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可以随意转动,猫咪的耳朵又被叫做“飞机耳”。

这是因为猫类每只耳朵都分布有32块肌肉,并且遍布痛感神经,直接导致了耳朵成为极度的敏感地带,只要稍微碰一碰,就会让它们倍感警觉。

此时封越挺直身子坐在沙发上,耳朵笔直向后延展,紧紧挨着脑袋,倒真有几分像是即将落地的小飞机,偶尔轻轻颤抖,显出十足紧张的模样。

江月年把他耳朵上的纱布一点点放下来,蓬松的白色长毛终于挣脱禁锢,一股脑地向外炸开,仿佛是在家憋了太久的小孩,迫不及待想要出门吸一口新鲜空气。

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狰狞的腥红血迹,纤长毛发呈现出纯白无暇的色泽,漂亮得让人不忍心伸手触碰。

有几处白毛被人残忍扯去,露出深红疤痕,她用棉签沾了药,轻轻点在那片伤口上。

不知道因为疼痛还是其他什么感觉,封越突然条件反射地绷紧身子,耳朵随之猛地动了动。

江月年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耳朵尖:“不要乱动哦。”

跟前的少年乖巧点头。

耳朵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次被棉签碰到,都会像被挠到痒痒肉似的瑟缩一下,让药物乱糟糟糊成一团。

于是江月年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握住猫咪软绵绵的耳廓,小心翼翼将它固定住。阿统木很用力地抽了口气:【摸到了摸到了!继续继续!】

猫咪耳朵是薄薄一层,映了点桃花般的淡粉色,指尖触碰时,能感受到发热的温度。白色长毛将手指全然淹没,刺激着指腹最为细嫩的软肉,有些痒,更多还是细细柔柔的舒适。

江月年手指用力,将耳朵握得更紧一些。

对方毕竟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点的男孩子,所以即便阿统木发了疯般怂恿她捋一捋毛,小姑娘也自始至终没有理会它,而是认认真真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

药物对血口具有一定刺激作用,当棉签落下,本来就隐隐发痛的耳朵像是被小虫子狠狠咬了一下,刺痛从耳廓径直蔓延到血液与神经。

好在封越早就习惯了疼痛,因此只不过暗暗一咬牙,没发出任何声音。

——对于他来说,比起伤口带来的痛楚,耳朵被触摸时传来的异样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

猫咪的耳朵本来就十分敏感,他又受了伤,感觉便更加敏锐。

每当对方的指尖轻轻按压,或是移动手指调整姿势,密密麻麻的痒都会无比剧烈地炸开,扩散到四肢百骸。尤其是再加上那一点钻心的撕裂般的疼痛——

搅得他心乱如麻。

“怎么了?”

察觉到封越的不对劲,江月年轻声发问:“我弄疼你了吗?是不是很难受?”

“没有。”

他答得慌乱,还没从被人抚摸的感觉里反应过来,下意识不经过思考地回答:“不痛,我觉得很、很舒服。”

这句话刚一说完,就腾地红了脸。

虽然自己的确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把耳朵从她手里挣脱,但是……

怎么可以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呢。

他在说些什么呀。

像在撒着娇祈求抚摸一样。

好在江月年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依旧勾着嘴角微微笑:“是吗?那就太好啦。”

万幸自己此时此刻背对着她,封越想。所以当江月年垂眸望去,只能看见蓬松绵软的头发与被握在手里的单薄耳朵。

如果她在这时走到少年面前,一定会惊讶于他的模样——白瓷般的面颊被染得通红,连眼尾也沾了绯色,呼吸又轻又乱,牙齿死死咬住下边嘴唇。

他没有再出声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好烫。

明明以前差点被巨兽咬断脖子时,他都不曾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原来温柔是把无形的刀。

*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江月年和往常一样前往学校上学,封越在家里休息养病。

被好吃好喝地细心照顾着,猫猫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大半,从咧开的血口变成深褐色伤疤。曾经他哪怕稍微动弹一下,都会挣裂伤口渗出鲜血,如今虽然还是不能大幅度做动作,但好歹能像普通人那样正常地活动与行走。

于是在某天吃过晚饭后,江月年撑着腮帮子问他:“想去外面走走吗?”

