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奇怪光景。一个男人立在一个通向一片山毛榉林的十字路口前,他坐在马上,一只来福枪横在马鞍前。直到我们走到他面前他才开口,用的是一种险恶的调调。

“继续往那边走。”他说。

但是我叔叔阿伯纳并没有继续。他勒住那匹高大的栗色马,沉默地打量着男人。

“你说话的样子就像你拥有某种权威,”他说。

那个男人用一句咒骂回答了他。

“直着往前走,要不然你就要惹麻烦了!”

“我已经对麻烦习惯了,”我叔叔泰然自若地回答;“你应该给我个更好的理由。”

“我要送你下地狱!”那个男人咆哮着。

“滚开!”

阿伯纳的眼睛带着一种审慎的观察态度打量着说话的人。

“尽管我可能会下地狱,”阿伯纳回答,“但送我去那里的人绝不是你。弗吉尼亚的公路都有武装守卫?”

“起码这条路是这样。”

“我可不这样认为,”我的叔叔阿伯纳回答,他用脚后跟撞了一下马,拐上了那条路。

那个男人端起他的武器,我听见他的大拇指拨弄撞针的声音。阿伯纳一定也听到了,不过他宽阔的后背依旧绷得直直的,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他只是用惯常的声音招呼我:

“你继续往前走,马丁,一会儿我会赶上你。”

那个男人把枪端在胸前,不过他没有开枪。他就是那种尚未下定决心就顺从地接受一项指令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准备用激烈的言语来恫吓人,但是并没又用激烈的行动来支持它,他就静止在那里,带着不确定的神情,一边大声喘气一边咒骂。

我像我叔叔所说的继续前进,但是那个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

“不,我的老天!”他说,“如果他往那边走,那你也去!”

他抓住我的马缰,拉着我的马也拐上那条路,然后也跟上来。

悠长的黄昏降临在山间,太阳下山了,但是世间犹有天光。带有某种怪异,黯淡,古怪精灵的感觉,黄昏初来,遮蔽笼罩了整个世界。地上还很明亮,但是那种光并非来自神圣的太阳,在世界每个角落的光线都那么均匀,好像世界在与光明斗争,最后在力量上取得了胜利。

星星还没有出来,一轮苍白的月亮不时的露出脸来,不过月亮是那么无力,世间的光芒并非来自月亮。风向往常那样刮着,空气非常柔和,土地的香味充溢其间,如同某种香水的味道。在日间,人和动物发出的噪音已随白昼的结束而消逝,而晚上的动静开始在夜里出没。蝙蝠以一种狂野的姿态飞扑盘旋,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能够捕捉,但却悄无声息。北美夜鹰开始凄厉的呼号,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那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因为我们是种日光下的动物,我们充满恐惧,唯恐在那里撞见某种正在进行的勾当,那会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经历,可能会证明有些东西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一个人行走在黄昏中,就会陷入沉默,会看会听会调动他们的官能去察觉暗中的危险。

我们走上的是一条年代久远、专为马车修筑的路,在车辙之间长着青草,马儿们无声无息地前行,直到我们进入了一片古老的山毛榉林,在那里,马蹄踏在枯叶上发出破裂的沙沙声响。阿伯纳一直没有回头看后面,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已经跟上来了。他知道有人跟在后面,不过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尾随的人是路口的哨兵。我什么话都没说。

那个男人把枪竖直放立,在我身边冷酷地骑着马。我不知道我们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何处是终点。我们可能会被树后的人击中,或者会被谋杀在马鞍上。在那块土地上,没有人会以绝望的态度衡量一件琐事。而且我知道阿伯纳正在卷入一起事件,这事情是那种缺乏勇气的人会迫不及待要置身事外的。

不久,我的耳膜捕捉到一个声音,或者说,是几种声音的混合,让人分辨不清;像是有人在地上凿坑,那声音很微弱,应该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不过随着我们继续前行,这声音逐渐变大,我渐渐能分辨出雀嘴锄一下一下的敲击声,铁铲插入泥土的摩擦声,和泥土倒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声音最初在我们的正前方,然后,过了一会,好像到了我们的右手边。最后,透过一片灰白的山毛榉树干,我看到两个男人正在一块低地中间挖一个深坑。他们一定是刚开始做这活,因为挖出的土还不多。不过他们扫起了一大堆的树叶堆在一边,鹤嘴锄正在烤硬的地面上挖掘。坑的长边跟路形成某种角度,两个人都是背朝我们干活。他们穿着衬衣和长裤,树杈浓重而斑驳的阴影在他们背上肩上盘旋,像一群鸟儿。地被烤得很硬,鹤嘴锄敲击在上面叮当作响,在这些杂音中,他们没发现我们靠近的动静。

