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之行,彻底改变了杨红的生活。她清楚地意识到,四年前的那个舞会,在她心底跳了这些年,跳到青岛,终于曲终人散了。也使杨红把自己跟周宁再一次紧紧地拴在了一起。除了周宁,她又能把自己跟谁拴在一起?自从跟周宁恋爱,杨红就算从男人的视线里退下来了,大家公认她是周宁的女人了,没有别的男人追她爱她了。杨红不知道陈大龄到底有没有追她爱她,充其量也就是被动地承受了一下,所以她这一生就只有周宁这一个男人可以算得上追了一下,爱了一下。

当了老师,后来又成了干部,杨红在男人眼里,就更不是一个可以追的女人了,没有男人以纯男人的眼光看她,也没有男人把她当纯女人来看。她是杨老师,杨副书记,杨副院长。男人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把位置摆得很正,该恭敬的恭敬,该害怕的害怕,有礼有节,不越雷池。

在杨红那个圈子里,人们对婚姻还是很尊重的,已婚的男女,都是已经上了铜板册了,没人再来惹麻烦了。杨红很感谢中国人这种泾渭分明的态度。结了婚的人,不论他或她多么出色,你也不要多看一眼,更不要多想一下。他或她再好,也是别人的人了,想他或她,追他或她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既然没有人对已婚的人感兴趣,已婚的人也就不必在那里翻什么花花肠子了。你嫌配偶不好,你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没人可花,是凑合婚姻最大的安全系数。凑合婚姻之所以能凑合下去,不是因为凑合的两个人有多少可以留恋对方的,而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固然不理想,但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有一个更好的选择等在那里,凑合的婚姻大半是要宣告破产的。

周宁似乎从没动过离婚或者婚外恋的念头。追女人对于周宁来说,就好比是农民起义军攻打一座城池,打得千辛万苦,是为了进城享受,攻打本身只是一个过程,越短越好,越快越好。谁个没事干,一天到晚去攻城?现在已经攻下一个城池,就该享受了,还攻个什么?所以这些年,周宁基本上是在用城、享受城。如果能打了麻将,回来又有饭吃,晚上还有爱做,就很满足了。建城的事他懒得管,攻别的城,他嫌麻烦。

周宁对杨红这座城还是比较满意的,女人该有的她都有,胸高腰细屁股大,看上去舒服,摸上去也舒服。难得的是又做得一手好菜,上下两张嘴都喂得饱。从结婚起,就是杨红做饭,搬出集体宿舍后,周宁连洗碗的差事也自我罢免了,所以基本上是抄着个手,吃现成的。这样的老婆到哪里去讨?当然,既然是女人,就免不了有女人的毛病,比如不让打麻将啦,不让看黄带啦,对婆婆不叫“妈”啦,女婿岳母发生争执不站在自己丈夫这一边啦,等等等等。但周宁知道,女人个个都是这样啦,说不定胸没杨红高,眼光还比她高;腰没杨红细,心眼还比她细;屁股没杨红大,脾气还比她大。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广大人民群众都说他这个老婆找得合算,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事业上工作上没得说,又能挣钱,又会管家。周宁这个人还是很听得进群众意见的,别人都说合算,肯定是不会亏了。杨红这个老婆,带到乡下老家去,也十分风光,极大地满足了周宁的自尊心。

不过有一段时间,周宁心下很有点想换个老婆,因为杨红在床上太死板。刚到E市中专上班的那段时间,周宁跟那些单身汉老师一起,看了不少黄带,长了不少知识,回来后也想如法炮制。但每次都不得其法,最终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却毫无快感。

杨红也听别人说过什么“七年之痒”,但到了结婚后的第七年,正好是周宁调回H市的那一年,他在牌桌上认识的一个哥们,通过另外几个牌桌上认识的哥们打通了关节,把周宁从E市的中专调到了H市一家挺不错的研究所。

为这,周宁把自己的麻将救国论对杨红大侃特侃了好几回:“你不让我打麻将,那是你没战略眼光。我不打,能认识老万?不是老万,我能调到H市来?现在很多生意是在麻将桌上成交的,很多人事调动是在麻将桌上谈成的。你为我搞调动这些年,你认识的那些人有没有为你搞成?还是靠我在麻将桌上认的人。”

所以第七年,周宁是在杨红的眼皮子底下度过的,天天早去晚归地上班,下了班不是被杨红人盯人地锁在家,就是溜出去打牌,然后被杨红发现,抓了回来。吵架也吵,斗气也斗,但出轨还没出。

有人讲起谁谁谁有了婚外恋,周宁总是不屑地说:“这个×人真是有毛病。一个联邦调查局监视他,还嫌不够,还要找个中央情报局?跟哪个女人上床不是一样?”说完,还乐呵呵地加一句,“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怕他自己的老婆都应付不了,再找一个女人,他那根棍子就那么经捣?一滴精,十滴血,多应付一个女人,不知要少活多少年。”

杨红觉得自己的婚姻大概就是这样了,不浪漫,吵闹不断,但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没想到,到结婚的第十年,却发现了周宁一件风花雪月的浪漫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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