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汀刚坐下来,手机便震动起来,是辅导员给她发了信息:【我们要走了,你在哪里?我在操场西北角等你。】

纪汀:【周导,我和高中同学一起呢[呲牙]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哥哥的高中同学,四舍五入——嗯,也算她的。

周导:【好的,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寝室】

纪汀:【好的~】

温砚见状问道:“现在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纪汀收起手机,“辅导员跟我说班里同学都已经回去了。”她顿了下道,“哥哥要是愿意的话,就陪我看看星星吧。”

其实北京的夜空哪有星星。

纪汀说完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只见几朵暗色的云轻柔飘过,连月亮也不知所踪。

但温砚没有点破,笑道:“好。”

紫操上仍然很热闹,他们挑了一处人少的空地。温砚不知从哪掏出一瓶RIO,是温柔的草木灰,纪汀眼睛一亮:“啊,我也要!”

他低头捣鼓着瓶盖,悠悠地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鸡尾酒根本就不算酒!”她皱起小鼻子,“这个我哥都给我喝过,你要是不同意的话……”

纪汀的威胁落在他耳里根本就不算回事,温砚漫不经心地抬眼:“嗯,就怎么?”

她一个冲动:“……你就是我爸!”

温砚:“???”

他懒懒挑了挑眼尾:“小姑娘,解释一下?”

“那个,我是说……”纪汀结结巴巴道,“只有像我爸这样顽固保守的人才会这不让那不让,你作为21世纪的新青年,不应该循规蹈矩……”

好像越解释越不对劲了。

温砚握拳掩唇,喉间溢出低沉悦耳的笑声:“你说叔叔顽固保守?”

“不,我什么也没说!”纪汀否认三连,很快换了一个路数,撒娇道,“阿砚哥哥,我想喝酒,你就给我喝嘛!”

他眼神遗憾:“啊,可惜就只有这一瓶。”

“胡说!我都看见了,就在你书包里!”

纪汀急得都快哭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扑过去想抢,却被温砚眼疾手快地挡住,于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下坠。

温砚长臂一捞:“小心!”

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松木香,很好闻。

天知道纪汀有多贪恋这个怀抱带来的温暖,但是此刻,理智告诉她不能任由这暧昧气氛发酵——再多呆一秒,他就会警觉了。

她飞快地触底反弹,哭丧着脸:“头疼。”接着委屈巴巴地看了温砚一眼,“哥哥,都怪你。”

得,又怪到他头上来了。

温砚失笑,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他问:“想喝什么味道的?”

纪汀眉开眼笑:“荔枝味!”

“没有荔枝味,水蜜桃可以吗?”

纪汀点点头,看着他拿出一瓶粉红色的RIO。

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感觉赏心悦目——就譬如纪汀现在,觉得温砚连开瓶的动作都帅爆了。

眉目低垂,修长的手指握住启瓶器,手腕微微下压,“砰”的一声,气泡上涌。

口中是蜜桃甘美的气息,纪汀抿着唇看着温砚笑:“甜。”

“嗯。”他与她轻碰瓶身,弯起嘴角,“干杯。”

纪汀观察到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疲倦。

听纪琛说,温砚所在的实习单位是一家顶级外资投行,年薪九十万起底。

她不禁问道:“阿砚哥哥,你现在每天都干什么呀?为什么会这么忙?”

“我们主要帮助企业上市,给客户尽调、估值、写招股书等等。”温砚道,“都是些比较琐碎细致的事情,偶尔会有点费神。”

他的笑容未变,但纪汀就是莫名有种直觉——阿砚哥哥恐怕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哥哥,为什么你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呢?”

温砚愣了一下,微勾了勾唇:“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做的?”

纪汀眨眨眼:“就是感觉。”

温砚不置可否地垂眸——不止一次发现,她的所谓“感觉”非常敏锐,似乎总是能观察到那些细枝末节。

沉默半晌,他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你还挺了解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温砚神情冷淡,睫毛覆下的阴影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漠然。

纪汀心里突地一跳。

面具仅仅撕开了一丝罅隙,就再度妥贴地缝合回去。

他重新扬起笑容,晃了晃酒瓶:“这么快就喝完了?还要不要?”