我看到阿伯纳以一种奇特的关注旁观他们的工作,他的头半扭着,不过并未停留,我们继续前行,那条旧马车道有个路口通向那块低地。我听见了马的声音,没过多久,我们遇到了足足有一打男人。

那是让我无法轻易忘记的场面:山毛榉林开始变得稀疏,那是由于这些入侵者砍掉了他们周围一个圆圈中的山毛榉树,他们憔悴地站在那里,脚下尽是乱七八糟的树叶,等待着怪异的黄昏的降临。有些男人坐在砍倒的树上,一些站在附近,还有一些骑在马上。然而在这一群表情残酷的男人身上却散发着某种气氛,好像在等待某件事情的终结。

一个留着铁灰胡须的老人抽着一支烟斗,慎重而有力地噗噗吹出满嘴的烟,另一个在削一支手杖,切几个牛角,并以至臻完美的态度来修整他的作品;另一个则用指甲勾绘他马鞍上的字母。

有几个人在一棵山毛榉树附近,两个骑马停在一根灰色的枝杈下,他们的手臂被人用皮带绑在身上,嘴被鞍褥塞住。在他们背后,有个人正拿着一个马笼头忙碌着,他拆开头盔上的合股线,想在那里找到一根更长的绳子。

我最初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不一会儿,我叔叔策马近前,这让情况变得狂乱。男人们纷纷跳起来,他们拉住他的马嚼子,很多把武器指着他。有个人喊了我身边的放哨人一声,他就策马飞奔过去。有那么一会儿,现场一片混乱。尔后,那个慎重地抽着烟的大块头男人叫出了我叔叔的名字,其他的也开始叫。惊恐一下子被驱散了。然而圈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肃穆,很多张坚定的脸孔环绕着我叔叔和他的马,随着那阵电光火石般的行动,他们没有传递出任何有关他们那严酷意图的信息。

我的叔叔看了看他们。

“莱缪尔·阿诺德,”他说,“尼古拉斯·万斯,海勒姆·沃德,是你们!”

在我叔叔喊出他们的名字时,我也认出了这些男人,他们都是牧场主:沃德就是那个抽烟斗的大块头,其他跟随他们的人则是他们的佃户和他们雇用的牧人。

他们几个人的土地离山脉最近,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那里世代沿袭的封建传统和某种自治行为。身处边陲,他们常常这么说,所以他们不得不自己保护自己。而且,应该说的是,他们的确用自己的勇气和决心保护了自己,有必要时他们也会保护整个弗吉尼亚。

他们的父辈把领土的边境向北部和西部扩张,然后拥有了土地。到了这一辈,他们跟土著斗争,单枪匹马,舍生忘死,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和武器,无情而残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们夺回了自己原本的土地。

在土著入侵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加入民兵的阵列;他们在家迎敌,跟随敌人穿越森林,并为敌人敲响了丧钟。他们比敌人还要顽强,他们的手段更加强硬,双手也沾染了更多的鲜血,直到俄亥俄山谷的部落的老人禁止他们奇袭,因为这样代价昂贵,尔后将战事转入南方的肯塔基。

某些历史学家严厉地描写了他们残忍的手段,还有他们关于人道战争的妄言;不过为了维护他们一手创造的文明的安全,他们的词句十分苍白无力。

“阿伯纳,”沃德说,“让我明白地告诉你,我们今天要跟两个偷牲畜的贼算总账,而且我们不希望被人打扰。偷窃牲畜和谋杀牲畜就要在这几座山上绝迹了。我们对这个已经受够了。”

“好吧,”阿伯纳说,“我是整个弗吉尼亚最不可能打扰你们的人。我们都已经受够了,我们都坚定地希望这种事能够停止。不过你打算怎样了结这件事?”

