子,已经重新落了回去。

林竞震惊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季星凌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但表面上还要装得很淡定:“你没看到吗?”

“我没看到。”林竞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觉得你都快出残影了。”

“哪有那么夸张。”季星凌把果盘放回去,“就顺手一捞,你下次要小心一点,这盘子挺贵的。”

“上次也是。”林竞皱眉,“我们去书店的时候,在湖边草坪,季星凌,你怎么总能做出这么反人类的事情?”

“什么叫反人类,这是新的嘲讽吗。”

“不是嘲讽。”林竞拿起一本书,“你再接一次。”

“我再接一次可以。”季星凌提意见,“但能不能换一本薄一点的,我觉得英汉大字典盖下来,可能就没人陪你早恋了。”

林竞丢过来一个靠垫。

季星凌象征性伸手一接,靠垫擦过他的指尖,“砰”闷声砸在门上。

“你为什么要扔得又高又远,我不是坐在椅子上吗?”

“……”

林竞解释:“我以为你又能超能力一下。”

这危险话题绝对不能继续聊了。季星凌硬着头皮,觉得还是耍流氓吧,小林老师面子比较博,一撩就脸红,一炸毛就会回1302,你星哥也需要一点平复心跳的安静空间。

所以他说:“哎,我发现你腰还挺敏感的,一碰就软。”

林竞:?

大少爷再接再厉:“不要给别人碰知不知道,给我留着。”

小林老师果然抄起卷子,走了。

过了一阵,胡媚媚纳闷地敲卧室门:“小星,你们两个吵架了?我怎么看小竞表情不太自然。”

季星凌趴在书桌上,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不自然是正常的,因为我们刚刚聊了一点不自然的话题。

他坐起来:“没事,可能是被我做不出来题气的。周日我们去哪吃饭?别太贵啊。”

“小竞的父母非要请客,我怎么会选贵的。”胡媚媚帮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吃饭的地点不用你操心了,别在饭桌上给我丢人就行。”

“只要不聊成绩,我肯定不丢人。”季星凌叮嘱,“妈,你和我爸得夸我知不知道。”

胡媚媚笑着揉了把儿子:“夸你什么,现在知道倒数第一丢人了?”

“我已经不倒数了!”

“行,那不是倒数的你继续学习吧。”胡媚媚说,“期末争取上五百。”

那肯定。

大少爷心想。

小林老师的完美高中,一定不能留下遗憾。

必须要加进去一段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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