封越的动作当场顿住。

她一定不会知道,这短短一句话对他来说,究竟是多么天大的馈赠。

因为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相貌,男孩自幼便被父母卖进异常生物贩卖组织,像动物园里展览的宠物那样被关在笼子,所能接触到的地方,只有一片小小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昏暗角落。

等稍微长大一些,本以为终于能逃脱囚笼,却又被当作奴隶卖给竞技场,每天的活动范围同样仅限于铁笼、走廊与竞技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噩梦。

奴隶不配拥有自由,只不过是随叫随到的物件。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封越都以为自己会在那个封闭且阴冷的建筑里度过一生,直到那天被江月年搀扶着走出竞技场,他才终于在十几年之后,久违地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而现在,她说要带他去外面看看。

封越本应该毫不犹豫地点头的。

可他却无端想起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模样,想起当年在铁笼里时,人们投来的满带鄙夷与惊惧的目光——

他是注定见不到光的怪物,怎么能光明正大行走在街上。

如果和他走在一起,想必连江月年也会受到非议吧。

“你不用担心,其实现在已经有许多人接受了异种族的存在,街上也有不少异生物的影子。”

她看出对方心中顾虑,放慢声音补充:“这样好不好?如果你实在介意,就用帽子和外套把耳朵尾巴遮住——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封越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一对清亮的鸳鸯瞳满含恐惧与痛楚,细细看去,却也能在最深处找到一丝希冀的微光。

少年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她,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就像是用光了体内仅存的所有勇气,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才有力气下定决心。

夏天的夜晚充斥着暑气,离开空调后好似走进了蒸笼。江月年与封越并肩走在一起,为了照顾他身上的伤口,特意把步伐放得很慢。

与她悠哉闲适的模样全然不同,封越要显得紧张许多。

被关在铁笼里时,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行走在穹顶之下的场景。那时的他没有一刻不在期待着自由,可如今真真切切地出了门,却又多了几分近乡情怯的畏惧与慌乱。

原来外面的空气是流动着的,风呼呼地来了又去,怎么都没办法抓住;原来抬起头时看见的不应该是铁笼与墙壁,而是一片浩瀚无边际的璀璨星空,月亮洒下温柔的光,把整个世界都照亮。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因为被遮挡住了耳朵与尾巴,并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处,从而投来排斥的眼神。

只不过是因为遮住了耳朵与尾巴。

少年目光微黯,指甲用力陷进肉里。

如果没有它们,如果自己能拥有与常人无异的长相,如果这对诅咒一样的异色眼睛可以变成纯粹的漆黑——

他的人生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乱糟,可惜那只是如果。

街道拐角的冰淇淋店铺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得知封越从小到大没吃过冰淇淋,江月年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带他品尝一下店里的招牌小甜点。

他拗不过,只好安静地跟着她排在队伍后面。

“这家店的蜜桃碎碎冰超级好吃!冰块被打碎后加入炼乳,顶层的冰淇淋又软又糯还凉丝丝,桃子果肉更是一绝!”

小姑娘谈起甜食便来了劲头,说话时转过脑袋看着封越,杏眼弯成小月牙。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身形高挑,浑身散发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内敛气息,影子笔直笼罩在她身上。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眼眸,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时,眼神中还是能瞥见几缕柔和的光。

“草莓冰淇淋也很好吃喔。”

或许是听她说得实在天花乱坠,站在两人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按耐不住激动,声线清亮地接过话茬:“我和妈妈都最喜欢它。”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女人噗嗤一笑,揉揉小朋友戴着小黄帽子的脑袋。

“哇塞!”

