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现在,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我仍然会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东京大地震发生刚过不久的事情!

那天下午十时过后,天空的样子,开始不太对劲,随着台风的呼吼声响,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洒落下来。由于早上见到报纸上写着“台风于今天午夜,将侵袭帝都”,我一整天在办公室里就坐立难安。但是很不幸,气象台的预测,真的应验了。

我会说自己坐立难安,是因为当夜十二点至凌展两点,我必须值夜班,而在暴风雨中值夜班很不好受。这项夜班勤务,是约莫一个月前,发生东京大震灾后,才开始施行的,当时,因为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瘫痪了,各种流言四起,火灾后残存的一些高级住宅区,因为抢匪流窜作案,大肆搜刮,才组成了所谓的“自卫警勤团”一类的组织。

坦白地说,我从自己居住的这处涩谷町高台上,望着远处商店街天空火舌高冒、浓烟蔽空,见到脚底下无数只穿袜鞋、全身泥泞的逃难者,争先恐后地逃上道玄坂时,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然后,又听到各种各样的可怕传闻,很自然地,也就慌忙地在大白天里,手持家传宝刀,不停在住家附近往来巡逻。

自卫警勘团成立几日后,人们逐渐安定下心来,政府更是严令禁止携带凶器,白天的巡逻,不久也宣告终止了;只是夜间的巡逻,仍旧持续施行。亦即,自卫警勤团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夜间巡守队,由几户組成一队,每户派出一个男人,依照每晚几个人为原则,轮流巡守所有队员们的住家四周。虽然后来警视厅赞成废除巡守队,同时,队员里也有人强烈反对,但是,经过多次投票表决的结果,由于每次皆是赞成者占多数,所以还是维持不变。

像我这样,在XX厅担任书记,年纪已经四十好几,很快就可以退休享福,却因为家中只有夫妻两人,尽管相当困扰,还是必须每个星期轮值一天的,敲打着梆子去来回巡逻。

言归正传,再回头谈那天晚上的事情。在午夜十二点交班的时刻,暴风雨终于正式来袭。我比交班时间稍晚前去时,前一班队员已经回家,临时岗哨里,只有陆军上校退役的青木进也、和自称是新闻记者的青年松本顺三两人坐着等我,两人连外套也没脱。

青木是这支夜间巡守队的队长,至于松本记者嘛——大概是采访记者吧——他则是从商店街来这儿避难、暂住在距离我家隔邻两、三间的房子里。

成立夜间巡守队,唯一的好处应该是:让住在同一高级住宅区,如介壳大小般的——大一些的像蝾螺、小一些的如蛤蜊的房子,却硬要用围墙隔出,比猫额头还小的庭院,明明邻居庭院,看得一清二楚,却视若未睹、从来不互打招呼的所谓“知识阶级”们,捐弃成见地成为朋友,而且,因为加入来自各方的避难人们,能由从事各种不同职业的人身上,获得许多不同知识吧!

只是,这类知识因为太不正确了,导致后来常被讥嘲“是夜间巡守队员讲的吗?那就……”

肯木感觉上比我还年长,不过,他却是夜间巡守队的热烈拥护者,同时也是属于鹰派的扩张军备论者;松本则因为年轻,是废除夜间巡守队的急先锋,当然也是缩小军备论者,所以,他始终无法忍受青木的论调。果不其然,在每隔三十分钟,敲打梆子巡逻的空闲时间,两人就开始一场不逊色于暴风雨啸吼般的争辩。

“其实也难怪有人趁火打劫。在那场震灾最严重的时刻,一百个拿竹枪和木剑的自卫警勤团员中,只有五个武装军人。”青木上校说。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需要增加军队吧!……”新闻记者反驳道,“我认为问题在于:以前的陆军,太过重视‘精兵主义’,以为只要军队有训练就行,一般民众并未接受多少训练,尤其是住在高级住宅区的知识阶级,只会耍耍嘴皮子,却厌恶在他人底下做事,完全无法遂行团体行动。自卫警勤团发挥不了作用,和增加军队根本是两码子事。”

“但是,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地震后军队所发挥的作用吧?”

“这点我承认,”青年回答,“不过,并非因为这样,就该放弃缩小军备的论点。虽然在此次震灾之后,出现物质文明过于脆弱、无法对抗大自然威力的论调,但是,这是以偏概全。我们拥有的文化,不是这次地震就可破坏得了的,事实上就有很多建筑物,半点都未曾受到影响,不是吗?这表示,如果能够完全运用我们所拥有的科学,应该可以抵抗大自然的肆虐至某种程度的。我们真正的文化,只存在于帝都东京,如果日俄战争以后,所花费的半数军备经费,能够用于帝都的文化建设,帝都就不至于蒙受像此次的惨重损害了吧!……可见更必须缩小军备。”

