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前夕01

傅落银开车中途遇见道路封锁,在路上耽误了一段时间。

他们所在的这个人造岛屿是苏家申请开发,准备用作隔离疗养基地的,后面疗养院因为各种原因计划终止,就把这边改成了度假别墅区。一般人进不来,甚至在地图上找不到确切入口方位,这也导致了一旦封路,几乎是寸步难行。

傅落银刚从跨海大桥开出去,上了盘山公路,没多远就看见道路中央被围了一道警戒线,几个警务人员围在那里,打着警示灯示意他掉头。

他下车问了一下情况,警员说:“今晚大概是过不去了,刚刚有辆大货车侧翻掉下去了,我们这边在做救援准备,希望您可以理解。”

傅落银有a级权限,一般情况下可以拥有开路许可,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乱用。

他点头说:“我明白,辛苦你们。”随后掉头往岛内行驶。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焦急,尽管明白这是不可抗力,但是心上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仿佛在提示着他什么,让他一颗心悬着无法放下。

他打电话给周衡:“调直升机过来这边,马上。”

此时此刻是凌晨三点半,周衡的声音朦朦胧胧带着睡意,随后立刻就被傅落银的语气给吓醒了:“您有任务吗?”

“没有任务,我去找林水程,三十分钟内飞过来。”傅落银说。

周衡快疯了:“您的直升机都停在江南分部,飞过来少说也得几个小时!现在还是雷暴天气……”

傅落银说:“那就用我的权限随机调用。”

最终周衡给他就近协调了一架直升机——直接以傅氏军工科技的名义买下的,双倍价钱,顺便雇了飞行员,半个小时飞了过来。

傅落银把林水程的id卡位置信息导入了过去:“到他这里去。”

他看到林水程的id卡光点在某个比较近的医院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离开了,移速显示非常快,应该又是上了车,但是方向也不是回这边的方向,反而越来越偏。

种种不好的猜测都在此刻冒了出来,傅落银脸色铁青,抓着座椅的手指发白。

大雨倾盆,能见度越来越低,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林水程的电话。

最后一通接通了,但是林水程没有说话,电话另一头只有风声和雨声。

“小傅总我们快到了,下面果园的坡度不适合停机!能见度低,不建议停留!”

“拉软梯给我。通知地面派人急救。”

“小傅总您没有任何安防设备!”

“这点高度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先下去,你们返航。”

傅落银脱了大衣外套,往外看了一眼——这么远,他一眼就看到尽头的苹果树前撞了一辆警车,车头都撞瘪了,但是看不清里边的人。

软梯放了下来,傅落银直接顺着梯级飞快地往下。

大雨能见度低,风和螺旋桨刮起来的风吹得软梯摇摇晃晃,甚至被吹得接近角度平行,但是傅落银抓得非常稳,他在第八区的身手不是白练的,不到二十秒,他已经松手跳向了地面,随后冒雨奔向苹果树下的车子。

凑近了看,傅落银的心脏险些吓得静止——车头完全瘪了下去,车框摇摇晃晃,林水程坐在驾驶座上,闭眼歪着头,一动不动。

“林水程?”傅落银一把打开车框,探身进去把林水程抱了出来,他慌得声音都有些不能自持,“林水程?”

雨水顺着车窗斜飞进来,林水程脸颊上、睫毛上坠着晶亮的雨珠,冷冰冰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远处响起警笛声。

傅落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恐惧为何物,只有他这几年的阅历和经验在勉强支撑着他,让他拥有仅剩的理智——林水程还有呼吸,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晕了,还有晕倒之后进一步的低温休克。

他把车后座的门打开,把林水程平躺着放了进去,确认了一下他的呼吸状况和受伤情况。

林水程后脑有血,湿润滑腻,口子不深,应该是磕到了窗户缝。傅落银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夹克,用车上的卫生纸给林水程身上勉强擦干,然后裹住他,抱着他。