“不要了。”纪汀怔怔地看着他。

温砚把未喝完的酒放在一边,就那么枕着手臂躺下来,专注地凝望着夜空。

“你看到过星星吗?”他问,“就是那种,一大片一大片,像萤火虫一样的。”

纪汀回忆了一下:“几乎没有。”

片刻,温砚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很轻很轻,“那我们都没看过。”

今晚的阿砚哥哥似乎有些不同,纪汀抿着唇没说话,模仿着他的姿势躺在草坪上,仰望天上瞬息万变的云层。

两人谁都没再言语。

暖风轻轻拂过脸庞,带走了之前那点隐晦的不安,静谧祥和的夜逐渐沁出一丝温馨。

许久,纪汀转头:“阿砚哥哥……”

她蓦地顿住。

——微风拂动中,温砚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墨色渲染之下,他的侧颜显得俊逸又柔和。

是白天太辛苦,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吗?

竟然在她面前这般毫无防备。

纪汀的心里生出一点甜蜜,她转了一圈,改为俯卧在草坪上,撑着脑袋歪头端详着他。

阿砚哥哥真是生得极为好看,每一处都精致得如同雕塑一般,浑然天成。

她的目光从他漂亮的眉眼滑上高挺的鼻梁,再落于玉色润泽的唇瓣上。

然后她盯着那处,半晌没动。

好想……

纪汀拼命抑制着那些旖旎的念头,可它们就像失控了似的,疯狂地生长着、缠绕着,将她的思绪全部沾满。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黑的那个叫嚣:“就一下,说不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白的那个连忙制止:“不可以,要是被发现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再理你了。”

温砚如果知道了她的心思,会立即疏远她吧。

——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一定会的。

纪汀感到心里有些酸涩,明明他们此时距离这样近,她却又觉得无比遥远。

“阿砚哥哥……”

她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伸出手去轻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的呼吸带着一丝温热袭上她的手心,纪汀像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去。

她慌忙低垂目光——自己明明是个很自信的人,怎么遇见了他,便这般怯懦了?

喜欢他又不是什么错事,只是比喜欢其他人要辛苦一些罢了。

纪汀,你怎么还没开始就退缩了呢?

虽然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但是一年以后,你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为何不试试?只有努力过的人才有资格说放弃啊。

纷乱的思绪充盈着她的脑海,纪汀凝视着温砚的侧脸,表情逐渐温柔下来。

她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砚哥哥。”

纪汀叫了两声,温砚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有一丝短暂的茫然。

片刻后,他坐了起来,用手捂住额头,哑声道:“啊,我竟然睡着了。”

“哥哥,你就是太累了。”纪汀浅笑起来,“一定要注意休息哦。”

“嗯,谢谢汀汀关心。”温砚双眼含笑,“抱歉,哥哥耽误你了,你明天结营还要早起。”

她善解人意道:“没事的,我没觉得特别困。”

“都快一点了。”温砚看了眼手表,把纪汀从草坪上拉了起来,“走,哥哥送你回寝室。”

“我寝室很近的,就在那边。”纪汀指了指西北方向,“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阿砚哥哥,你回去吧。”

“不行。”他的拒绝温柔却不容置疑,“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哥哥送你。”

纪汀不再推脱,乖巧笑道:“好。”

来的时候温砚骑着电动摩托车,停在了紫操旁边。因为纪汀的宿舍比较近,两人就直接步行过去。

“哥哥,明天晚上……”

温砚知道她想说什么,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放心吧,不会忘了请我们汀汀的那顿饭的。”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晚十点的动车。”

“好。”温砚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亲昵,“明天联系。”

说着说着就到了宿舍大门,门口登记处早已空无一人。纪汀压住心里那点淡淡的不舍,轻快道:“阿砚哥哥,我先上去啦。”

他低笑道:“嗯,去吧。”

温砚本想等到她身影完全消失再离开,没想到女孩沿着楼梯走了两步后又弯下腰,目光穿过铁门的缝隙遥望着他:“晚安,好梦。”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同夜空中最美的星星。

温砚怔了一下,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噔噔噔地上楼,很快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声音却还是欢快的。

他不自觉地轻笑一声:“晚安。”

心底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温砚转身走出了宿舍楼。银白色的月光披在他身上,清冷却又带着柔和。

他的眉目却还残留着些许的笑意。

好梦吗?

那两个人,还从来没跟他说过这句话呢。

但愿今晚真的能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北京的夜空哪有星星,全是大雾(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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