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清楚自己的做法很无礼。明知无礼,我却还站在屋外偷听,是有很多原因的……但是,偷听总归不像话,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要出来露个面……”

男子脸上的烧伤痕迹,让他那红黑泛光的面颊,微微吊起。他轻轻地在拉门外坐了下来。

贞二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男子那张烧伤的脸。阿柳老夫人和松代两人,则是一脸纳闷。

“哦,是吗?……”矶川警部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快,“好了,那就请你进屋来吧。本来我们还打算,过一会儿去找你,问一问情况呢……”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田代启吉走进屋里,轻轻地拉上了身后的拉门,他冲屋里的众人,微微低头致意。

“刚才听了松代小姐的讲述,我实在是有些话,必须跟诸位说一说……不知各位是否有空听我讲述?”

“嗯,你说吧。请坐。”矶川警部稍稍挪动一下身子,让出了一小块地方。

“谢谢!……”田代启吉再次低头致谢,“在讲述之前,我必须先说出我的身份来。可以吗,松代小姐?”

“嗯……”

“你应该不认识我吧?”

“呃……这个,确实……”松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的表情。

“嗯,也难怪你会不认识我。但我其实,和你出生在同一个城市里。而且,在由纪子被收留到神户的叶山家之前,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很密切了。如果再说得详细些,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已经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了。”

看到田代启吉瞥来的目光,贞二的脸颊骤然涨红了。

“哦,这样啊。那么……”矶川警部赶忙在贞二开口之前接话道。

“嗯,对于我来说,由纪子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所以,我一直都无法忘记她。可是,由纪子却被神户那边收留了。毕竟她天性如此……还在故乡的时候,就有传闻说,她和许多男人,都发生过肉体关系。至于她的父母,是否知道这一点……她去了神户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不已。一想到不知道她在神户,是否又会另寻新欢,我就日夜寝食难安。”

“哦,这样啊……”矶川警部微微点了点头。

“嗯……可不巧的是,当时我自己被军队征召,无法离开,这让我越发忌妒。后来,我患了肺浸润……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我也因此免于兵役。”

“我明白了,之后你就追着由纪子,到了神户?”矶川警部不由得,往前挪了挪身子,金田一耕助、阿柳老夫人和贞二三个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田代启吉。

“是的,征召命令解除之后,我便立刻飞奔去了神户。到了神户一看,果不其然,由纪子早就已经有了其他男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山让治,”

田代启吉瞥了一眼贞二。

“自不必说,我当时也曾多次,悄悄地约由纪子见面,希望能够和她再续前缘。而她有时候也会答应我,发生那个……肉体上的关系。但是,她始终不愿意与让治分手。”

“啊,是吗?……”矶川警部看了一眼贞二。

“这么说,由纪子当时,一面和让治保持关系,一面又和你,再次有了肉体关系?”

“对。虽然她这么做,也有希望我保密的目的,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多情。而且,男人们也正是被她的多情吸引住了。”

“嗯……嗯,然后呢?”

“是的!……但是,话虽如此,我还是无法忍受那种状况。想来想去,我还是希望,能够把她据为己有,把她带回故乡去。当时我下定决心,闯入了叶山家,准备和让治好好谈谈。不……应该说是偷偷地潜入更贴切吧。而那天晚上,正好就是三月大空袭发生的夜晚。”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矶川警部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

“然后呢?……”

“嗯……”就连田代启吉自己,此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潜入让治的卧室后,我发现让治已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死了。不……他是被人杀了。而且,由纪子的胸口也受了伤……”

“啊!……”松代忽然怕得浑身发颤,“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了……这些事、这些事都是我干的……”

“不……不是的! ……”田代启吉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松代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把一切事实,都说出来,这件事根本就不该由你来负责。其实,一切都是由纪子做下的!”

贞二猛然抬起头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田代。

“混蛋,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由纪子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杀让治?”

“他们两个人,本来是想殉情的。”

“殉情?……”

“对,没错!……”田代冷静地回答道,“后来我听说,当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叶山家,和由纪子的老家知道了,所以,家里人准备让由纪子回冈山去。由纪子知道自己的魅力,所以,她对回冈山的事,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她知道,到时候让治一定会追去的。可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让治也被军队征召。说起当时的征召,那可是国家的最髙命令。不管由纪子怎样有魅力,在这件事情上,她都无可奈何。因此,当时两人就准备殉情。”

“而你却正好在那天夜里,闯进了他们的卧室?”

