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玉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啊,对了,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玉田宪吾说着,回头看向后面,“我的车停在那里。”

“不行,今天我作业还没做完。”亨连连摆手,他以为玉田宪吾还像前几天一样,有事找他帮忙。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玉田宪吾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见谁?”

“好了,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会要绑架我吧?”亨说。

玉田宪吾闻言,长叹一声,耸耸肩说:“说实话,我真没那个本事绑架你这种小人精。”

“哦。”也不知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亨点点头,说,“那我就去一趟吧。”

“好。”玉田宪吾迈开步子,经过我们面前,向右侧走去。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车上?”扎帕说。

“不知道。”

亨和玉田宪吾拐过街角,就看不到了。只剩下我和扎帕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这时,一辆大车出现在眼前,是送快递的黑尼克,他向我们打招呼:“嗨。”

“嗨。”我和扎帕回答,“今天要给哪家送快递呀?”

“是哪一家呢?”黑尼克开朗地答道。

“好,我们来猜猜是哪一家吧。”扎帕说,但是快递员已经按响了望月家的门铃。

“对了,绿德米,我听说了。”黑尼克说。

“听说什么了?”

“你不是去追强盗了吗?”

我没问他是听哪辆车说的,私家车圈子里八卦传得一向快,而黑尼克的活动范围又很广,所以当然能听到各种消息。虽然不如火车消息灵通,但大部分情报他都清楚。

“但是最后我没能发挥作用。”我有气无力地说。

“而且还违章行驶。”这事明明不说也行啊,扎帕!

“哎呀哎呀。”黑尼克笑了起来。

这时,郁子走了出来,在收据上盖章后,抱着一个纸箱回到屋里。

“里面装的是什么呀?”我忍不住嘀咕。

“她进屋后才打开,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扎帕也说,“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我整天在停车场,对细见先生也几乎一无所知。”

“不要说得这么伤感啊。”

听到我的话,黑尼克说:“说到伤感的事,我可能将会有一段时间不来这里了。时隔很久,快递公司调整了送货区域,从明天开始,我要跑其他地方了。”

“啊啊!”扎帕发出呻吟般的哀叹,“这样啊。”

“这还真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还真是伤感啊。”

“没关系,只要还在路上跑,总会再见面的。”黑尼克说着,快递员已坐上驾驶席、发动了引擎,黑尼克的车身开始颤抖。

必须说两句与以往不同的道别的话,然而我越是拼命思考,越想不出该说什么。扎帕好像也是一样,最后只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我也说。

“再见。”黑尼克一如往常,裹挟着身负重任的气场,消失在远方。

黑尼克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我盯着落叶久久没有出声。

“唉——”我和扎帕同时叹息。

这时亨回来了。他孤身一人,所以大概在车上和玉田宪吾道别了。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我看不清楚。

我呆呆地望着亨走向家门,想着不知道能否再见到黑尼克。就在这时,我听到左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喂,望月家的孩子!”如我所料,果然是安田太太来了。

安田太太虽然个子不高,但步伐轻快,转眼之间就走到近前。她指着头上的帽子,说:“这个谢谢你,帮了大忙了。”

啊,是那顶女士草帽。“怎么回事?”扎帕问。我向他说明了情况。玉田宪吾为了抢独家新闻,兴奋地一路加速,差点儿冲进路口。正是因为这顶突然飞过来的帽子才让他踩下刹车,避免酿成大祸。说起来,这顶帽子也可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因为那顶帽子撞到前窗,玉田宪吾吓了一跳,才终于恢复了冷静。

亨把帽子带回家后,可能交给了郁子,然后郁子又还给了安田太太。

“小绿,你只是碰巧运气好,如果玉田宪吾吓了一跳,转动方向盘,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事故。”

“没错。我真是太幸运了。”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个。这是我非常喜欢的帽子。”安田太太郑重地向亨鞠躬致谢。

“因为刚好掉在我家车上。帽子为什么会飞到那里去呢?”亨说。

“因为那天我去朋友家玩,走在路上想打车,结果看到垃圾箱那里有几只乌鸦。”说到这里,安田太太含糊其辞道,“总之,情况很复杂。”也许她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用帽子当飞盘与乌鸦对决的事。那天她肯定条件反射地扔出了帽子,没想到帽子随风飘走,一直飘到了马路上。

“对了,小绿,你家次男把什么藏在背后了?”

听到扎帕的话,我看向前方,亨的确把手藏在背后,不想让安田太太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他拿的好像是一张薄纸。

“那是什么呢?”

“哦,是彩纸吧。”扎帕说。

“彩纸?”那张正方形的纸上好像用马克笔写了什么。

“可能是请人签了名,大概是遇到名人了吧?”