男孩正说着话,忽然眼睛发亮地看向封越,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新大陆:“大哥哥的头发是白色的!好酷!”

鸭舌帽虽然挡住了耳朵,却还是有几缕发丝顺着额头与后颈垂下来。封越下意识皱紧眉头,把脑袋埋得更低。

他不想让人们发现自己的不同。

“我也觉得他的头发超酷的,你真有眼光!”

江月年弯着眼睛笑,完全没察觉到身旁的封越突然皱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后者一把握住手臂,将她往自己身边猛地一拽——

排在她前面的一对情侣大概是喝了酒,正在浑身酒气地打打闹闹,女人嬉笑着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她脑袋。

这会儿封越动作迅速地把江月年一拉,两人堪堪擦肩而过,女人没了靠垫,差点在惯性作用下摔倒在地。

“干嘛呢干嘛呢?”

伴随着女人的一声惊呼,与她打闹的年轻男人满脸煞气地上前一步,整个身体都萦绕着难闻的酒气:“躲什么躲,没看见她快摔了吗?就你女朋友金贵啊?”

醉鬼没有逻辑,江月年不想和他多话,正准备拉着封越走开,猝不及防听见男人陡然放大的声音:“奇怪,你怎么这么眼熟?你是——”

这不是在对她说。

江月年心脏一顿,抬头飞快看向封越。

“你是竞技场里的那个!”

男人恍然大悟地瞪圆眼睛,说话间上前一步,径直摘下少年头顶的鸭舌帽,在见到那对无比突兀的白色耳朵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是你!一个怪物装什么装?你们这种东西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吗,怎么敢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居然还傍上了这么漂亮的小妞,我要是她,连跟你待在一起都会恶心得要命!”

帽子被粗鲁地摘下,有风横冲直撞,扫过他下垂的耳朵,冷意一点点蔓延,沁到早就残破不堪的心底。

封越头一回知道,原来夏天的风也可以是这样冰冷刺骨。

单薄的遮羞布被一把扯去,周围的人们先是被男人的大喊大叫吸引注意力,在看见他的白发与猫耳时,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又来了。

这种暴露在众多视线下,被当做怪物公开展览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心里无比嫌恶地厌弃着他。

密密麻麻的视线宛如钢针,毫不留情地刺进身体各个角落。封越咬牙低着头,连呼吸都没了力气,只能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得太过明显。

意识摇摇欲坠,在即将落入深渊之际,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

女孩子的手掌温柔软糯,仿佛一汪清澈的水流,将他生满老茧与伤疤的手指包裹在其中。

小小的人影挡在他跟前,纤细却无比坚定,封越听见江月年的声音:“我可没听过有哪条法律规定他应该被关起来。比起他,某些没有素质无理取闹、观看违法竞技比赛的人,才更应该被警察抓走吧。”

“你说什么?老子——”

男人一个踉跄上前,在酒精刺激下稀里糊涂举起右拳。江月年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正要匆忙闪躲,猝不及防就落入一个瘦削却有力的臂弯。

——封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男人的拳头笔直地过来,正好砸在他脸上。

拳头打在颧骨,生生地发疼。本来还气焰嚣张的男人不知为何神情一变,莫名感到几分后怕。

当他挥动拳头时,那个自始至终沉默寡言的兽人兀地抬起眼眸,异瞳里渗出幽异诡谲、煞气腾腾的冷光。

在那一刻他终于醒了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站着的少年人曾以一己之力斩杀深渊巨兽,在遍地血海中冷冷抬眸。

死寂的瞳孔里充满憎恨与杀意,那是个纯粹的嗜血怪物。

“适可而止。”

封越低声开口,语气不容置喙:“别碰她。”

男人自知理亏,更没有勇气与他硬碰硬,只得无赖撒泼,向周围旁观的群众们求救:“大家看见了吗?这怪物威胁我!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他说着看向江月年,咬牙切齿:“你一定不知道吧?他除了打打杀杀一无是处,骨子里就是个变态——”

“大哥哥才不是怪物!”