“嗯!……”田代启吉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倒是想奉劝贞二一句。不要因为由纪子,曾经和让治殉情自杀过,就想当然地认为,由纪子是真心爱着让治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让治。说得更加清楚一点,其实她根本就看不上任何男人。”

“那她为什么要殉情?”

“她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如果她离开了,那么,让治就会变成松代的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件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由纪子当时确实这么说过。”

松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田代启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由纪子总是喜欢,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她说她从小,就一直忌妒姐姐的幸福,如果不把姐姐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夺过来的话,心里就不会好受。长大之后,她开始抢夺姐姐的每一个男人。看到姐姐悲伤的表情,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快乐。所以说,其实她也不喜欢贞二。只不过要是她离开了,姐姐就会重新变得幸福。由纪子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她是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贞二难为情地扭过头去。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他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上。

“那么,在来到这里之后,你和由纪子之间的关系,也再次恢复了?”

“嗯,那当然……反正她也从不在意这些事的,而且。我手里还握着她的把柄。”

“田代先生,”金田一耕助忽然插嘴说道,“能请你再稍微详细讲述一下,有关三月神户大空袭那夜的情况吗?”

“对,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才特地来见几位的。”田代启吉边说边回忆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为了不让让治,落入松代小姐手里,由纪子杀了让治。她本来是打算,在杀掉让治之后自杀的,但她根本就不是下得了手自杀的人。就在她为自杀,痛苦万分的时候,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当时,她抱着我的腿,求我救救她。她说这话,并不是想让我,帮她处理伤口。当时,她身上的伤口其实很浅……由纪子说,让我救她,意思就是说,要让我替她顶罪。听到她这么说,我也是吓了一跳。就算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也不禁为她的这种自私,而感到满胸愤怒。但就在我们两个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松代小姐恰恰走进了屋里。”

“嗯……嗯,后来呢……后来呢?”阿柳老夫人大口喘着粗气,探出身子问道,“田代先生,之后你就协助她,做了一些手脚,打算让松代来替她顶罪吗?”

“是的。想到这个主意的人,当然也是由纪子。当时我挺吃惊的,但由纪子知道,松代小姐患有梦游症。为了让松代小姐替她顶罪,她让梦游中的松代小姐,握住了那把沾血的菜刀。而我则立刻离开了那房间……”

“哦,那松代呢……松代当时怎么样了……”贞二颤抖着问。

“请您放心。松代小姐根本就没有任何罪。我说的这些话,绝不是凭空编造出来的。我的脸,就是在那天晚上的空袭里,变成这副丑陋模样的,这就是铁证。即便如此,由纪子她……除非死掉,不然喜欢美男子的她,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来到这里之后,她也只能乖乖地听命于我。因为我的手里,握着她曾经杀过人的秘密。所以,就算我变成了现在这副丑陋模样,她也只能任由我摆布。”

田代启吉摸着他那张丑陋的脸,露出了可怕的微笑。他的笑,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对了,田代先生。”金田一耕助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说,天狗鼻上的木栅栏,被人锯断的事?”

“啊,你说这件事啊!……”田代的眼眸中,忽然燃起了熊熊怒火。

“有关这件事,你是否知道些什么……”金田一耕助身子微微靠前,紧紧盯着田代启吉问道。

“那是……那是……由纪子为了杀我,而故意设下的陷阱。”

“哦……是吗?那就请你来说一说,此事的前后经过吧。”

“嗯……”田代启吉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说道,“今天早上,我刚一听说,天狗鼻的木栅栏,被人锯断了,贞二险些跌下去,我就气得全身发抖。本来我和由纪子约好,准备一点左右,在天狗鼻见面。当时由纪子跟我说,等我看到她在溪边,挥动手帕的时候,就让我从木概栏上,迅速探出身去,挥动自己的手帕……”

“可你昨晚并没有出门吧?”

“不……我出去过。但是,我是在一点半的时候,才出门的。还没等我走到天狗鼻,就有人发现了漂在潭水里的由纪子的尸体。于是,我就扭头回来了。要不是我晚去了一会儿……由纪子她很清楚,我这个人,可是个旱鸭子哦……”

“啊……”阿柳老夫人忽然再次怪叫起来,“混蛋!……松代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过哦!她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而由纪子……由纪子她……小贱人!……”

“啊,老夫人!……”

矶川警部和金田一耕助,分别从左右两边,急忙伸出手时,阿柳老夫人已经揪着棉被的一角,往前猛地倒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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