听到这句话,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扎帕应该也一样。

“荒木翠吗?”

坐在玉田宪吾车里的是她吗?如果是她,丹羽可能也在车上。他们也许去办其他事,但总之他们来过这里。

“他们刚才就在附近吗?”我完全不敢相信,但还是想象了一下,“他们可能是来见亨的,确认他口风紧不紧,或者叮嘱他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嗯,也有可能荒木翠是来向亨道谢的,感谢他没有把他们的事说出去。”

“有可能。”说完,我想到一件事,“也有可能相反。”

“相反?”

“亨也有必须向他们道谢的事情。”

“什么事?”

“一年前,亨他们不是因为户狩的事被卷入危机,被户狩的手下威胁吗?”

“就是我大显神威那次。”

“呃,这个暂且不提。”

“那次怎么了?”

“那时候,玉田宪吾向户狩的手下出示了照片。照片显示户狩和他的女朋友在非洲某处遥远神秘的村子里。”

“啊,你说过这件事。”

“但实际上,户狩他们在隧道事故中死了,所以那张照片并不是真的。”

“没错。”

“那张照片说不定是丹羽合成的。”

“丹羽?”

“丹羽为了维护太阳君的版权,学会了加工照片和影像的本事。所以,他可能为了亨他们合成了那张照片。”

“丹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家庭出了很多力呀。”

“这应该就是你之前说的人类的三大欲求。”

“三大欲求怎么了?”

“你不是说过吗?人类工作是为了赚钱,但更重要的是希望获得认可、希望有益于他人和希望获得称赞。”

“这是细见先生说的。”

“丹羽一直靠他爷爷创下的版权过日子,从来没有工作过,但他内心深处也存在这样的欲求。虽然他可能没办法获得别人的认可或得到称赞。”

“所以,他想做点儿事情帮助他人吗?”

“对。他为了荒木翠,抛弃了自己的人生,也为了望月家拼命努力,这都是因为……”

“因为想要帮助他人吗?”

“一定是这样。”

隧道事故的影像可能也是丹羽他们上传到网上的,也许是为了让“荒木翠和丹羽已死”这一事实更加深入人心。

“亨刚才可能在车上和丹羽见了面,听他解释了各种情况。”

“更重要的是,也许丹羽他们也想见见亨。”

“为什么?”我问。

“也许他们希望有人知道他们还活着。”

“啊?为了这个目的?”

“这不是也很重要吗?”

“没错。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望月家……”我忍不住提起这个话题,“去了其他地方,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地方……”

“喂,不要说这么伤感的事啊。”扎帕笑道。

“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也会希望有人看到我还跑得好好的。”

“倒是我,快报废了。”

“我认为细见先生不会卖掉你的。”

“谁知道呢。”

亨离开安田太太,一边端详手里的彩纸,一边往家走。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开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在进门之前高高举起拳头。这是什么意思?我正纳闷的时候,只听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只要那里还有太阳!”那是太阳君的经典台词。亨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我不无欣喜地想,原来亨也是个热血少年啊!

“对了,有一件事从很久之前我就很想告诉你。”扎帕难得这么严肃。

“什么事?”

“《弗兰克·扎帕自传》里的一件事。”

“这不是老生常谈嘛。”

“《弗兰克·扎帕的自传》里说,他儿子特别喜欢汽车。”

“那真是太好了。”我由衷地说。

“你知道他儿子人生中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什么吗?”

“这你都知道?”

“他儿子问:‘那辆绿车怎么了?’”

“啊?”

“弗兰克·扎帕以前好像开一辆绿色别克,他就是用那辆车把刚出生的儿子从医院带回家的。他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记住了这件事,几年后,突然提了出来。”

“他问那辆绿车怎么了,是吗?”

“对。”

我想,那辆绿色别克如果知道自己被刚出生的小婴儿记住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所以……”扎帕突然说。

“所以什么?”

“所以,小绿,我会对你产生亲近感。”

哦,是这么回事啊。我笑了。

细见先生家的门打开了。细见先生走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他神态悠闲,动作轻快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要出门了。”扎帕用平淡的语气说,但我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喜悦。

“那辆绿车怎么样了?”我重复着这句话。有一天,也会有人这样说起我吧?

看着不知从哪里落下的鸟粪,为成群飞舞的飞蚁感到惊讶,聆听人类的交谈,在享受生活的时候光阴悄然流逝。有一天,我将会从这里消失。

以前家里那辆绿车不知怎么样了?那时,会有人怀念我吗?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那时,望月家的人想起我这辆不起眼的小绿车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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