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金田一先生,你睡着了吗?”

就在金田一耕助关掉电灯,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矶川警部回到了房间里。

“啊……没有,我还醒着呢。”金田一耕助翻了个身,打开了台灯,望着矶川警部问道,“警部,出什么事了?”

“萼,也没有什么……”矶川警部低头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用他那肥厚的手掌,缓缓摸了摸脸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与矶川警部之间相交已久。只要一看警部的脸色,金田一耕助就能够大致,推测出案件的规模。他坐起身来。

“警部,怎么了?”

“呃,金田一先生。”矶川警部皱起了眉头,“不好意思,深夜打拢。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又有案子了吗?”

“嗯。来到这里,却还整天案件案件的,实在是不好意思。”矶川警部苦笑着说,“刚才,有人服用了溴米那制剂,自杀未遂。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幸好有人及时发现,自杀者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面对溴米那制剂自杀未遂这类案件,对于久经沙场的矶川警部来说,医生赶来之前的应急措施,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又怎么了?”

“但是,其中还有些奇怪的地方,所以,我就想请先生帮忙看一下……你的意见,可能会成为参考。”

矶川警部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的这种目光,说明这件事情里面,必然另有疑点。

“哦,是吗,既然如此……”

金田一耕助爬起来,在睡衣外边,罩上了和式棉袍。气温感觉似乎要比刚才更低了。

就像寻常的乡下温泉一样,这处“药师汤”温泉,也同样有着深长而复杂的走廊。屋外的月色依旧明亮,月光从紧闭的防雨窗缝隙间洒下来,在走廊上,留下了轮廓清晰的影子。

走在走廊上,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脚底直传心间。

金田一耕助跟在矶川警部的身后,走过长长的檐廊和走廊,来到主屋背后的佣人休息处时,只见一个黑影,正站在拉门前。拉门内透出灯光。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正在偷听屋里响动的男子,赶忙离开了。他把脸扭向一旁,从两人身旁走过,逃向主屋。

与男子擦身而过时,金田一耕助无意间看了一眼,留意到了男子右颊上,的那块可怕的烧伤疤痕。

“刚才那男的……是怎么回事……”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金田一耕助喃喃自语道。

矶川警部也一脸怀疑地皱起了眉头:“是有些奇怪。看他穿着旅馆的睡衣,应该是一位客人吧。他刚才是站在这里,偷听屋里的动静吗?”

“看样子应该是。”

“在他的脸颊上,还有块很大的烧伤痕迹呢。”

“对,这就是指认他的标记。”

矶川警部忽然扭过头,一脸不安地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但他似乎立刻整理了思绪,把手搭到拉门上。

“好了,请进吧。就是这间屋子。”

拉开拉门,里边是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佣人房间。屋里的墙壁被熏得乌黑,凌乱不堪的房间中间,铺着一张床铺,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一看到那女子,金田一耕助便不由得,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金田一耕助,从厕所窗户,看到的那个梦游女。刚才因为隔得太远,看不真切,现在凑到身旁,仔细一看,只见那女子肌肤如雪,相貌俊美。

女子的枕头旁边,坐着一个六神无主、一脸担心的男子。男子大约三十岁,虽然长得膀大腰圆,但面相让人感觉有些神经质。他紧咬嘴唇,两眼凝视着面前那昏睡的女子的脸。看到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的身影,他往后挪了一下,低下了头。

此人就是“药师汤”温泉旅馆老板的独生子,去年秋天,刚从西伯利亚复员归来的贞二。

“这位女士是……?”金田一耕助在女子枕头旁边坐下,回头看着矶川警部。

“她是这里的女服务员,名叫松代。”

“服用溴米那制剂自杀的,就是她吧?”金田一耕助扭头看着贞二问道。

“对!……”贞二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旁桌上溴米那制剂的盒子。

金田一耕助伸出手去,拿起盒子一掂,就感觉到盒子几乎空了一半。

“你是怎么知道,她企图自杀的?”金田一耕助问道。

“贞二,不如让先生看看那东西吧?”矶川警部在一旁提醒道。

贞二不服地翻起眼睛,瞪了矶川警部一眼,但还是气呼呼地晃动着肩头,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了金田一耕助的眼前。

金田一耕助拿来一看,只见信封正面,有女子用钢笔书写的隽秀笔迹,是“老夫人”和“少爷”两行字。翻到背面,则写着“松代敬上”的字样。虽然笔迹隽秀,但有些地方,却有颤抖的痕迹,完全可以想见,写这封信的人,当时心中的激动情绪。

