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道:“你没事吧?徐排长!”

旁边的沈芳华见状也赶忙上前,把手搭在了徐卫东的肩上,轻声对他说道:“徐白鬼你慢慢说,别激动,你刚才昏过去了,现在是刚醒。”

徐卫东闻言全身一抖,似乎这句话让他的神智有点儿恢复了。他盯着面前的我,双眼的瞳孔开始正常地收缩,抓着我的那只手也慢慢地松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完全清醒了过来,把头缓缓地转向沈芳华,喘息着说道:“沈家小姐,我知道那个正主是什么了。”

“是什么?”我和沈芳华闻言赶忙追问道。

徐卫东喘了几口粗气,道:“你们知道河里撞船的那家伙是什么吗?是一条长着须子的巨型鲇鱼,那个头儿就甭提了,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么大的淡水鱼。我在水里跟它周旋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一个念头。”徐卫东抬头看了看我们俩,思索着说,“你们说,那个正主会不会是一条巨型的大鲵?”

“大鲵?你是说娃娃鱼?!”我好似醍醐灌顶,思维一下子被打开了。

大鲵是一种凶猛的肉食性两栖动物,因为它的叫声像极了婴孩的啼哭,所以被人们俗称为娃娃鱼。一般的大鲵体型就不小,能长到两米长,体重可以达到上百斤。它食性很杂但又很耐饥饿,甚至可以数年不进食。而且它的寿命也是两栖动物里最长的,就连普通的大鲵都能活到一百多岁,天知道长在这个地方的大鲵能活多久。

我心说在这个风水镇里,除了人什么生物都是大个儿的,什么大猫头鹰、大蜈蚣,还有大鲇鱼。照此联想的话,十有八九徐卫东的判断是正确的。

“沈大夫,你知道娃娃鱼的手脚上有指头吗?”我想到了青铜窨井上如同孩子小手一样的痕迹,转头问沈芳华道。她知识面丰富,兴许清楚这种细节。

“有,前四后五,样子也和人的差不多。”沈芳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稍加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我点了点头,更加相信了徐卫东的判断。然而又一个问题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接着问道:“那它既然在这个溶洞里,怎么会跑到窨井上去叫唤的,又是如何进到那条汉白玉通道里的?”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徐卫东此刻似乎开始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他抽动了一下身子,缓缓道,“也许是地震把那道青铜门的门闩震掉了,它自己爬了出去;也许是有人故意开门把它引出去的。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除了咱们下来的这条路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通道能从这里直达停放引路棺的那一层。”

这是很合理的解释,否则汉白玉通道入口处的那块石板就应该一直是打开着的。徐卫东的思路很清晰。看来他一时是没什么大碍了。

我站了起来,问沈芳华道:“沈大夫,原来你要找这种玩意儿?你带得走吗?”心说难不成你是受动物学家委托,跑到这里来寻找活体标本的?

沈芳华瞟了我一眼,并没有答话。

徐卫东此时也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这也是咱们的推测。究竟是不是娃娃鱼咱们还得亲眼看看才知道,我估计已经不远了。”说着他向前走了两步,费力地弯下腰去捡起了甲板上的步枪背在肩上,可惜已经没有了刺刀,然后开口道:“好了。唐通讯,这回我歇歇,你来掌舵摇橹,咱们这就去看看。”

“那你的伤……真没事?”我看他起身还是很费劲儿,有点儿担心。

“放心,还撑得住。走吧!”徐卫东语气坚定,颇有些江湖好汉的风度。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犹豫,返身走向橹檐,开始替代徐卫东掌舵摇橹,三个人再次起程,向下游的尽头驶去。我的力气虽然不及徐卫东,摇橹的速度没有他快,但我此刻也是用尽了全力,所以船行得也并不算慢。

一会儿,就见徐卫东拾起了甲板上的那个头盔,向我走了过来。他低声问道:“唐通讯,这个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潜水服的头盔?”