我一边听着青年混杂在令人忧郁的暴风雨声中的长篇大论,一边打盹,但是,青木的声调突然转髙,让我睁开惺忪的睡眼。

“不,无论如何,都不可废掉夜间巡守队!……先别说好与坏,至少每个家庭都付出牺牲地,担任夜间巡守,却只有福岛那家伙有问题,像那种人的房子,最好被一把火烧掉。”

看来,上校还在为夜间巡守队的问题,和松本死抬杠,只是口角余沫顺势转移到,一直是他的嘲骂对象、住在他家正背后、最近豪宅刚落成的屋主福岛身上了。

我大吃一惊,心想:如果两人吵起架来,我只好出面劝架了。还好松本沉默不语,总算没事。

凌展一时三十五分过后。我留在岗哨里,他们两人出发,进行最后一趟的巡逻。当时,暴风雨正达到巔峰。

一点五十分——倘若要问我:为何如此精确地记得时间,那是因为,岗哨里有时钟,我又无所事事,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先看时间——松本独自敲打着梆子回来了。我问他:青木哪里去了,他说青木表示要回家一趟,所以,两人在青木家门口分手。

两点整,青木也回来了。

不久,下一班的人们来到,彼此稍微寒暄之后,我们就离开,走出岗哨,我和松本向左,青木朝右,三人就此迅速分手。

就在我们正好来到自家门前附近时,却听到从远处呼啸的暴风雨中,传来有人叫喊的声音。

我们拔腿往前跑。一看,是青木上校狂喊着“失火了”。

我忽然闻到似是砂糖烧焦的味道,忍不住喃喃自语:“是砂糖烧焦了吧!……”

我们和从近邻跑来的人们,合力用事先备妥的水桶汲水,在暴风雨中全力灭火,靠着众人同心协力,火势尚未来得及扩散就告扑灭。但是,福岛家却已经被大半烧毁了。火源似从厨房蹿起,厨房、餐厅和女仆房全部烧毁,只有客房和起居室,完全未受火势波及。

累得精疲力竭的人们,一面祝福灾祸未扩大,一面松了一口气。由于家中过度安静,我感到奇怪,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悄悄进入客房,在应该是和起居室交界处,发现一个乌黑的块体,以手电筒灯光一照,确定是个男人。

紧接的瞬间,我不禁惊叫出声,连连后退两、三步——是尸体!……榻榻米上滴落的血滩,已经渐渐变黑。

听到我的叫喊声,将火扑灭以后、正要松了一口气的人们,慌忙蜂拥进来。在众人所提的灯笼照亮下,确定那是一具遭残杀的尸体。无人敢试着接近。

不久,有人以高举的灯笼光,照向里面的房间,一看,里面有床铺,床上倒卧着两个人,分别是似想爬出床外的女人和小孩。

很快地,从聚集室内的人们口中证实,死者是留下来看守这栋房子的夫妇,和他们的孩子。福岛的家人都回家乡避难,虽然福岛留在这里,不过,好像今天傍晚也回家乡去了。

我一边听着人们窃声交谈的内容,一边望向尸体方向,很惊讶地,松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仿佛抱着尸体般正在调査,那种神态,充分展现他是个老练的采访记者。

他用手电筒照着,爬进后面的房间继续调杳。我对他的大胆,顿时肃然起敬了。

不久,天际露出曙色。

松本似乎也结束了对尸体的调査,从后面的房间出来。但是,他对一旁的我视若无睹,只是不停地转头环顾起居室。我追着他的视线,朝向已经稍微明亮的窗户,只发现角落的榻榻米,被掀起一块,地板也被掀开。松本有如飞鸟般冲过去。我也不由自主地追在他身后。

仔细一看,被掀开的地板附近,翻出了一张纸片。见到纸片,松本很惊诧地一度想捡起,却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而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我悄悄地从他身旁,看着地板上的纸片,见到上面写着符号一般,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内容。再转头看他的记事本,发现已经写上了与纸片相同的符号。

“啊,原来是你?”察觉我在他身旁,松本急忙一边合上记事本,一边说,“怎么样?……不过去火灾现场那边,调查看看吗?”

我默默跟着他,走向被烧毁的现场。半毁的家具凌乱散落,焦黑的木头,犹噗噗噗地冒着白色蒸气。火源似乎确实起自厨房,但是,找不到任何疑似纵火痕迹的奇怪物品。

“你认为如何?看来真的是砂糖烧焦了。”松本指的是一个上端已经被切掉、只剩下底部的玻璃制大壶,壶底黏着黑色的板状物。

我的内心,一方面惊异于这位青年的机敏,居然连我在听到青木的叫声,赶过来之时,嘴里喃喃自语“是砂糖烧焦了吧!”的声音也听见,一方面也只好肯定:壶中的东西,就是烧焦的砂糖没错。

他开始在四周进行缜密的调査。不久,由口袋里取出毛刷,从地板上扫了些什么东西,在记事本中撕下的纸上,很慎重地拿给我看。纸上是无数滚动的白色小球。

“是水银吧?”我说。

“不错。应该是放在这里面的吧!”他回答,同时,让我看一块约莫直径两分位左右的玻璃管碎片。

“应该是温度计破了吧!”我一边感到他真的很优秀,一边回答,“这和引起火灾有什么关系吗?”