“我可以拆开看看吗?”金田一耕助小心翼翼地问。

“请吧。”贞二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信封里的信纸上印着花纹,感觉是女子用的便笺。信里没有任何前言,一开头便用和信封上一样的字迹,写着以下这么一段奇怪的话。

老夫人、少爷:

今晚,又把由纪子杀了。

这巳经是我第二次杀她了。虽然我患有重病,但前后两次杀害由纪子,我实在是个可怕的女人。由纪子的诅咒,总是出现在我的腋下,日夜责备、折磨着我。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受了老爷和少爷不少照顾,却一直都无法向两位报答恩情,反而给你们惹了麻烦,实在是万分抱歉。

松代

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读了两、三遍信,扭头看着贞二。

“这个由纪子是……”贞二耸了耸肩,却没有回答金田一耕助的问题。

一旁的矶川警部,代替贞二回答:“据说,她是这个松代的妹妹。”

“哦……她妹妹也在这里吗?”

“是的,她妹妹是在今年春天,突然跑来投靠她的,之后就在这里留下当女服务员了。”

“这信上说,松代她今晚杀害了妹妹,有这种事吗?”

矶川警部闻言,露出了一脸愁苦的表情。

“不清楚啊,最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这里了。刚才,松代忽然觉得不舒服,其他的女服务员吃了一惊,就跑去找来了贞二。等贞二赶来的时候,这封遗书,就已经放在她的枕头下了。眼下,众人正分头四处去寻找,那个名叫由纪子的女子呢。”

“由纪子找到了吗?”金田一耕助追问般地,又扭头看了看贞二。

“呃,还没有……由纪子似乎不在家。”贞二恶狠狠地说道。

金田一耕助重新仔细端详了一下贞二:看到松代自杀未遂,他的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是多少觉得同情吗?还是只在为这件麻烦事,感到恼火?……从贞二的表情来看,似乎两者皆有。

金田一耕助忽然回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松代的身影。当时,松代迈着如同脚踏云彩般的步伐,向稚儿渊走去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是,金田一耕助觉得,眼下还不是提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觉得,最好还是等松代醒来之后再说。

松代躺在床上,额头上渗满汗珠,呼吸急促,脸色极为苍白。

金田一耕助再次看了看遗书上的文字,慢慢地说:“说来这上边写的内容,倒也够奇怪的。第二次杀害由纪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她患病在身,但是,第二次杀害由纪子,这话也……如此说来,之前松代也曾经,杀死过她上午妹妹了……不,她是想说‘想杀’吗?”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贞二,贞二依旧一脸不快的模样,态度冷淡地说道:“松代她的精神有点问题。”

“精神有点问题?有什么具体的症状吗?”

“不,倒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症状……”贞二感觉似乎有些慌张。

“可是,不就只有这种可能了吗?……否则,她也不会写下这么奇怪的话。两次杀害同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金田一耕助好奇地问道,“况且,她说,她今晚杀了由纪子这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对了,由纪子现在又在哪儿?都已经这么晚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却不在家中,这件事情,不也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吗?”

这时,金田一耕助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之前松代迈着飘然的脚步,向稚儿渊走去的身影。但随即,他便赶忙把这身影从脑海中抹去了。

“不用担心。她呀,要不就是躲到什么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睡觉去了,要不……”

“要不怎么样?”

“要不就是出去偷会情郎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贞二的笑声里面,有一种带刺的感觉,而且,似乎还是有意如此的。

金田一耕助皱起眉头,窥探着对方的神情,但依旧用平和的语调说道:“嗯……但愿如此。但这句‘由纪子的诅咒,出现在我的腋下’……这到底又该怎么解释呢?”

“哦,你说这件事啊……”矶川警部往前挪了挪身子,“其实,先生,我想让你看的东西,就是这个……贞二,就让金田一先生看一下吧。”

“嗯……”贞二回应了一声,目光中却划过一丝恐惧。

金田一耕助一脸奇怪地看了看两人的脸,惊奇地问道:“是什么?您说想让我看的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

贞二用憎恶的目光,看着矶川警部,缓缓掀起松代身上的被子。

矶川警部把被子,掀到松代胸口,让金田一耕助看松代的右腋窝。霎时间,金田一耕助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松代的腋下,还有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要比正常人的脸稍小一些,大小就跟棒球差不多,轮廓清晰,甚至还能看出,是一张女子的脸。

眼睛、鼻子、嘴巴……虽然那张人脸,感觉看上去就像死人一样,看起来稍稍有些臃肿,但上面却一样不少地,长着人脸的各个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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