“没关系,我来了,我过来了。”傅落银紧紧抱着怀里冰凉的人,将脸贴在林水程脸颊边,想要以此给他更多的温度,“都没事了,我在这里,你要好好的。”

警车呼啸而来。

林水程在梦里觉得冷,非常的冷。

梦中有一只手一直握着他的手,那种力度他很熟悉——一般人不会像这样习惯性用力,但是他认识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与他十指相扣,都很用力,能让他觉得有点疼痛。仿佛只有抓紧了他,才能确认他的存在一样,同时宣誓主权。

只有这么一个人,永远超出他的计划之外,霸道、强势、蛮横地打破他以往所有的认知,剑走偏锋,或者说歪门邪道。

他轻轻说:“……傅落银。”

傅落银握着林水程的手一僵,声音甚至有点沙哑破音:“我在这里。”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在给林水程塞热水袋,林水程睁开眼。

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面前有一坨影子是傅落银,大冬天零下的天气,他穿着一件单衣,而外套正盖在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林水程轻轻地说。

他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梦见傅落银给他打电话,时光回溯到他在星大演讲完的那个雨夜,傅落银穿过沙漠和群山,给他讲故事。

可是梦照进了现实,傅落银居然真的来了。

傅落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来接你。”

“你少说话,先休息,我在你身边,知道吗?”傅落银捏着他的手,喃喃地重复着,“没事,别害怕,我在这里。”

和救护车一起过来的是警方。

关于林水程为什么会驾驶一辆警车撞车的问题,警方向傅落银解释:“是我们打算送小林先生回家的,不过小林先生可能是想自己早点回去,后面线路出了故障就开来了郊外。我们的人还没来您就到了,也要多亏了您,不然这个情况真是吓人。”

林水程后脑勺撞破的地方需要缝三针,傅落银去给他缴费开单子。

消毒室里不允许外人进入,傅落银就在外边等。

麻醉喷雾效力不是很好,医师给林水程缝针的时候,林水程面色苍白,轻轻抽气。

“稍微忍一忍,你可能麻醉不敏感,很快就好。”医生说,“不过你可能觉得没关系,毕竟死也不怕,应该不怕痛吧。”

“怕死和怕疼都是人类本能。”林水程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有医生资格执照吗?”

“缝个针还是会的,我以前是队医,兄弟们都夸我手稳。”医生说。“怎么样,我当医生还是比当出租车司机手艺好吧?”

他放下手里的器材,给林水程用消毒棉擦拭了一下伤口周边的血迹,随后绕到林水程面前来。

林水程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赫然就是他上次在星大校医院外遇到的那个红色线人。

“说正题吧,外边有人在等我。”林水程说。

男人反而感兴趣起来:“怎么,你对小傅总其实还是有真感情的?”

他提起傅落银时口吻有点微妙,仿佛在提某个很熟悉或者经常听闻的名字,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偏重感。

林水程疲倦地说:“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我需要休息。”

“给你,这是我们可以提供给你的仅有的东西。”男人见他确实气色不好,于是也正色起来,对他伸出手,指尖晃荡着一枚移动硬盘,闪着金属的光泽,“不用担心里边的内容是不是空的或者我们糊弄你的,你这样的人,今天这种疯子一样的事能干第一次就能干第二次,我们也赌不起。”

林水程接过了这个u盘,认真看着他。

男人顿了一会儿,微微颔首:“还有就是对你说一声抱歉,没能预料到今天货车那个情况,是我们的失职。”

“你的安危一直在我们的监控名单中,但是今天事发突然,我们没料到你会直接开车送那个小伙计出来,更没料到那辆货车的来临,所以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事件发生。这一点你得感谢你自己,你反应确实够快。”男人说。

林水程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或者我换个说法,他们为什么要通过伤害我身边的人的方式,来逼疯我?他们是谁?”