“温度计不会留下这么多水银的,”松本答道,“但是,是否与火灾有关联,我就不知道了。”

没错,不应该会知道的。这位青年的活跃能力,让我不禁觉得,他很可能已经找出秘密的关键。

外头开始扰攘起来,很多人纷纷进来。是检察官和警察一行人。

我和青年记者告诉一位警官,表示我们是当夜值班的巡逻队员,因为听到火警的最初发现者——青木的叫声,因此才匆匆赶抵了现场。警官要我们暂时在一旁等候。

该名男性死者年约四十岁,四周留有似乎经过相当激烈打斗的痕迹。尸体是左肺被锋利的刃物刺中,一刀致死,应该就是遗弃在现场的削皮用的小型切菜刀。女性死者则年约三十二、三岁,上身突出床外,似乎想抱住孩子,却被从背后刺中一刀,同样贯穿左肺而死。

餐厅和客房——三人所睡的房间——交界的纸门,被切菜刀砍得破破烂烂。枕畔的茶几上有点心袋和盘子,盘子里有似乎是临睡前,吃的苹果留下的皮。除此之外,可疑的事物,只有地板被掀起,以及留有奇怪纸片这两点。

讯问开始了。首先是青木接受讯问。

“夜间巡逻交班之后……对啦,应该是凌晨两点二十分过后吧!我回到了家……由于绕向正门有点远,所以打算穿过福岛家庭院,进入我家的后门,却在厨房的天井,见到红色火光,因此大叫出声。”青木说。

“庭院的木门是开着的吗?”检察官问道。

“夜间巡逻时,常常会进入庭院查看,所以每户的木门都是开着的。”

“发现起火之前,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巡逻过这边的?”

“应该是快凌晨两点吧!是不是,松本?”青木囬头望着松本。

“应该是吧!……”松本点了点头,“巡逻后回到岗哨,大概是一点五十五分,所以,在这处家门前与你分手,应该是十分钟前。”

“你说‘在这处家门前分手’是怎么回事?”

“不,我们是一起巡逻的。但是,我有事得回家一趟,所以,松本就单独回了岗哨。”

“同样是穿过庭院吗?”

“是的。”青木回答。

“当时没有异状吗?”

“没有。”

“你为什么回家?”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警官来见检察官,报告验尸结果,已知行凶时间是夜间十点左右,而且,因为孩童的尸体,外观并无任何异状,已经送往解剖,同时点心盘也送往鉴定课。

由于时间关系,刑警们争论的焦点,似乎在于命案可能与火灾有关联。亦即,某歹徒与遇害的男人,经过一番搏斗之后,用枕畔的削皮切菜刀刺杀了男性被害人,接着自背后,刺死想带着孩童逃走的女人,然后,考虑到隐藏尸

体而掀起地板,又觉得不妥,所以才砍烂纸门,用来引火焚尸。

“但是,在层层严密的夜间巡逻中,凶手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逃掉的呢?”一位刑警提出疑点。

“那并不困难,”松本打岔,“夜间巡逻是下午十点开始,只要在之前潜入,再利用火灾发生现场一片混乱时,就能够顺利逃离;或者,利用两次巡逻间的空当,同样也可已顺利逃逸。”

“你是什么东西!……”刑警好像有点动怒,“一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态度。难道你亲眼看见凶手逃走吗?”

“我若见到早就逮住了。”

“哼!……”刑警似乎更被激怒,“住嘴!……别再胡说八道了。”

“我不可能住嘴的,”松本淡淡说道,“因为我还有事,必须向检察官先生报告。”

“什么事?”检察官问。

“刑警先生们好像有些误解了。孩童方面如何我是不知,但是,其他两人并非被同一个人所杀。杀害女人之人与杀死男人的家伙不同。”

“什么!……”检察官的声调提高了,“怎么说?”

“我是说,是不同的家伙杀死了这两个人。两人确实是被同一凶器所杀,也同样是左肺被刺中,可是一个是从前面,一个是由背后;但是,由背后刺入左肺,通常有点困难,不是吗?……还有,请你看一下纸门被砍的切口,全部是一直线由左向右。因为刃物刺人的部位,会形成较深的穿孔,随着往下划则愈来愈浅,一看就知道的。另外,你们……”松本转脸望向刑警们,接着说,“看到苹果皮了吗?……削下来的皮连接得很长,不过却是由左往右卷,这表示削果皮的人是左撇子。砍刺纸门的人是左撇子,刺杀女人的也是左撇子,但是,刺杀男人的却是右撇子。”

检察官、刑警和我……不,包括在场所有的人,都半茫然地倾听这位青年,毫无炫耀意味的说明。

“原来如此,”检察官打破沉默,“也就是说,女人是被死在那边的男人剌杀的?”

