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濑正平服满七年徒刑出狱了。

人们并没有忘记他的名字。他曾经是N省的官吏。因动用五亿元公款引起国会关注,成为社会上鹊噪一时的热门话题。

那时冈濑正平二十五岁,而现在已三十二岁。他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春清晨出狱的。

冈濑正平的叔叔冈濑荣次郎来到监狱门口迎接他,两人一起回到都内中野区新井药师附近的家里。他的叔叔是个杂货商。

几家报馆的新闻记者已蜂拥来到冈濑家中。不论怎么说吧,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竞用光了五亿元钱!虽然事情已过去七年,但冈濑正平依旧有新闻价值。

冈濑正平满脸堆笑地会见了新闻记者。当年那张孩子似的椎气的脸现在削瘦了;尖下巴,显得有些苍老。

“请问您现在的心情如何?”新闻记者问。

“我确实没什么好分辩的。”冈濑正平低下了头。

当时他滥收税款,把钱象流水一样挥霍掉,终于引起人们的忿怒。局长为此被降级,科长也被迫辞职了。

“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先在这儿帮助叔叔作生意,然后再慢馒考虑将来的安排。”

“还没确立什么方针吗?”

“还谈不上。我刚刚出狱,头脑很不清醒。在狱中为了赎罪努力服刑,现在还来不及考虑别的。”

五亿元的巨款,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是如何用光的呢?据官方所说,是由于上级不慎,把重要职权交给了他这样一个普通事务员造成的恶果。上级把重任委托给下属,并且没有从严检査帐目,所以冈濑正平才有可能在三年之间冒领如此巨款。

冈濑正平把其中一半儿的钱用在与自已有性关系的女人身上。其后的调査表明,他有七个情妇,但都是露水夫妻。他在外另娶小妾;生活奢侈,服饰讲究,还购买了豪华轿车。他的生活方式被报导之后,有许多青年对他羡荡不已,认为自己的梦想已由冈濑正平实现了。

五亿元不是轻易就能花掉的。冈濑正平不只在女人身上花过钱,而且他还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为自已经营了一个纤维加工公司和一个火腿制造厂。

他最喜欢的女人是银座一流俱乐部的皇后雪子。她花去了他相当数量的钱。

其后的调查表明雪子还另有情夫。当那个情夫知道她挥霍无度,意识到她的钱来路不明时,便对她加以胁迫和恐吓。

他经营的两个公司并不赚钱。因为他是偷偷地在业余干的,官方并不知晓。他在这方面的投资不下于六、七千万元。

但是冈獭正平在某些场合却很聪明。他上班的时候决不穿漂亮衣服。西服是旧的;鞋子的后跟磨掉一块;衬衣领子上脏乎乎的;领带也是绉绉巴巴。总之,他保持着一个低级职员的形象。因而在三年中间他的挥霍无度并没有被人觉察。

他去上班时坐着豪华出租车,但是绝对不坐到单位附近。在离单位一公里处停下车来,在车中换下西服、鞋子,然后把车子打发掉。

但是他那豪华的生活总会有显露的时侯。每当此时他就说是在农村的叔叔死了,他得到了一笔遗产。他吹嘘说什么叔叔有几千町步的山林。朋友们只是羡慕,从没有怀疑他犯了什么罪。

是警察局在调査他钱的去向时,才发现了他和雪子等七个情妇的交往,知道了他背地里经营着两家公司。

但是把这些钱都加起来只有四亿元,剩下的一亿元干什么用了呢?

审问冈濑正平,他说每星期天去赌赛马,或者借给高利贷者,收不回帐来。如果输在赛马上,底数就无法弄清。警察又据他提供的线索去追究高利贷者,不是査无此人,便是搬家,下落不明。他们认为是冈濑正平说谎,故意虚构一些借钱的人,而把巨款隐藏到了什么地方。

审问时,他往往推说“忘记了”。例如他说给了某个女人三千万元,而实际上却是六千万完。这使得警察局哭笑不得。

不论怎样严厉追问,周密调査,除了他自供的以外,还是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当他说在一段时间内帮助叔叔经营杂货店、再考虑以后的安排时,他的面部表情虽然很诚恳,但仍有几分狡猾的神态。当年他登在报上的那幅照片,真有几分诡异,曾被人说成“现代青年的典型”。

可是会见记者团的时候,他却神情沮丧地说:

“在我被逮捕前的两个月母亲死了。当时我以没让母亲看到我逮捕而暗自庆幸。现在我被释放出来看不到母亲了,心中非常难过。”

他的这番谈话被登在晚报上。和冈濑正平会面的记者中不乏二、三流报纸的记者。

底井武八就是其中的一人。

他所属的报社并没有什么发行网,主要是供给沿街叫卖的晚报小贩。刊登色情文章是该报的一大特点。

当底井武八听说冈濑正平出狱的消息时,他受主编山崎治郎之命,前去采访。但是他的任务不仅仅是去听冈濑正平讲话。

山崎主编说: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冈濑正平隐藏着巨款。在警察局逮捕他之前已被巧妙地截了起来。他虽然很年轻,却很不简单。看起来似乎是在女人和投机方面用了很多钱,这是在他有了或早或晚总会被逮捕的思想准备后才那么干的。他另外还给自己留了一手,把钱藏起来了。”

总编山崎单独和底井武八说:

“你的任务是每天监视冈濑正平的行动。当然,那家伙相当一个时期内不会露出马脚今后你的专职就是剌探冈濑的动静,为此破费点没关系。”

R报虽然是战后才发刊的,可是由于其特色却拥有相当可观的印数,因而花点费用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底井武八和其他报社的记者们一块儿和冈濑正平会面,并且把他的话记录、整理下来,送到编辑部。这种做法和其他报社没有两样。所不同的是,他急急忙忙地租下了在杂货店对面的点心铺的二楼。从这里可以窥视冈濑正平的一举一动和杂货店的每一个人。

底井武八把一应做饭的用具备齐,开始努力执行任务。

所谓做饭用具,因为有了家用电器也就非常简单化了。做饭或面包,自己动手就行,无须别人帮助。不论什么时候视线都可以集中在对面的杂货铺上。

从被释放的第二天起,冈濑正平就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帮助店里干活。他穿着颜色朴素的运动衫,肥大的裤子,不惜力气地卸货、整理物品,向叔叔问好价钱,然后把东西卖给客人。

他完全象个小伙计一样。很难使人联想到他曾乘着豪华卧车兜风、有七个情妇、参加舞会、在夜总会里恣意享乐。

底井武八比冈濑正平小三岁。

他曾看过当年的报纸,还记得冈濑正平那讲排场的生活。而现在看着冈濑正平一天到晚辛勤劳动,竞开始对他可怜起来。不论是谁,都想在人生的一辈子中,哪伯过上一阵子那样神仙一般的生活。看到别人倒霉,即使是罪有应得,也不由得要和他的全盛时代相比,从而产生一种同情之感。这真有些奇妙。

山崎主编为什么如此顽固地要求自已监视冈濑正平?底井武八理解为主编意欲取得独家新闻的胆识。这不是普通新闻,主编有收集特别新闻的爱好。

但是对底井武八来说,这项工作远非是枯燥无味的事。他受主编之命,翻阅了当年的全部报纸,结果也和主编一样,推测出冈瀬正平很可能在什么地方藏着一笔巨款。

如果真是如此,冈濑正平必定会把隐藏的钱取出来。他把钱截在何处呢?他是用什么方法躲过警察局眼睛的?

——底井武八监视冈濑正平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冈濑正平没有什么变化,从不外出,每天在店里干活。晚上到浴室去洗个澡,很早就睡下了。冈濑正平住在杂货铺的二楼,和底井武八的住处正对面。

但是,如果冈濑正平是个精明人,在一定时期内他是不会采取行动的,他也会侦査自已的周围是否已被人注意。

底井武八每天和报社用电话联系。每次都是主编山崎治郎接电话。

“他每天都帮忙做买卖吗?他从不外出吗?”

“他从没有外出过。”

“晚上呢?”

“大体上一到九点钟就睡了。”

“有没有悄悄溜出去的情况?”

“我很注意这一点,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

“你继续注意,他迟早总会采取行动作的。”

“我晓得。”

“你只监视他就可以了,直到把这件事作完,这里的工作你就甭管了。”

“我明白了。”

尽管底井武八毫不懈怠地监视,可是仍无动静,好象冈濑正平已经安于店员每天做买卖的生活。

他到底有没有隐匿的财产呢?现在的表现也许是他的真实面目吧!底井武八不禁产生了如此想法。也许是忏悔自己过去的罪过,现在规规矩矩地生活,藉以表示谢罪吧!但是,仍不能掉以轻心,也许对方是在麻痹自已,然后好钻空子。

冈濑正平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有人正监视着自已。而这却是底井武八最担心的一点。

底井武八在面向对面的隔扇门上挖了个窟瘙,用望远镜继续观察对方。

那望远镜很精密,甚至于能观察到冈濑正平脸上的黑斑和眼球的转动。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并未觉察到有人在监视他。

过了一个半月;又过了一个星期。

杂货店的生意午前最忙。有来做批发买卖的;也有作零星小卖的。冈濑正平有时用自行车去给买主送货。

有一天下午三点钟。

底井武八照例从隔扇门的窟窿中窥视对方。间隙中他看了一会儿杂志,再去窥视的时候,冈濑正平的身影却消失了。

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也许是在后面的仓库里搬运,整理货物。

可是鬼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还是不能置之不理。底井武八继续监视着。

这时冈濑正平出现了,已不是穿着肮脏的运动衫、宽大裤子的冈濑正平,而是换上了西装。看得出他正准备出门。

底井武八也急忙作出门的准备,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下楼去。

出了点心铺,来到街上。看到远处冈濑正平的背影时,他才松了口气。他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着,眼睛却死死盯住冈濑正平。

过了这条街是个十字路口,那儿有通往池袋的公共汽车站。

冈濑正平站在汽车站上,他并没有回头左顾右盼。就是说他并没有警惕后面是否有人尾随他。

底井武八正在琢磨冈濑正平是否要往池袋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他举起手,叫住一辆从这儿经过的出租汽车。

底井武八有些着慌。恰巧又来了一辆出租汽车,他急忙招手叫停。

这时冈濑正平坐的汽车正在等红灯,真是幸运命底井武八用手撞了撞汽车司机的脊背说,“跟住前面的那部出租车,别让他觉察。车费之外,少不了你的酒钱!”

“晓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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