“用绳子。”沃德说。

“这是个好办法,”阿伯纳回答,“如果能正确的使用它。”

“你说的正确使用是什么意思?”沃德说。

“我是说,”我叔叔回答,“我们要找到一个公允的方式,然后信守这个公约。现在,我希望帮你们解决偷窃牲畜和谋杀牲畜的问题,但是我也想言出必行。”

“那你想向我承诺什么?”

“就像你们所承诺的那样,”阿伯纳说,“像在场的所有人承诺的那样。我们的父辈发现他们无法处理暗杀者和小偷,所以他们聚在一起,找到某种大家都能达成一致的处理方法。现在,我们认可他们所达成的共识,承诺去遵守它,而我,作为其中一个,会信守这项承诺,”

那个大块头的男人脸上曾经的疑惑一下子不见了。

“见鬼!”他说,“你是说法律?”

“随便你怎么叫,”阿伯纳回答,“它只不过是所有人的一致认同,应该以某种形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已。”

男人的头抽搐了一下,同时他做了一个决定性的手势。

“然而,”他说,“我们要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

我叔叔的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

“那么,”他说,“你会伤害到某些无辜的人。”

“你是指这两个骗徒?”

沃德用拇指对着两个俘虏打了个手势。

我叔叔抬起头,看着远处那棵大山毛榉下的两个男人,好像他之前从没想到过他们一样。

“我指的不是他们,”他回答。

“我在想如果像你,莱缪尔和尼古拉斯·万斯这样的男人亵渎法律,少数人也会把你们当作榜样,你们可以说你们是为了保持安定,而他们也可以说他们是为了复仇和战利品。而法律就会这样分崩离析,无数依仗法律才能保障安全的软弱无辜的人就会失去保护他们屏障。”

我记住了那些话,因为它们指出了滥用私刑的危险,这是我没有想到过的。不过我发现他很难撼动那些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们的血液已经沸腾,他们的残忍也有目共睹。

“阿伯纳,”沃德说,“我们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你争论。有些时候,人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行使法律。我们生活在山脚下。我们的家畜被人偷走,再跨域州境被带到马里兰州。我们已经受够了,我们想让这一切不再重演。

“我们的生命和财产受到这群不计后果的亡命恶棍的威胁,我们下定决心要追他们到天涯海角,然后把他们吊死在我们看见的第一棵树上。我们没有派人去找你,在这个地方,你行事自有你的一套方法;现在,如果你害怕触犯法律,你可以骑马离开,因为我们的行为会跟法律抵触——如果吊死两个恶棍也算是触犯法律的话。”

叔叔的回答让我感到震惊。

“好吧,”他说,“如果一定会打破法律,那我就来帮你们一起打破。”

“好极了,”沃德回答,“不过你脑袋里可别装着那些错的观念,阿伯纳。如果你选择留下,你就要跟我们这些人站在一起。”

“这正是我要做的,”阿伯纳回答,“不过就现在的状况而言,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比我占有某种优势。”

“什么优势,阿伯纳?”沃德说。

“这优势在于,”阿伯纳回答说,“你们已经听过指控这两个俘虏的所有不利证据,能够确定他们是有罪的。”

“如果这也算是优势,阿伯纳,”沃德回答,“你也不能够否认它。最近这附近发生了太多牲畜偷窃的事件,我们这些住在边境的人最后集合起来商议,决定以后不能让无人看管的牲畜走进山里,看管人也必须是我们熟悉的人。今天下午,一个我们的人报告说,有人赶着一小群畜生赶路,我拦住了他们。赶这群畜生的是两个男人,我问他们这些牲口是否属于他们所有,他们回答他们并非家畜的主人,但是他们受雇将这些家畜赶到马里兰州。我不认识这两个人,而且他们回答时不停的骂骂咧咧,这让我觉得很可疑,就询问是谁雇佣了他们,他们说这他妈不关我的事,说完就继续前进,于是我叫来村庄里的人。我们追上他们,把牲畜赶到一块野地,然后把他们带回来,直到我们找到畜群的主人,在路上我们遇到了鲍尔斯。”