“没错。”青年简单扼要地回答道。

“但是,那个男人难道是被某人,用他自己携带的凶器剌杀的?”

“与其说是‘某人’……”青年松本说,“还不如说是‘那个男人’比较恰当。”

在场的人再度震惊了,每个人都默默凝视着青年。

“警探先生,你不记得那张纸片了吗?”

“是的……”探长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呻吟般地接着说,“是的,经你一提,我也想起来了,这的确是那个男人的事件,当时……”

“对了!……”青年记者松本点了点头,“当时我是个负责采访的小记者,采访过这桩事件,而在以‘谜样男人偷窃事件’,喧腾一时的岩见庆二的房间里,见过这张纸片。”

听到“岩见”两个字,我顿时大吃一惊。

岩见!岩见!那个男人又和这次事件,扯上关系了吗?当时报纸上以大幅标题,竞相报导的岩见事件,我觉得很有趣,而曾经仔细阅读过。

没错,难怪松本先前会比对记在记事本上的符号!……

在此,我还是将当时报纸报导的内容原貌,告诉各位读者吧!这位自称是“上班族岩见庆二”的谜样青年,其事件如下。

去年六月末的某个晴天午后,这位岩见庆二身穿白色条纹长裤、黑色骆马毛织上衣,搭配草帽、白鞋、蝴蝶结领带,完全是当时年轻上班族惯见的潇洒打扮,昂首挺胸地——他的胸口口袋里,放着这个月份的薪水袋,以及另外一个本来以为今年已经泡汤、没想到却意外获得的奖金袋。由于是孤家寡人一个,扣除掉西装店每月应付的贷款,和给宿舍老板娘的房租,算一算应该还剩下一些——一边想着实际上不会买、却很想要买的东西,一边走在银座街头逛商店橱窗。

散步应该是不窬要花钱的,但若是身上带着花掉也无所谓的钱,逛着展示虽然绝对不会买、内心却又很想买的商品的橱窗,那种“愉快”的心情,是没有经验之人,无法领略得到的。岩见此时就是沉浸在这种“愉快”中。

他驻足在某舶来品店门前。此时若有人正在机敏地观察他,一定会注意到,他轻轻拉住上衣衣抽。这是因为他出神地望着橱窗里,摆着某个同事拥有、自己也一直想要的黄金袖扣时,忍不住对自己的烂袖扣感到羞耻,而无意识地用手遮掩。

好不容易勉强离开那个橱窗,他继续朝向新桥方面走。这回,他在某间大钟表行前驻足了。他也很想拥有K金手表,不过当然不会真的买下。

紧接着,他稍微加快了脚步,沿途边想着“想要却不买的东西”,一边踱过新桥,从玉木屋转角右转,走了约莫十尺后,左转进入了横巷内。

这时,他忽然将右手伸入上衣口袋。由于手碰到某样陌生东西,他一边在想“是什么呢?”,一边拿出一看,是个小纸包。急忙打开,发现:“啊,这不是刚才自己很想要的黄金袖扣吗?”

他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就在此时,感到左边口袋也沉甸甸的,慌忙拿出时,却是K金手表。他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了,感觉上仿佛置身童话世界里,只要魔法天使答应,任何自己想拥有的东西,都能够立刻出现。

可是不容他继续呆然若失,他拿着K金手表的那只手,已被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背后站着一位髙大的陌生男人!他被强迫和陌生男人,回到刚才的舶来品店,在他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间,店员们表示是这个人没错,不过并未失窃其他东西。等被带回钟表店时,终于也逐渐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表店的老板一见到他,立刻说就是这个人没错。刑警——那个高大男人当然就是刑警——马上开始搜査岩见全身,从腰际口袋找出一枚戒指,是个闪闪发光的戒指!

“真是人不可貌相哩!……”刑警望着岩见,说道,“你是老手吧?”

“别开玩笑了,”明白事态严重,岩见拼命辩驳,“我完全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别装蒜了!……你买袖扣、手表是你的事,但顺手牵羊,偷了钻戒就不应该了。不过坦白说,你的手法倒是一流。”刑警说道。

“我没买手表或戒指,”岩见解释,“只要看我身上的钱就知道了。”

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从内口袋里拿出薪水袋和奖金袋,却立刻脸色大变。因为,袋口已经拆封了。

看到这情景,刑警感到不解,声调缓和了:“跟我回警视厅再说。”

到了警视厅,岩见毫无惧色地,表示自己不知情。听完他的说明,探长沉吟不语。如果岩见所说属实,那么这就是一桩很奇妙的事件了。

此时,探长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件事,那是当他听到岩见是位于XX大楼内的东洋珠宝商社职员时,想起两、三个月前,发生的白昼抢劫事件。他立刻问岩见,很惊讶地,岩见竞然是和该事件关系最深之人。白昼抢劫事件的来龙去脉如下:

时间是再过两、三天,就到赏花季节的四月初旬某个阴霾日子的正午。在XX大楼十楼的东洋珠宝商社负责人室里,负责人想要收起当天由分店,送达的几颗钻石,正准备打开金库(保险箱〉。所谓的“负责人室”,是将所有员工办公的长方形大房间的一部分隔出凹间,只有一个入口能够进人,而入口附近是秘书岩见坐镇。

负责人正要往金库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某种声响,回头一望,发现有个蒙面人握枪站在背后,脚边倒着一个男人。

蒙面人瞪睨着呆立的负责人,慢慢地走近,正想抓起桌上钻石的瞬间,背后响起异样的叫声——是倒卧在地的岩见秘书发出的声音。蒙面人迅速退往入口。

接下来的瞬间,办公室里的员工,蜂拥冲向负责人室入口时,只见到岩见一边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快叫医生!”一边冲出来。

员工们慌忙想进入室内时,却与脸色苍白的负责人撞在一起。

“蒙面人在哪里?”负责人喊道。

但是,员工们却满头雾水。先是岩见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冲了出来,紧接着是负责人叫着“蒙面人在哪里?”冲了出来。进入室内后,员工们第三次震惊了,因为,里面倒着呼吸已快停止的岩见。

逐渐了解的事情原委是,酷似岩见或乔装成岩见的歹徒,趁正午人少堂而皇之地穿越办公室,蒙面后等待机会。等见到负责人转身,想打开金库的瞬间,立刻扑向岩见,并用手枪枪柄攻击,然后迫向负责人,却因为应该已晕厥的岩见呻吟出声,才无法得逞地逃离。

负赍人在歹徒逃出后,急忙将未被夺走的钻石丢进金库,关闭库门后追出。

当多数员工跑入房间时,歹徒又冒充岩见,一面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快叫医生!……”一面迅速冲出门外,员工们被他所骗,等进入房内见到倒地的岩见,众皆哑然。而此时歹徒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负责人欣喜于钻石平安无事,制止哗然打算报案的众人,转身回自己房间,为求慎重起见,重新打开金库检査,这才发现,少了一颗时价数万元的钻石。看样子似乎是机敏的歹徒,趁负责人未丢进金库前,已经先行窃走了宝石。

接获报案赶抵的刑警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负责人和岩见接受严密的调查,但是,负责人的话,完全可以采信,而岩见当时,也几乎是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毫无可怀疑的余地。

知道银座街的盗窃嫌疑犯岩见,乃是白昼抢劫事件的关系人之后,探长更加慎重侦讯。可是,岩见只是极力辩称,自己完全不记得,曾经有购物行为。问题是,警方在他身上,当场查获赃物,还是将他判处拘留处分,送往拘留所。

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起事件。半夜一点左右,拘留所的警卫巡逻之际,由于被交代:对这位奇怪年轻人要特别注意,所以特地去看其状况,却很惊讶地发现,岩见不知何时,已从拘留所消失。

警视厅里一片骚乱,视同重大刑犯脱逃,立刻部署紧急警网,但是直到天亮,仍然一无所获。到了上午十点左右,才顺利在其住处将他逮捕。那是因为,刑警虽然认为:可能会白费工夫,仍在他的住处监视,十点左右,发现他一脸茫然地踱回家来。

他的回答再度出乎警方人员意表。说是在深夜十一点,有巡佐到拘留所来带他出来,表示他的嫌疑,已经洗脱而将他释放。由于夜已深,而且,经历这么一番莫名的纷扰,让他忍不住想纾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加上手边也有钱,于是搭电车至品川某酒楼,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你们一下子放我,一下子又抓我,岂非把我当做玩具?”岩见不满地说道。

XX巡佐立刻被找过来。岩见指认就是他,但他却表示,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另一方面,品川的某酒楼,也有刑警前往调査,结果不论是时间或其他各点,完全如岩见所述。

专门擅长处理智慧型犯罪和强力型犯罪的刑警们,齐聚一堂进行商议,结果大多数人的看法是,这次事件,也与以前的抢劫事件一样,有某人在背后操控毫不知情的岩见,岩见本身无罪。

但是,这位不幸的青年,终究未能获释。这是因为,XX巡佐激愤自己被乔装的歹徒利用,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仔细调査岩见的住处,找到一张写有奇怪符号的纸片。而且,钻石事件虽然因证据不充分,判处无罪,可是,偷窃事件却因为他身上査出赃物,店员们又证明,是他本人无误,终于被起诉判处两个月徒刑。