“你知道他们是谁,事实上,你和他们打过交道。”男人说。

林水程沉默了一下。

“random。”他低声说。

“确实,我理解你的心态,但是我依然要重复我上次告诉你的话,没有半句谎言。”男人低声说,“你认为我们向你隐瞒了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直到今天之前,你的安防指数都是绿色状态,也就是不太重要的那一批。你认为所有的意外都事出有因,但是在我们九处和国安局的情报分析中,这一切事情的确都是排除了人为因素的干扰的。”

“目前我们并不清楚达成这一手段的方法。我们每天要分析处理上万件意外事件,排查其中的人为因素……你是卷入这些洪流中的一条小溪,但是就在今天,你遇到的情况,和你家人六年前遇到的情况出现了高度相似性,还有未公开的——发生在你身边的罗松遇袭案件,与楚时寒码头遇刺事件,一样表现出了高度相似性。我们也才终于可以确认,你对于random来说是特别的,而你生命中曾经遭遇的那些事情,或许也都和他们相关。这也是我们今天破例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原因。”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出于对你的保护和一些其他的历史原因,我的上司并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中,但是显然事与愿违,你不是我们可以拦得住的那类人。”

“u盘里是我们能搜集到的所有暂时无法排除人为因素,同样也无法排除纯自然因素的‘意外事故’调查集合,从你五岁那年起汇总到现在,你是搞科研的,或许你能替我们找到什么答案。”男人说,“你可能想知道我们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想知道你的价值是什么,但是很可惜,我们也不知道。”

林水程一怔。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你是唯一一个被random组织数次攻击却依然活着的人,他们唯独对你表现出了高度的艺术化犯罪行动——事件重演,并且都没有下杀手。”

“这是你的价值,林水程,找出你的价值是什么。”男人说,“弄明白那个所谓的神找你讨要的东西是什么,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断阻拦你,却不要你的命;或许你会成为国安处和九处关键的一把钥匙。”

林水程沉默着站在原地,只觉得后脑的伤隐隐作痛。

男人推开房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你最好离小傅总远一点。不然我想以后有些事,或许是你们彼此都不愿看到的。”

林水程怔了怔:“他也是你们的人吗?九处,国安局?”

“小傅总是七处的。”男人说,“理论上来说,他不在我们的派系里。好好休息吧,小林老师。”

傅落银交完费用,提着一大堆药品过来找林水程。

看见林水程居然站在地上而不是躺在病床上,傅落银立刻要把他抱上床,被林水程拒绝了:“我想回家。”

傅落银愣了一下,随后小声确认:“……冬桐市?”

林水程叹了口气:“星大。”

傅落银这才想起林水程在星大有个房子,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那我带你回去,你坐过直升机吗?我们坐直升机回去?”

林水程疲惫地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医院楼顶。

上边非常吵,傅落银给林水程吃了一片安定药物,给他戴上降噪耳机,随后认真地把他抱进怀里,让林水程靠着自己睡觉。

空调开着,舱内很温暖。

傅落银轻轻抱着林水程,小声喃喃,声音清晰地通过耳麦穿过来:“你还跟我生气呢。”

林水程没吭声,应该是在努力睡觉。

“要不就别分手了吧。”傅落银轻轻摩挲着林水程的脸颊,嘀咕着,“这下好了,你又欠我一桩人情债……你想还到什么时候去?我都还没问你,你都还没跟我说……”

没问他,知道他曾经把他当替身的事吗?

他在想些什么呢?

傅落银想着这些事,感到自己也慢慢地困意上涌了起来,还有心底细微的酸涩。

林水程靠着他睡觉,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低头看林水程在自己怀里睡得实在是太过安静,连点动静起伏都没有。

他左思右想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好一会儿感受到湿润的热气后,再缩回手。

过了一会儿,傅落银又感觉自己看不出林水程的呼吸了,于是又伸出指尖,放在他鼻子下面。

这人鼻息很轻,好像活着连空气都不需要似的。

傅落银正在纠结指尖感受到的气流到底是头顶吹暖风的空调,还是林水程本身的呼吸时,忽而感到指尖一痛,随后是被口腔短暂包裹后的、微微的湿润和凉意。

林水程咬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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