他回头指着那个刚刚在拆马笼头的那个男人。

我认识那个人。他是个牲口贩子,债务缠身,

不过他懂得低买高卖,避免入不敷出。

“他向我们透露了真相,昨天他准备去煤镇看丹尼尔·库普曼的牲口。他听说你们村子有几个牧场主也想去买些小公牛,阿伯纳。他想赶在你们的人前面,所以连夜离开家,大概在日落的时候赶到了丹尼尔·库普曼那里。他抄近路上了山,发现对面山脊附近的路上有一个男人正骑马离开。那个男人好像曾经坐在马上观察下面的山谷,库普曼的家就在那里。鲍尔斯到他家的时候,库普曼人并不在。屋门大开,鲍尔斯说那样子看上去好像库普曼刚刚出门,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附近一个也没有,因为库普曼的太太去拜访她的一个女儿去了,他们的女儿住在好几座山以外,那个老人一个人在家。

“鲍尔斯思忖库普曼是带着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男人去看家畜了,所以就去牧场找他们。他没找到人也没找到牲口。于是他回到库普曼的家,坐在门廊上等他回来。当他坐下的时候,他发现门廊刚刚被擦洗过,还有些潮湿。他仔细观察,发现被擦洗过的地方只有大门前的一小块。这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好奇库普曼为什么只洗刷他门口的一点地方。他站起来,当走向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门框中间的一块好像裂开了,他仔细检查了门框断裂的地方,很快就发现那是个弹孔。

“这让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他走到院子里。他看到从房子门前通一道马车的车辙通向马路。在草地上,他找到了库普曼的手表,就捡起来放进口袋。那是枚大银表,刻着库普曼的名字,拴在一条鹿皮绳上。他循着这些踪迹来到了院子的门口,从那里走出去就是大路。他发现有牲畜从这扇门出去的痕迹,这时已经是晚上了。鲍尔斯回到库普曼那里,骑上库普曼的马赶路回家。今天早上,他跟着牲口的足迹一路往前走,后来他遇到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动物脚印。”

“那两个家伙对他的说法有什么说法?”

“他们没听到,”沃德回答,“鲍尔斯没当着他们的面说。我们遇到以后,他就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那两个人认识鲍尔斯吗?”阿伯纳说。

“不知道,”沃德回答;“当我们拦住畜群时,他们的话太不堪入耳,所以我们把他们的嘴堵上了。”

“这就是全部?”阿伯纳说。

沃德爆发出一声咒骂。

“不,”他说,“你觉得只有这样我们就会想要吊死他们?从鲍尔斯的话中,我们认为这两个家伙杀了丹尼尔·库普曼,然后带走了他的牲口;但是我们想要确证这一点,所以我们动身去查他们杀了库普曼以后怎样处理尸体,还有他们把马车弄到哪里去了。我们跟随车辙来到谷溪,那里没有马车通过的痕迹,不过我们在另一侧河岸找到了马车和一群牲口正从路上拐出来的足迹,那足迹顺着河谷走了大约一英里后进入了树林。在河流的一个拐弯处,我们找到了那两个恶棍扎营的地方。

“他们在离河很近的地方用圆木生了一大堆火,不过已经没有烧火的余烬留下来。在一个直径十二英尺的圆里,灰都已经被铲走了,铲子的痕迹清晰可辨。在圆形的中心,被火烧过土被刮掉了,不过在边缘还留着少量灰,地面也发黑了。正对火堆的河流在这里冲击出一个天然的岩洞,我们削了一根木棒,在末端做成叉状,用木叉探着河水搜寻,找到了很多马车上用的铁制零件,这能够说明他们生火的用意。然后,我们把一个锡桶固定在木棒上,在岩洞里打捞,我们捞出了一些灰烬,纽扣,皮袋扣和一些骨头的碎片。”

沃德停了一下。

“这事有了定论,大家回到这里,要把这两个恶棍像荡秋千一样吊在树上。”

我的叔叔听的非常认真,现在他开口了。

“他们的雇主付给这两个家伙什么东西?”我叔叔说。

“在你们拦下畜群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告诉你?”

“既然你问到了,”沃德回答,“那是另外一个该死的证据。在搜查这两个男人的时候,我们在其中一个身上发现了一个钱袋,里面有一百一十五美金和一些零钱。那是库普曼的钱袋,因为我们在里面找到一张旧的缴税收据,那张纸滑进了皮革和内衬之间。

“我们质问他这是从哪里得到的,他说十五美金和零钱是他自己的,而一百美金是雇用他们的人付给他们的,是他们干活的酬劳。他解释说那个雇主的钱就装在这个袋子里,当他付钱的时候,他说他们可以把钱袋一起拿走。”

“那个人是谁?”