我一边摇着橹一边道:“对,没错。和我当年戴过的那种几乎一模一样。”

“那这上面的编号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他说着把头盔倒了过来,指了指刻在它内部下沿的一串数字。

“701224?”我奇怪道,“抱歉,徐排长,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这套潜水服的装备编号吧。”

徐卫东闻言冲我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随即拎着头盔默默地走回船舷处坐了下来,一脸的黯然。我心里清楚,他之所以拼着命也要把这个头盔捞上来,完全是为了他的弟弟徐信平,他不想放过查清真相的任何线索。

此后我们三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我只是奋力摇橹,争取早些抵达目的地。由于再也没有了干扰,我们行进得十分顺利。很快,就听沈芳华道:“你们快看,前面有一个洞!”

我侧身向前望去,发现我们马上就要抵达暗河下游的尽头了,溶洞的洞壁就在眼前。在那洞壁之上,竟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而且恰好开在了河道上,一眼望去就像隧道的涵洞一般,不过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它是天然形成,而绝非人工开凿出来的。

“看来这道洞壁后面还连着一个空间,那个正主应该就在里面。”徐卫东道,“这结构倒有点儿像陵墓里的耳室了。唐通讯,加把劲儿,咱这就要见分晓了。”说着,徐卫东把步枪摘了下来,端在了手里。

我忙对沈芳华道:“沈大夫,别把身子探得太靠外。如果真是娃娃鱼,那玩意儿可凶得很,什么都吃,你可得当心。”说完我就再次加快了摇橹的频率,控制着古舫向那个天然的涵洞急速驶去。

这个“隧道涵洞”并不宽阔,船行进去以后感觉十分局促,也就是恰好能容我们通过而已,尤其是船的顶部,好几次都是擦着“隧道”的上壁前进的。由此可见,这艘古舫的大小也是被人刻意定制好的,绝非随意打造出来的作品。我心说如果一开始就从下游开始搜索的话,早就能发现这个涵洞,也用不着坐这艘船了。不过转念一想,没有水上工具还真不行,暗河里危机四伏,谁敢随随便便地就下河往里面去游,再说古时也没有水下照明工具,万一水里再有机关什么的就更危险了,古人用船肯定有其道理。

好在这条“隧道”并不长,在我的全力开动下,很快船就驶了出来,空间又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我们三个人打开了所有的照明工具,发现“隧道”的这一头竟然是一个大致呈圆形的地下水塘,而且暗河的水到了这里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过滤了一遍,变得清澈多了。

在这个水塘的中央,有一朵巨大的天然石莲花(这种地下水塘和石莲花在北京房山的石花洞里都有发现,1987年国家开放景区后我也曾去过,只不过没有我们遇到的那么大。——唐增自注),晶莹雪白,十分醒目。就在这朵石莲花上,趴着一个灰褐色的巨大生物,它的头部钝圆,四肢相对短小而粗壮,前端体型扁平,后面拖着一条无比敦实硕壮的尾巴,极为骇人,只是用眼看就能感觉出它的力道一定不小。

它的个头儿简直太大了,趴在那里几乎覆盖住了石莲花三分之二的面积。如果不是之前我们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我真的会把它当成一个不知名的怪物。

“还真没猜错,还真是条超大的娃娃鱼。”徐卫东站在我旁边脱口而出。他随即低声道:“唐通讯,慢慢地划过去,千万别贸然惊动它,咱手里的家伙太少,这玩意儿可比那条鲇鱼厉害多了。”

我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自然是小心翼翼。我轻轻地摇动橹板,让船缓缓地靠近水塘中央,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条娃娃鱼,随时防备着它的任何异动。

然而,直到我认为已经划到了安全的底线,船不能再向前靠近的位置上时,那条大鲵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它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石莲花上,似乎对我们没有任何觉察。

难道它是在引诱我们进到它的攻击范围里?这也太聪明了吧。我拿不准是否该继续往前行船,刚想征求一下徐卫东的意见,就听沈芳华轻声道:“石莲花上有血,很多血。”她这次举起的是矿灯,光线只有一束不如阴阳灯发散,但是能照到的距离却远得多。

我闻言有些纳闷,很多血?难不成这条娃娃鱼已经归天了?徐卫东此时也转头对我道:“快过去,不大对劲儿,那大鲵可能真是死了。怎么会这么巧,那么大个儿的娃娃鱼,能活成百上千年的活化石,怎么咱们刚找到,它就突然死了?”