“当时我是负责采访的记者,对这桩事件很感兴趣,也曾去岩见的住处调査过,所以,至今仍记得这些奇怪符号。如果能够检测出这张纸片的指纹,就可以更加确定了。”松本说道。

检察官接受松本的意见,正在与刑警们会商时,一位巡佐带着身材肥胖、神情卑微、年龄约莫快五十岁的绅士,从外面爬进来。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福岛。

福岛一见到倒卧的尸体,立刻脸色苍白,全身发抖。检察官略显紧张地开始讯问。

“是的,是帮忙看守房子的夫妇没错。”福岛慢慢恢复冷静,回答道,“丈夫姓名是坂田音吉,是曾来我家工作的木匠,浅草桥场人,手下有两、三个徒弟,绰号叫左撇子音吉,在他们那一行里,颇有知名度。他做事挺认真,稳重可靠。但是,在这次地震中,他最大才十岁的四个孩子中,前面三个失踪了,只有两岁的小儿子,被母亲抱着逃出获救,让他内心悲痛不已。

“我因为让全家回家乡避难——当然,我自己因为生意关系,无法离开东京,只好留在这边,只是偶尔回家乡一趟——所以,便特意请这对夫妇帮忙看守房子。我是昨天傍晚回家乡,今天早上才又赶回来的。”

“他们两人昨天的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呢?”检察官问道。

“没有。”福

岛摇了摇头。

“最近有客人找坂田吗?”

“没有。”

“你曾做过什么遭人记恨之事吗?”

“应该没有,”边说时,福岛见到站在一旁的青木,“不过,坦白说,最近这个町内,有人相当恨我,因为我没有参加町内的‘夜间巡守队’。像那位青木先生就最生气,曾经讲过——最好我的房子被烧掉。”

检察官瞄了青木一眼。

“胡说!……”青木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你的意思是……是在说我纵火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福岛冷然回答,“我只是陈述你说过的话。”

“青木先生,你说过那样的话吗?”检察官和蔼地问道。

“是的,那是一时激愤之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火灾的?”

“我刚才讲过了,约莫两点十分左右。”

“依火势延烧的状态,应该是火舌蹿起后,已经过二、三十分钟,而你在那之前的一点五十分,穿越这栋房子的庭院……对吧?”

“是的,”青木似乎有些不安地回答,“但是,检察官先生,不会是……”

“不,我现在只是正在调查事实,”检察官严肃地说道,转脸朝向福岛,“你家有保火灾险吗?”

“有的,有保家人一万五千元、动产七千元的火险契约。”

“财产都留在家中吗?”

“因为叫不到货车来搬运,所以,除了随身物品带回家乡之外,其他都留在这里。”

“命案方面,你心里是否有眉目?”

“这……我一无所知。”

这时一位刑警来到检察官身旁,低声说话。

“松本先生,”检察官叫着青年记者,“尸体解剖和其他结果,已经知道了。虽然这是除办案人员以外之人,不应该知道的事,不过基于你方才对本案有益的协助之意,我打算告诉你,请过来这边一下。”

检察官和松本走向房间角落,低声交谈。由于我的位置最靠近,也断断续续听到谈话内容。只听到松本说“什么,氯酸钾中毒?这……”之语。

从片段听到的内容可以知道:桌上的点心袋里,放着红豆饼,饼内含有微量的吗啡。点心袋是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在涩谷道玄坂的青木堂点心店购买,购买者的容貌醅似岩见。但是,红豆饼原封未动,孩童却是死于氯酸钾中毒。

不久,检察官回原座,再度开始讯问:“青木先生,夜间巡逻的交班时间,已经快到了,你却还抽空回家,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青木回答,“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理由。”

“如果讲不出理由,对你非常不利。”

上校沉默,没有回答。我担心不已。

“你刚刚的意思是说……”福岛开口,“火灾发生的时候,青木先生到过我家吗?”

“你没必要问这些事!”检察官说。

这时,松本从隔壁房间,抱着一册大部头的书走出。

“福岛先生,看样子你也曾经学过药物学,拥有相当不错的书呢!以前我也稍微涉猎过这门学问,山下教授的《药局法注释》可真的是一本好书。我本来几乎忘掉了,见到这本书才想起,毕竞氯酸中毒很罕见。”

由于事情过于突兀,松本转脸面向检察官:“我读过山下教授的《药局法注释》,书上写着氯酸过量会致死,所以,中毒致死是非常可能。不过……”他将翻开的书递向检察官,接着说,“我在书上发现这个。”

“是什么?……”检察官疑惑地看着松本的手指向之处。书页上写着:

氯酸钾,与二氧化锰、氧化铜等氧化金属,混合加热至二百六十度到二百七十度时,会释放出氧气,因为它在高溫时,是最强烈的氧化剂……另外,在氯酸钾中加入二倍分量的蔗耱混合,于此混合物中滴入一滴浓破酸,立刻起火燃烧。

“我们最初发现火警时,闻到了砂糖的焦味,而调査现场时,发现玻璃制的大糖壶,坏掉的底部焦黑如炭。因此,我认为这是利用氯酸钾因硫酸而分解,产生过氧化氯的性质来引火燃烧。”

“原来如此,”检察官点头了,“这么说是凶手为了纵火,而混合砂糖和氯酸钾后,再滴加硫酸?”