在男人无休止的狂吠里,忽然闯进一道清澈童音。

居然是之前那个一直盯着封越看的小孩。他明显有些害怕,紧紧抓住妈妈的裙摆,目光却直直落在那男人脸上:“大哥哥的耳朵很好看。你打他,你才是坏人。”

男人目眦欲裂:“你这小破孩!”

“喂。”

男人一句话没说完,站在前面的黑发青年便懒洋洋转身,满脸不耐烦:“给我闭嘴。我带着弟弟来买冰淇淋,不是为了听你的破锣嗓子。”

他不敢置信地加大音量:“是这家伙先挑衅我的!你难道要帮一个怪物?”

“哦。”

青年面无表情:“要说怪物的话,我就是狼人,有事吗?如果不信,可以等月圆夜的时候被我敲窗户。”

男人噎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占据绝对的上风,没想到周围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却与预想中截然不同:

“还不如小孩明事理,真是白活这么多年。”

“大哥,你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吧?现在异生物不是挺多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嫉妒人家比他长得好看,还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呗。这叫什么,无能狂怒。”

“那个小哥是猫吗?耳朵也太可爱了吧!”

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男人听得面红耳赤,他女朋友酒醒了大半,羞愤欲死,捂着脸一把拉住他衣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只剩下封越站在原地发呆。

就像在做梦。

那些人不但没有嘲笑他的异常,还几乎全都站在他这一边说话。

他们不是应该一起讨伐他,或是用嘲弄的视线在一旁看笑话吗?明明一直都是那样,就连那男人也说了,他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丑陋怪物。

“谢谢你帮我……那一拳一定很疼吧。”

江月年从地上捡起鸭舌帽,轻轻搭在他头顶:“还想吃冰淇淋吗?”

封越摇头。

“那我们今天先回家。家里的伤药快用完了,我要去药店再买一些。”

她看出少年心情烦闷,说着顿了顿:“药店不远,这附近有个休息区,你在那里等我吧?”

封越垂着长睫没看她,声音低低哑哑:“好。”

于是江月年去不远处的药店买药,而封越陪她离开冰淇淋店,转过拐角后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安静等待。

买药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江月年很快就挑选完毕。等出了药店,没想到在路边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那个戴了小黄帽的男孩,他妈妈在路旁打着电话,而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正凝视着某个方向。

顺着视线看去,居然是独自坐在长凳上的封越。少年原本笔挺的脊背微微弓起,如同冬天被雪压弯的树枝,寂静夜色勾勒出他五官模糊的轮廓,显得狼狈又孤独。

那男人说的话一定让他很伤心。

“姐姐!”

男孩一眼就认出她,挥着胖乎乎的小圆手打招呼,迟疑片刻后压低声音:“那个哥哥看上去很难过。”

他声音软软的,似乎有些害羞:“但是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开心一点。”

四周安静得恍如时间凝固,有微风轻轻吹过来,惹得江月年心头一颤。

她迎着月色勾起嘴角,笑着蹲下来摸摸男孩脑袋:“那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

封越静静坐在角落的长凳上,树木投下的阴影将他全部笼罩。

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寂静无声、阴沉萧瑟,终年不见阳光。

“我要是她,连跟你待在一起都会恶心得要命!”

“你一定不知道吧?他除了打打杀杀一无是处,骨子里就是个变态。”

男人的话每个字都恶狠狠砸在胸口,痛得他几乎无法喘息。其实那人说得没错,他生来就被当做奴隶养大,唯一擅长的事情只有杀戮,钱财、势力与能力都是一无所有,就连最简单的与人相处都并不擅长,只能竭尽所能却也无比笨拙地对她好。

这样的自己,的确不配站在江月年身边。

他深深吸了口气,毫无征兆地,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圆滚滚的人影。

戴着小黄帽的男孩一步步朝他靠近,手里拿着个粉红色冰淇淋。

坐在阴影里的少年眼底一片阴翳,语气淡淡:“怎么了?”