“他们不说。”

“为什么不?”

“是呀,阿伯纳,”沃德大喊,“为什么不,的确!因为他们就不是那种人。这故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两个恶棍罪孽深重。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们。”

“好吧,”我叔叔回答,“有什么间接证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是怎样开始的。在某种程度上,通向真相的是一条危险的路,因为所有的路标使用了奇怪的诡计把你引向同一个方向。现在,人不可能认识到这一点,除非他转头向回走,然后,他会惊愕地发现,路标都已经被人转动过了。不过,只要他的脸还向着原来的方向,就会一意孤行,他不会听进别人的劝告,而他如果看到你走另一条路,还会把你当成傻瓜。”

“这件事只有一条路可走。”

“事情往往都有两条路,”阿伯纳回答,“被怀疑的人有可能是有罪的也可能是无辜的。你从一开始就抱定这两个人有罪的理论。现在,假设你从另一条路开始,又会如何呢?”

“那么,”沃德说,“又会如何呢?”

“那么,”阿伯纳继续,“你在路上拦住这两个人和丹尼尔·库普曼的畜群,他们告诉你有人雇用了他们赶着牲口去马里兰州。你相信了他们,然后动身去寻找这个人,而你们找到了鲍尔斯!”

鲍尔斯的脸变得死白。

“老天呐,阿伯纳!”他说。

但是我叔叔毫无怜悯之情,然后他直接得出了结论。

“然后呢?”

他并没有回答,不过人们的目光从我叔叔身上转向了那个男人,他正解开麻绳的双手开始颤抖。

“但是我们发现了那些东西,阿伯纳。”沃德说。

“既然路标已经被转动过了,”我叔叔继续说,“那能证明什么呢?是某人杀了丹尼尔·库普曼,赶走了他的家畜,然后他销毁了他的尸体和拖尸体的马车……但是是谁干得呢……是赶库普曼牲口的人吗?还是那个骑库普曼马的人,他的口袋里还搁着库普曼的表?”

沃德的脸上呈现了一种苦思的表情。

“哈!”阿伯纳大声说。

“想想那些路标被转向哪里?想想如果我们跟随它们的指向前进我们会走向哪里?杀了库普曼的人害怕被人发现他与库普曼的牲口在一起,所以他雇用了这两个人帮他把牲口赶到马里兰去,而他会走另一条路与他们会合。”

“可是,还有他讲的那些,阿伯纳。”沃德说。

“他的故事里都有些什么呢?”阿伯纳回答,“他被逮到了,所以他必须解释他为什么骑着别人的马,为什么他身上带着的那块表,而且他必须要找个替罪羊。于是,他杜撰了一个故事,一个符合所有证据的故事。最后,他把这两个人献出来供你们吊死。”

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像雅各布·鲍尔斯一样处在这样致命的恐惧中,他坐在马鞍上迷惑而惊恐。

“上帝!”他叫道,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我叔叔的表情严峻而残忍,人们心中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另一侧,那些无法无天的怪物曾经与鲍尔斯同仇敌忾,而现在他们已然倒戈相向。他看到这一切,怕得关节都错位了。

一种声音袭来,那是站成一圈的亡命之徒的吼声,他们的态度已经改变。

“上帝,”那个声音吼道,“我们终于找到了他。”

一个人从鲍尔斯手里夺过了麻绳。

不过我叔叔骑马朝他们走过去。

“你能确定吗?”他说。

“能。”他们的回音此起彼伏。

“是你自己告诉我们的,阿伯纳。”

“不,”我叔叔回答,“我没有告诉你们。我只是告诉你们,如果我们火急火燎地接受了鲍尔斯的理论,那些旁证会把我们引向何方。鲍尔斯说有人站在山上看丹尼尔·库普曼的房子,这个人知道他没有杀掉丹尼尔·库普曼,他说的是真话。”

他们瞧着我叔叔的脸笑起来。

“你相信那里有这样一个男人?”

我好像看到我叔叔的身躯越来越高大,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洪亮而有统治力。

“我相信,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他们上过了一课,然后我们骑马带那两个人去接受法律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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