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6日,星期三,下午3:21

犯罪现场分析人员又来到圣玛利亚教堂,这是一周来的第二次。他们身穿便装,尽量装作没有什么大事的样子,避免引起周围那些人和信徒的怀疑。在教堂里面,波拉大叫着下着命令,她来回对着她的手机和步话机说话,安东尼走近一名UACV技术员。

“现场勘察完了吗?”

“完了,神父。我们准备移动尸体,然后开始检查圣器收藏室。”

安东尼看着波拉,有些担心。

“我和你们下去。”

“你确定?”

“我不想错过任何细节,那是什么?”

神父的右手抓着一个小的黑箱子。

“这里面是圣膏油,是特殊情况下进行的膏油礼。”

“那会有什么帮助吗?”

“对调查没什么帮助。但是对庞底罗来说,是的。他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是不是?”

“他是。那可能对他有点儿好处。”

“你不该这么说,要是尊重他的话。”

两个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地窖门口地上的字让他们心情沉重。他们快速通过走廊来到礼拜堂的边上。UACV的技术员安装了两个发电机,现在房子里有电灯照亮。

庞底罗的尸体从腰部以上都裸露着,挂在两个柱子中间。卡洛斯基用胶带把庞底罗的手捆在石头上,那是和罗巴亚用的一样的胶带。庞底罗的眼睛和舌头都被拉出来,脸可怕地变形,胸部的肌肉血淋淋地露出来,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安东尼给庞底罗进行最后的祷告仪式,波拉低下了头。安东尼的黑鞋子擦得很亮,此时踩在一摊已经渐渐凝固的血水里。波拉使劲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

“波拉。”

波拉睁开眼睛,但丁也下来了。安东尼已经结束,准备礼貌地离开。

“你要去哪儿,神父?”

“楼上。我不想打扰你们。”

“你没有。如果他们说的关于你的话有一半是对的,你就可以帮助我们。他们是让你来帮我们的,对吗?那就在这里帮忙啊。”

“当然愿意,警官。”

波拉又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说话。

“看起来庞底罗像是从圣器收藏室的门进来的,显然他敲门然后那个假神父给他开了门。没什么特别的,庞底罗和卡洛斯基谈话,然后卡洛斯基袭击了他。”

“可是在哪儿呢?”

“一定就是这儿了。如果不是这里,楼上就会有很多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庞底罗感觉到了什么?”

“我表示怀疑。我倒认为可能是卡洛斯基感到这是一个机会,然后他就抓住了。我倾向于认为是他故意告诉庞底罗这个地窖,然后庞底罗自己走下来,凶手在他身后。”

“这个听起来合理。庞底罗一定是对假弗朗西斯科神父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是一个老人,而且行走困难。”

“是因为他是神职人员。庞底罗从不会怀疑一名神父,对吧?可怜的傻瓜。”但丁悲伤地说。

“说话注意些,但丁。”

安东尼瞪着但丁,可是这位梵蒂冈警察却看着别的方向。

“对不起,波拉,请继续。”

“他们一下来,卡洛斯基就用一个钝器袭击了庞底罗。我们猜想那是一个铜蜡烛台。UACV的技术人员已把它拿去化验。那东西在尸体旁边的地板上放着。然后凶手把庞底罗绑起来,然后,你们都看见了。那就是庞底罗经历的。”

波拉的声音哽咽了。两个男人都假装没听出来。波拉咳了几声,控制自己的情绪,掩盖住声音里的变化。

“一个黑暗的房间,极其黑暗。他在重复他自己儿时经历的创伤。那时候他被关在壁橱里,是吧?”

“可能是的。他们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只有楼上的那句话:‘Vexillaregisprodeuntinferni’。”

“地狱之王的旗帜已经近了。”神父又翻译一遍。

“那是什么意思呢,神父?”但丁问。

“你该知道。”

“如果你要看我的笑话,可是没戏。”

安东尼的脸上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我没想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引用你祖先的一句话,就是但丁·阿里吉耶里啊。”

“他不是我的祖先。我姓但丁,他的名字是但丁。我们俩没任何关系。”

“对不起。我还以为每个意大利人都愿意在公开场合宣布自己要么是但丁,要么是尤里乌斯·凯撒的后裔呢!”

“那至少我们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安东尼和但丁站在那里,互相盯着,波拉打断了他们:“你们俩要是斗完了嘴,我们可以继续。”

安东尼清清嗓子:“就像我说的,‘Vexillaregisprodeuntinferni’是引用了《神曲》中的一句诗,从那里作者但丁和维吉尔就走进地狱里去。这句话就是基督徒的一句祈祷文的另外一种说法,只是这祈祷是给撒旦而不是给上帝的。许多人认为这是教人异端邪说,其实但丁在这里的意思是要让读者害怕。”

“那也是凶手的意思?想要吓唬我们?”

“他想告诉我们地狱就在眼前。我不认为卡洛斯基改编这句话是有更深的含义。他不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尽管他装作是。还有其他留下的话吗?”

“尸体上没有。”波拉说,“他知道我们来这里就害怕了,都是我的错,让他知道我们会来。因为我一直在给庞底罗打电话。”

“手机有定位吗?”