圆圆滚滚的小身子没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与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然后男孩笨拙地踮起脚尖伸出手,一把抱住封越脖颈,把他的脑袋往前揽了一些,正好靠在小孩圆润的肩头。

视线越过树木的阴影,来到明晃晃的路灯下。

封越猝不及防地被拉出黑暗,灯光四溢,晃得他眯起眼睛。

心脏开始砰砰跳动。

血液宛若复苏。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得到的第一个拥抱。

“大哥哥,不要伤心啦。”

小奶音柔柔响在耳畔,胖乎乎的肉手轻轻拍打他脊背:“你的耳朵可酷了,我超级——超级喜欢。那个叔叔是坏蛋,说的话也都是坏话,你不要因为他不高兴。”

男孩的语气像个小大人,末了笨手笨脚地把他松开,递来一个粉粉嫩嫩的草莓味冰淇淋:“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封越手足无措地将它接下,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听见对方再度一本正经地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和你一起的那个姐姐对你很好,你也要好好保护她哦。”

*

江月年见到封越时,他正坐在长凳上拿着冰淇淋发呆。

男孩已经不见踪影,她佯装吃惊的模样走上前,强忍着笑:“咦,这个冰淇淋是从哪儿来的?”

“是之前那个戴帽子的男孩子。”封越仓促眨眨眼睛,很是困惑的模样,“他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笨。”

她在他身边坐下:“因为那孩子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就自然想要对他好。”

喜欢。

死气沉沉的心脏因为这个词语微微加速,从出生起就承受着恶意的少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自己。

“你还没发现吗?其实世界很大很大,你以前接触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黑暗角落——长乐街里很乱,也有很多居心不轨的坏人,但并不代表整个世界都是那样。”

江月年侧着脑袋脑袋与他对视,嘴角是清风般的笑意:“在很多人眼里,异常生物和人类并没什么两样,还有不少人喜欢甚至羡慕你们。你想想,人类这个千篇一律的种族哪里有像你一样毛茸茸的耳朵、天使那样炫酷到爆的翅膀、或是人鱼可以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尾巴呢。”

天边的月亮摇啊摇,把皎洁光彩洒在小姑娘脸颊上,温柔得像是一场梦。

江月年熟稔地为他在被男人打过的地方涂上软膏,声音和月色一起飘过来:“你很好很好,以后会遇到许多喜欢你的人。想想那些替我们说话的人,还有那个送给你冰淇淋的小孩,世界比你想象中要美好很多。”

想起阿统木口中封越被仇恨笼罩的未来,她小心翼翼地补充:“所以,你也尝试着去喜欢一下这个世界,好不好?”

带着一点祈求意味的,把温柔刻进骨子里的声音。

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眼看少年抿着唇点头,江月年笑意更深:“对了,那孩子给你送冰淇淋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只是出钱让男孩买冰淇淋送给封越,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抱抱,对于两人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自然带了一丢丢好奇。

他说要好好保护大姐姐。

封越终究没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出来,干涩地低声回答:“……没什么。”

他停顿片刻,把手中咬过一口的冰淇淋举起来递给她:“要尝一尝吗?”

江月年欲言又止地愣了愣,偏过脑袋轻咳一声:“那个,自己咬过的食物和用过的筷子汤勺吸管,最好都不要递给别人。也不是出于什么洁癖啦,只不过我们会把这种行为叫做——”

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挠了挠鼻尖:“唔嗯,间接亲吻。”

封越没再说话,只有耳朵倏地笔直立起来。

月光洒在猫咪薄薄的耳廓,透过雪白绒毛,能见到疯狂生长的另一种颜色。

一片汹涌澎湃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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