我闻言立刻加速摇橹,向石莲花靠近,那条大鲵依然纹丝不动。很快,我们就闻到了血腥气,而且是那种水生动物特有的血腥味儿,看来那些血确实是这条娃娃鱼身上的。我心说沈大夫你这次也许只能带一具尸体标本回去交差了。

船刚一靠上石莲花,沈芳华就把手里的矿灯扔还给了徐卫东,自己又拿起阴阳灯,一个箭步就飞身跃了上去,我和徐卫东随后也跳到了上面,三人快步走到了大鲵的跟前。

这回是离得再近不过了,眼前娃娃鱼那超大的体型瞬间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真是一个怪物级别的生物。我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亏得这玩意儿是提前死了,它要是活蹦乱跳的,倒霉的就应该是我们几个了。沈芳华你怎么可能有办法把它活捉带走呢?

好在这只大鲵确实是已经归位了,它的身下全是一汪一汪的鲜血,几乎已经淹没过了它手脚的位置,失血量太大了。徐卫东忍着疼,弯下腰用手指蘸了一下地上坑洼里的血,然后道:“血还是温的,刚死不久。”

“你们看它的肚子!”沈芳华眼尖,她蹲下身子放低阴阳灯,向我们指了指娃娃鱼侧腹部的位置。我低头望去,只见那里被人割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人的两只手几乎都可以同时伸进去。而且这道口子开得极深,直达脏腑,如今里面的脏器已不知何故几乎全被弄破了,东一团西一团,花花绿绿的搅在一起,让人看得直犯恶心,怪不得这条大鲵会流这么多的血呢。

沈芳华此时缓缓站了起来,一脸绝望的神情,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完了……全都完了!东西被人拿走了!”

“什么?!你要找的东西在娃娃鱼的肚子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道。

“唐增,你不知道……”沈芳华刚要说话,就见徐卫东突然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低声道:“小心,这里还有别人。把灯都关上。”

我和沈芳华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条娃娃鱼身上,根本没去留意周围的情况。听徐卫东这么一说吃惊不小,赶紧熄灭了手中的灯火,四周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侧耳倾听,但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过了半晌,我对徐卫东悄声道:“人在哪儿呢?这么半天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徐卫东压低嗓音,道:“这里温度那么低,但那大鲵的血竟然还温乎,可见它是刚刚被人杀死的。而且那个人还得开膛破肚地在尸体里找东西,肯定也会耗费时间,因此我估计他不会走太远。所以我刚才一直在留意周围的动静,就在你们说话的当口,我隐隐约约听见有划水的声音。”

我闻言再次把耳朵竖了起来,可四周依旧静谧如常,水面上并无什么异常的响动。我担心是不是徐卫东受伤后产生了幻听,于是再次对他耳语道:“徐排长,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一个人?这你也能听出来?”

徐卫东拍了拍我,也对我附耳道:“咱们刚进这水塘就点上灯了,和活靶子一样。如果对方有很大优势的话,一见有人前来搅局早就下杀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偷偷摸摸地离开?所以对方不论是人数还是武器,相比咱们三个人而言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你看咱们仨,一个有伤,一个是小姑娘,就你还凑合,可连这样对方都没动手,你说他能有几个人?况且我听到的划水声像是单桨的声音,绝对是条小船或筏子,所以最坏的估计对方也至多就两个人,一个人的可能性最大。”

我在心中暗伸大指,徐白鬼这家伙不愧是根儿老油条,确实有勇有谋,怪不得当年能在道上扬名立万呢。真是大海上漂来的木鱼儿——闯荡江湖的老梆子。

他接着低声道:“那人看起来也是怕被我们发现,所以也隐在黑暗中不出声。现在是比耐心的时候,如果他拿到真东西了,我估计他应该比咱着急。”

果然不出徐卫东的意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听见从水塘远处的水面上传来了“刷——刷——”的那种划水声,声音十分急促,明显是有人正在全力摇桨,试图快速驶离这一区域。他要跑!

在划水声最清晰的那一瞬间,也就是它离石莲花最近的那一刻,徐卫东猛地一下点亮了矿灯,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照了过去。亮光所到之处,就见水面上有一只很简陋的小舟,一个浑身血迹的瘦小男人正在拼命挥动手中的木浆,向着水塘的一端急速划去。他的船头似乎放着一

个大盒子,上面也是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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