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桑幸梦见在疑似F馆的大楼内,遭无数个安德烈森挥斧追赶的梦,恐怖绝伦。惊醒后,他把蛋液揉进面粉做成的自制义大利面疙瘩,丢进昨晚吃剩的洋葱汤当早餐,在感觉随时都会下雨的阴天中,骑自行车慢吞吞朝学校前进。

到学校时,已十一点多。这天只有下午要开会,游刀有余。先休息一下吧,桑幸在研究室喝着从兼任讲师室摸来的即溶咖啡,内线铃铃铃响起。

——桑泻老师,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话筒传来鲶鱼大王粗哑的嗓音。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一大早就听到的声音。桑幸纳闷手机怎么没响,从口袋里掏出一看,画面一片漆黑,原来是没电了。桑幸说明理由并道歉。

——那不重要。桑泻老师,你知道名册在哪里吗?你确实放回保险柜了吗?

桑幸回答,昨晚输入一些资料后,就把名册放回保险柜。不料,鲶鱼大王以冷静得古怪的语气告知:

——今天早上我打开保险柜一看,没有啊,名册不在里面。

不可能……桑幸应道,不祥的预感之虫仿佛爬满全身。对方立刻反驳:

——事实上就是没有啊。我早上来打开保险柜,里面是空的。究竟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桑幸这么说,鲶鱼大王便要他先过去一趟。于是,桑幸赶往东校区。

由于在下雨,桑幸撑着放在置物柜的百圆雨伞,走到东校区。踏进F馆的招生战略室一看,穿制服的辣妹行政人员粕谷惠坐在办公桌前。还是老样子,即使桑幸进门,她也不会招呼一声。

桑幸朝屏风后面的左侧空间唤道,鲶鱼大王臭着脸现身。鲶鱼大王说明状况,早上九点多到校后,他要开保险柜,却发现没锁,名册消失无踪。

桑幸表示不可能,亲自一看,保险柜空荡荡。昨晚九点五十分,桑幸把名册收进保险柜。警卫室的登记簿上也有纪录,能证明他在那个时间进F馆——桑幸拼命辩解。之所以这么拼命,是因鲶鱼大王的口气,像在指责名册不见是桑幸的过失。

“楼下的事务室也有招生战略室的钥匙,谁都能再打一份,但保险柜的钥匙仅桑泻老师和我持有,不可能轻易打开。桑泻老师,你确实上锁了吗?”

你一定没锁好吧?这个蠢货!对方的言外之意令桑幸不悦,当面遭到指责,桑幸顿时失去自信。不能否认,他认为就算是花大钱买的,也不过是份名册,没当成一回事。而且,那时为了揪出森女的真面目,根本没空留意名册。

我确实上锁了——桑幸强调着,但或许脸上掠过一丝犹疑,鲶鱼大王眼尖瞧见,张大嘴巴紧咬上来:

“桑泻老师的话实在可疑,令人难以相信。”

“我真的好好上锁了。”

“老师说的‘好好’,不会是‘草草’吧?”

暂时撇开锁的问题,全面俯视自己的生活态度,不得不说确实如此。而遭人斩钉截铁地断定,桑幸也只能傻笑带过,这些都是老样子了。

“嗳,我个性上或许有这种缺点啦。”桑幸面露褪色的笑容。

“什么‘或许’,你以为这样就没事吗!”

“大概吧。”

“什么‘大概’……总之,名册是在桑泻老师手上遗失的,请写悔过书交来。”

听到悔过书,桑幸不禁一慌。他想再次抗辩自己确实上了锁,并无过失,却忽然忆起走廊暗处的森女身影。难不成是那个森女偷的?一旦萌生此念,便化成确信的水流窜遍全身。

“是森女。”桑幸说。

“什么?”鲶鱼大王狐疑地瞪着桑幸。

“不,就是,所以说……”桑幸把鲶鱼大王拉到左边的空间内,因为他介意待在柜台的粕谷惠。

辣妹行政人员粕谷惠,对桑幸与鲶鱼大王的谈话毫无兴趣,拿凯蒂猫图案的原子笔在文件上写字,约莫是在工作,但看起来像无聊到随手涂鸦打发时间,实在厉害。能够散发出如此懒散工作氛围的人,世间难得一见。她手肘支在桌上,左手悬在半空,那是在晾指甲油吧。

在鲶鱼大王的办公桌旁,桑幸压低音量,说出昨晚在F馆四楼撞见森女的事。

鲶鱼大王转动那对间隔太开的眼珠子听完,开口:

“你的意思是,是那个森同学偷走的吗?”

“对。但不是森同学,是森女。”

“什么森女,就是森同学吧?”

“唔,就当是这样。”

“简单地讲,是马泽命令森同学偷走名册?”

“应该没错。”

鲶鱼大王又转动起那对离太开的眼珠子,似乎正用稀薄的脑浆思考。

“可是,她要怎么从上锁的保险柜偷走名册?”

“问题就在这里。”桑幸一副有好主意的语气,实际上根本是脑袋空空,毫无头绪。因为空空如也,反倒理直气壮。

“有必要深入研究一番。”桑幸煞有介事地提议,鲶鱼大王插话:

“况且,她为何要偷名册,真是难以理解。”

“这还用提吗?”桑幸立刻应道,“是要打击我们的阵营。”

“打击?”

“对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名册不见,招生工作就会陷入困境。”

“话虽如此,既然不能证明是马泽和森同学偷的,也没办法。”

“这就是重点。”桑幸劲头十足。

鲶鱼大王一脸狐疑。“既然知道是森同学偷的,把她找来,逼她招供如何?”

“呃,虽说是森,偷名册的也是森女……”

“那不就是森同学吗?”

“呃,怎么讲,同样是森,跟那个森又不一样……”

“那真的是森同学吗?”

“是森没错,森是森没错,但那个森并不是这个森……”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莫名其妙。总之……”鲶鱼大王仿佛下定决心,继续道:

“明天我得在教授会上报告这件事。在那之前没找到名册,只好请桑泻老师写悔过书。”

嗳,悔过书而已,写就写吧——桑幸又进入认命&豁出去模式。

“好吧,嗳,我就写吧。”

一旦说出口,就会呕气地觉得写就是了,写就是了嘛,啊……啊,随便啦。感觉也像是把冰箱里烂掉的食物扔进垃圾筒,眼不见为净,极为神清气爽。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接下来,鲶鱼大王的九孔唇里吐出的话,别说是神清气爽,甚至足以从根本颠覆桑幸的存在。

“名册费用五十万圆,这也得请老师赔偿。”

如同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冲击,震撼桑幸的心,他的灵魂瞬间龟裂。脸色苍白又张口结舌的桑幸耳里,继续被灌入形同毒药的话语:

“我会试着努力不让老师赔偿,不过,老师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这,呃……”

桑幸遭到毒害的躯体在狂啸的寒风中冻结,想不出适当的言词,只能颤抖着变紫的嘴唇问:“呃,那个费用,能分期付款吗?”

什么费用?什么分期付款?桑幸完全不懂自己在讲什么。

“嗳,分期也行,不过……”鲶鱼大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肃穆地加上一句:“分期的话,得另加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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