“不,我想不是凶手。原因在于,杀人与纵火之间,有相当长的间隔,而且这些药品,可能很早就已调配好了,大概傍晚吧!……”

“你的意思是……?”

“孩童可能是死于母亲在牛奶里掺人砂糖。因为砂糖内已掺入氯酸钾,所以孩童才会中毒。”松本顺三推测道。

“嗯!……”检察官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我想事件已经稍微能够解决了:孩童中毒后痛苦挣扎,最后终于死亡;他的父亲先前已在震灾里,失去了三个孩子和自己的家,现在又失去最后一个,绝对会气急败坏,对不?于是突然抓狂,由背后刺杀妻子,再狂乱地砍毁纸门。这时,那位岩见不知何故潜入房间,已狂乱的父亲,当然连岩见也想杀害,于是两人发生一场搏斗,结果反被岩见所杀。不是岩见纵火的原因是,一方面他可能无药物上的知识;另一方面则是,他没有必要采取如此麻烦、又费工夫的方法。”

“那,纵火的歹徒是?”

“可能是想要烧掉这栋房子的人吧!……因为保险金额相当高。”

“你别太过分!”一直默默听着的福岛忽然怒叫道,“你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我为了保险理赔而纵火,太可笑啦!更何况,那天晚上我不在家。”

“你如果在家,就没必要利用氯酸钾了。”松本顺三反驳道。

“还讲这种话?就算当着检察官面前,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检察官似乎很佩服这位青年记者的冷静态度,并未制止。

“既然你这样坚持,我只好代替检察官先生说明了。没错,你的巧思令人钦佩!我在现场拾获玻璃管碎片,还有少许水银。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透其用途,但是,听到孩童是因氯酸钾中毒致死,我开始调査《药局法注释》,终于明白真相。”

松本顺三转脸朝向检察官,接着说:“检察官先生,在氯酸钾和砂糖混合物上,滴一滴硫酸,是的,仅仅只要一滴,立刻会引起熊熊火势。没有办法让一滴硫酸,在适当时间自动注入吗?有的,就是利用水银柱。这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巧思!……

“将直径一公分的玻璃管——也就是正好如这块破片大小的玻璃管弯成U字形,封闭一端,倾斜着从另一端,缓缓注入水银,将管内完全注满,然后将U形管恢复至原来的位置,水银柱就会稍微下降。如果两端都开口,水银柱会在左右相等的高度静止,但是因为一端封闭,由于空气压力影响,水银柱会保持一定高度,左右高度差约七百六十毫巴,这也就是所谓的大气压力。所以,若是大气压力减弱,水银柱的高度,自然而然就会下降。

“昨夜两点钟左右,东京处于低气压中心,根据气象台的报告,下午五时左右的气压,大约为七百五十毫巴,凌晨两点为七百三十毫巴,也就是相差二十毫巴,亦即,封闭端的水银柱,下降了十毫巴,而开口端的水银柱,对应上升了十毫巴。若本来就在开口端的水银上,滴入少许硫酸后放置不动,硫酸当然会溢出了。”

松本转头望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福岛,接着说:“福岛先生,你为了诈取区区数万元,首先杀害单独看家的孩童,接着再害死其母亲,然后连父亲也害死,并且更企图嫁罪于青木先生,简直就是罪上加罪。如何,你愿意俯首认罪了吗?”

福岛全身发抖,默然无语。

检察官一边赞许着青年记者的明快判断,一边说道:“松本先生,你实在是位可怕的人物。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进入我们警界,将是警方之幸!……对了,关于岩见潜入的理由,以及携带掺杂有毒药的点心袋的理由呢?”

“这个……坦白说,这我也不知道!”青年记者松本语气肯定地回答。

两、三天后,报纸报导出岩见被捕的消息。他的自白与松本的推测,完全吻合,不过,对于潜入福岛家的理由,他却坚决不说。

此后,我没有机会见到松本。我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每天在如战场般混乱的涩谷车站,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往返于办公室。

某日,我像平常一样地,爬上坡时,被人叫住了,一看,原来是松本顺三。他微笑地表示,有些事要问我,所以,我们就进入了玉川电车车站楼上的餐厅。

“岩见好像被逮捕了?”我开口就说。

“似乎终于被捕了。”他回答。

“一切都如你推测的啊!”我赞美道。

“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淡淡地回答,“对啦,我想问的是,福岛家的房子,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这个嘛……应该是今年五月份开始建造,地震前不久才刚落成。”

“在那之前是空地吗?”

