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田梨花到“世界和平馆”休息室交还研究室的钥匙时,已超过六点半。

“辛苦啦!”社员们异口同声地慰劳。早田梨花报告,小卡车卡在农地水沟里脱轮,多亏路过的其他卡车司机帮忙拖出来,总算没事。房工大成为笑柄,大伙又嘲弄一阵。桑幸出声关切房工大的学生,迷你裙辣妹早田梨花那双因化着无敌眼妆,而像贴上塑胶人工物的瞳眸转向桑幸说:

“我叫他们回去了。”

原来如此,房工大被打发走了。愈想愈觉得他们是一群可怜人。

休息室的学生三三两两站起。最后一班校车是六点四十分,坐在椅子上没动的人是打算搭七点多的公车吧。当然,其中应该有在附近租屋的人。桑幸骑脚踏车上班,没必要介意时间。话虽如此,他也不必奉陪下去,拿回钥匙后,便准备离开,木村社长却挽留他:

“神神快到了。”老子干嘛非等那种冷漠无礼的臭女人不可?

木村社长补上一句:“她想趁四月调查研究室,今天会尽量赶过来。”

开什么玩笑,我没空陪你们玩素人侦探游戏。不料,木村社长乘胜追击:

“得在四月结束前调查完毕,谁教409只在四月发生怪事。”

“耶!AprilHost!”押川千惠叫道。不是host,是ghost啦。什么host,是亚涅斯特·霍斯特吗?是K-1吗?暴龙藤井吐槽,掀起一阵爆笑。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时间,叫神野仁美明天再来——桑幸婉拒道,在爆笑余音中坚定地站起,他已到达极限。虽然不很确切地明白是何种因素,又是怎么触及他的底限,总之,他已到达极限。

离开“世界和平馆”,外头一片漆黑。想到要折回A馆就累,但背包放在研究室。没有背包,明天骑脚踏车上班时会很麻烦。桑幸步出东门,穿越马路,进入西校区。他有些心不在焉,约莫是与文艺社成员的交谈——或者说交流,造成的创伤吧。

桑幸跟不上话题,一个人遭忽略,就当是没办法的事,也可说是不出所料。在丽短,桑幸与学生是不同星球的居民。即使换到垂乳根国际,状况仍然不会有戏剧性的改变。

这次桑幸会受伤,倒不是被学生的话题圈子排挤,而是途中硬被拖进重力圈所致。

文艺社搞什么COSPLAY?虽然桑幸感到疑惑,但姑且与他无关,反正不可能和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谈得来,于是桑幸默默坐着,却意外被扯进话题里。

“要走白袍路线,桑幸老师一起扮或许不错。”护士山本冷不防地提议。

“啊,好耶,扮外科医生之类的。”

“外科医?挺王道的。”

“耶!直江庸介!”

“那是谁?”

“《白影》啊。你不晓得吗?中居演的。”

“我知道,渡边纯一写的吧?我还满萌的。”

“萌谁?”

“当然是渡边淳一。”

“耶!梨花的老头萌!”

“这个喜欢《爱的流刑地》的女人!”

“可是,要扮外科医生,财前是不是比较好?从氛围来看。”

“谁?”

“你不晓得财前吗?《白色巨塔》啊。”

“财前我知道,搞不好颇合。”

“通报‘财前教授总会诊!’接着医院的走廊上,一团实习医生跟在他身后。”

“哦哦。”

“实习医生满萌的。”

“很萌、很萌!”

“我比较萌病人。”

“耶!小穗的恋绷带癖!”

“还有恋点滴癖。”

“根本是变态。”

“老师觉得怎样?”木村社长转头问桑幸,“是不是倾向扮财前?”

事情的发展过于突兀,桑幸张口结舌。此时,护士山本插话:

“假如财前不行,小孤岛大医生也不错。”

听到这一句,牙牙——押川千惠又激动附和:“五岛!有像、有像、有像!”暴龙藤井也盛大地晃动肥肉,“哒嗄嗄嗄嗄”地笑。

待笑声略微平息,木村社长一脸严肃地开口:

“老师,你有白袍吗?听诊器和头镜我们会准备。”

午休时间,走向餐厅的学生看到在“世界和平馆”前的广场,摆摊招揽新生的社团,包括网球社、排球社、书法社、插花社、摄影社……不知为何,其中掺杂一名外科医师与数名护士。那是啥?咦,文艺社?哦,是COSPLAY吧。护士就算了,那个医生是谁?根本不像学生。咦,那是桑幸嘛。真的,是桑幸耶,桑幸。不过,桑幸怎么会COSPLAY医生?原来桑幸是那种家伙?他是个超爱COSPLAY的老师,好蠢。哎,有什么关系,反正挺好玩的。只是,干嘛在学校搞COSPLAY?没错。难道他在扮小孤岛大医生的主角?大概吧。要是真的,未免太爆笑。好笑、好笑,笑死人——桑幸脑中浮现这样的场景,浑身发僵,继续啃着盐煎饼。

穿过县道,桑幸进入西校区。这里比东校区阴暗许多,树木蓊郁,夜灯也不够明亮,但能嗅到一股鲜甜的气味,应该是花香吧。

从大门笔直前行,右侧是双层的B馆,左侧是旧礼堂。礼堂入口的石阶旁有座电话亭,牛腰大概就是爬过去打119求救。的确,离A馆所在的西侧颇远。摔下四楼后还能爬这么远,生命力惊人。坊屋提过,要杀牛腰不打爆他的头不行,桑幸仿佛能理解他的意思。经过电话亭前,里面好像有人影,但话筒挂得好好的。

约莫是赏花时着凉,鼻水流下,桑幸从口袋掏出面纸一擤。旧礼堂与餐厅之间的小径上,摆着两个有盖的大垃圾桶。桑幸打开“可燃垃圾”桶的铁盖,传来骨头倾轧般“叽叽叽叽”的声响。桑幸扔掉面纸,直接走向A馆。

不到七点,A馆玄关已无半个人影。对面餐厅的窗户也放下窗帘,一片阴暗。

桑幸步入昏暗的玄关大厅,压下电梯按钮的瞬间,突然感到非常不舒服。像是冰冷的舌头舔过脖子,桑幸浑身哆嗦。电梯下来,门打开后,看着内部散发苍白光芒的方箱,前些日子历经的电梯故障记忆复苏。方箱与棺材的形象连结在一起,桑幸有种预感,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桑幸放弃搭电梯,改爬楼梯。他在三楼就没力了,仍不断发出“咕噎”呻吟,勉强爬上最后一阶。从楼梯间眺望西侧走廊,一道道排列齐整的门紧闭,空无一人。日光灯下,走廊地板显得又湿又黑。

踏上走廊,脚步声格外响亮,好似在暗渠中前行。桑幸感觉有人跟在后面,不禁加快速度。

抵达研究室,回头一看,走廊没有人影。他稍稍宽心,掏出钥匙开门。步入室内的瞬间,冷不防被一棍击中般,一股神秘的浓密气息扑上来,恐怖的情绪揪住心脏。里面有人!回过神,他已在摸索墙上的电灯开关。或许是还不熟悉,迟迟找不着。焦急寻觅开关的短短几秒钟,桑幸的目光确实捕捉到那东西。

就在拉下的百叶窗右边。淡淡的月光透进窗叶缝隙,凸显出欲融入黑暗的那东西的轮廓。

轮廓不甚清晰,但桑幸立刻晓悟,那是人。有人吊在窗框上!遭绳子圈住的人四肢无力垂下,头不自然地往前弯折。

上吊的尸体——桑幸拔腿想逃,脑袋却狠狠被敲一记,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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