“我们联系了电话公司。他们的跟踪系统发现庞底罗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在服务区之外。最后一条从那个手机打出去的电话是从亚特兰大星旅馆的顶楼打的,离我们站的地方不到一千步远。”波拉回答说。

“那里正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安东尼说。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会让一个神父住旅社呢,你知道,就是一种更谦卑的住处。”

安东尼没理但丁的话。

“但丁,我的朋友,到了我的年龄,人们会更享受生活中好的一面,特别是山姆大叔给你付钱。我已经在发出恶臭的死亡面前搭过好几次帐篷了。”

“我相信,神父,完全相信。”

“你是指什么?不管你想暗示什么,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我不暗示什么,我只是说你睡过最恶心的地方,因为……你的神职工作。”

但丁比平时脾气更坏,是因为安东尼的出现造成的。波拉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但是她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这两个人需要面对面去解决。

“够了。让我们离开这里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两个男人跟着波拉回到教堂。波拉告诉医务人员小心搬运庞底罗的尸体,这时UACV的技术人员走过来告诉波拉他们的发现。波拉点着头,转向安东尼。

“你能不能集中点精神,神父?”

“当然。”

“但丁你呢?”

“为什么不啊?”

“好吧,这是我们发现的。在教区长住宅我们发现了一套职业化装工具,桌子上还有一堆灰,我们的意见是那是一本烧毁的护照留下的。他浇上很多酒精然后点燃的,所以没什么剩下的了。UACV小组拿走了灰烬,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固体东西。屋子里唯一的一枚指纹不是卡洛斯基的,那就是说我们要看看是谁留下的。但丁,你今天下午的工作就是查出弗朗西斯科神父究竟是谁,他在这里供职多久。查查教堂一般教区居民。”

“好,我会详查教区年长居民。”

“别开玩笑。卡洛斯基在玩我们,但是他也很紧张。他藏在影子里,可能有段时间我们不会有他的任何消息。如果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查不出他到底在哪里,也许我们可以知道他要去哪里。”

波拉放在兜里的手指偷偷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尽量相信自己刚说过的话。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显出最严肃和坚定的表情,也在努力让自己相信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而不是痴人说梦。

两小时后但丁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妇女,她重复着刚才她告诉但丁的故事:三年前,当原来的神父达利罗死后,弗朗西斯科就来接替了原来神父的工作。从那时起,这名妇女就一直帮他打扫教堂和他的住宅。根据妇女说的,弗朗西斯科神父是一位典型的谦卑的基督徒。他对工作非常尽责,没有人说他的坏话。

把这些资料都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全面但是又很令人糊涂的结论,但至少有一条事实是清楚的:达利罗已经在2001年11月去世。也就说明卡洛斯基是那个时候进入这个国家的。

“但丁,帮我个忙,查一下迦密人都知道弗朗西斯科·托马一些什么事情?”

“我来打几个电话。但是我怀疑我们不会得到什么。”

但丁从前面出去,那是去他的梵蒂冈警察局的方向。安东尼也朝外走。

“我要去旅馆换衣服,一会儿见。”

“我去停尸房。”

“你不必去的。”

“我必须去。”

他们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互相没有再说一个字。远处传来一个教徒唱的赞美诗,似乎很理解此时他们的沉默。这个流动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缓缓跟着唱起来,太阳光在山后被分成两半,罗马城慢慢沉浸在下午长长的影子里。但是街道上的街灯仍没有关。

“也许庞底罗最后就是听到像这样的一首圣歌。”

波拉没有回答。安东尼以前看到过太多罪犯分析师经历太多的情形,那是身边很亲近的伙伴死后,因为工作他们必须经历这一切。事情刚开始时他们会沉浸在工作中,混杂着一种要报仇的心理。然后一点点地,这个人就会越来越精疲力竭、越来越情绪低落。他们回忆以前和受害者在一起的情形,更加刺激他们现在经历的创伤。波拉最后一定会是陷入麻木的悲哀中,混杂着气愤、自责和恼怒。直到卡洛斯基被抓住或者死了,这种情绪才会恢复正常,也许还不会恢复。

安东尼想把手放在波拉肩膀上,但是在最后一秒钟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就站在波拉的身后,波拉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看着安东尼,脸上有些担心。

“小心点,神父。他知道你在这儿。那也许会让事情有所改变。不光如此,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很聪明,给自己化装,伪装起来。”

“五年里他能变成什么样呢?”

“我看了你给我的卡洛斯基的照片,而‘弗朗西斯科神父’我亲眼见过。他们俩一点儿都不像。”

“教堂里极其黑暗,你对那个神父的长相不可能太注意。”

“相信我,我知道如何观察人。他可能有所伪装,比如用胡子盖住半个脸,但是他应该仍看上去是一位老人,那该是真的啊。卡洛斯基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很有技巧。而现在他也许已经成为别的什么人了。”

“也好,但是我曾那么近的见过他。如果他从对面走过,我可以认出他才对。他的花招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仅仅是花招。他的手上现在有一把9mm口径的手枪,还有30发子弹。庞底罗的手枪和弹夹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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