“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地。当然,崖边筑有石墙和石阶。”

“啊,原来如此。”

“那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只是希望当做一点参考罢了。”

之后,松本顺三竟然不再触及岩见事件,只是很有兴趣地,谈一些当新闻记者的各种经验。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镶金边的漂亮琥珀烟斗,边抽边向我炫耀。

与他分手后,我回家,正想换衣服时,伸手入口袋,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刚刚松本所抽的烟斗。我绞尽脑汁地思索,却就是想不出,烟斗会在我口袋里的理由。

我非常困感,心想应该还给松本,却就这样想着想着,过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机会。

某日,我接获一封厚厚的信。看信封背面,寄件人是松本顺三。我急忙拆封阅读,读完后,情不自禁惊呼出声了。

信的内容如下:

久未见面,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也未可知。我渐渐明白,那位岩见的奇怪行动,与那个暗号的意义了。因为你对这桩事件非常有兴趣,所以我告诉你事件始末。

首先从偷窃事件谈起吧!……那桩事件,岩见应该是无罪。因为他不仅没有郢样巧妙的伎倜,就前后状况而论,他的行动,也足以证明他没有罪。那么,他身上携带的物品,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还记得在XX大楼的白昼抢劫事件中,歹徒乔装成岩见吧!……而在银座事件里,乔装成岩见的歹徒,也同样地活跃。这个歹徒看到岩见站在舶来品商店前,一脸想要拥有袖扣的神情,就在岩见离开后,进入店内购买袖扣。接下来同样又买了手表,伺机去进岩见的口袋。

等到岩见走到芝口附近,首度发现袖扣、茫然若失之际,他趁隙取走岩见口袋里的奖金袋,再趁岩见发现手表,第二次吃惊之际,抽出袋内的钱,同时将奖金袋偷偷放回岩见的口袋,偷来的钻石,则丢进了长裤腰口袋,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

紧接着就是岩见被刑警逮捕,带去让店负和老板指认。这个歹徒见到岩见,被自己陷害入罪,又冒着危险,趁深夜乔装成刑警,带出岩见,原因何在呢?那是因为他跟踪在岩见身后。因为岩见如果做过某项不法情事,将赃物藏在某处的话,在因窃盗嫌疑被捕又获释以后,一定会因为担心,而前往藏放处查看吧?而这就是歹徒的目的。

岩见藏起什么东西呢?就是在抢劫事件中,遣失的那顆钻石。

潜入商社的歹徒,因岩见的叫声而空手逃走,当负责人慌张地抓着桌上的钻石,放进金库的时候,掉落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教。负责人去追歹徒时,岩见一定是发现钻石,一时起了贪念,迅速将钻石藏入地毯下,然后假装昏迷不省人事。

歹徒从报纸上,知道钻石遣失一颗,绝对会认定:是岩见动的手脚,而想尽办法要夺回钻石。当然,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调查,所以,绝对已经看穿那张纸片上的符号,是标示藏放钻石的地点。不过,那也只是岩见用来帮助记忆的符号,藏放地点,是他很容易记得之处,暗号只是辅助记忆而已,就算解明暗号之谜,也无助于知道地点。

因此,歹徒才选择让岩见先被警方逮捕、自己再设法放走他的这种方法。可是,这个如意算盘,也因为岩見去了品川的荒唐行为,而遭到了破坏。当然,事后想想,岩见藏放的场所,连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幸好歹徒很偶然地,知道了钻石的藏放处。那是因为:在此次事件中,岩见潜入了某栋房子,让歹徒猜出钻石一定藏在房子里面的某个地方。这么一来,事情就很容易了。纸片中长方形角落,有箭头的符号表示石阶的转角,S、S、E是指北针的南南东方,31当然就是三十一公尺,逆丁字形代表直角,W-15是向西十五公

尺,亦即“由石阶转角,朝南南东前进三十一公尺,再转直角向西十五公尺”。

岩见藏放钻石时,该土地上只有石阶,其他则是一片草坡,这点你最清楚。可是在岩见因窃盗罪服刑、失去取出钻石时机的期间,裼岛在那块土地上盖了房子。所以,岩见一出狱,立刻就监视着福岛家,时刻等待机会,最后终于送了掺入吗啡的点心,给帮忙看守房子的夫妻,企图迷昏他们后,再从容地取出钻石。然后,很幸运地碰上暴风雨,他趁机潜入。

问题是,帮忙看守房子的夫妻,非但没有昏睡,还被杀死于当场。

地板会被掀起的原因,就是为了找钻石。郅么,钻石怎么了呢?

不用说,当然是被我拿走了。我想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就是白昼抢劫XX大楼的歹徒。

为了证明我的功力,同时也算是让你对我永远纪念,我在你的内口袋,放入了那只琥珀烟斗,所以,你没必要感到讶异。那是我花钱买来的东西,不会有麻烦了,请安心使用。

(发表于《新青年》大正十三年六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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