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翠的老公为什么要突然变卖她的遗物啊?”我一开动,亨就问玉田宪吾,“那个,她老公叫荒木什么来着?”

“荒木诚人。他在电视上的特别节目里说,以前荒木翠说过:‘如果自己先死的话,希望配偶把自己的物品变卖掉,换成钱,捐给福利机构。’”

“那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变卖?”

“他说车祸刚发生后,由于打击过大,他没有整理亡妻遗物的心情。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故,还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一年之后,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可以做这件事了。”

“那他打算怎么卖呢?到集市去卖?”

听到亨的话,玉田宪吾不禁失笑。“偶尔听你说出孩子气的话,我都不适应了。应该是慈善拍卖会之类的吧。”

“那么小玉,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去找荒木翠的老公。”

“就是荒木诚人先生吧?”

“对,我打算去采访他。”

“咦?”亨有些兴奋,“好像很有趣啊。是去咖啡厅或酒店大堂之类的地方采访吗?”

“不,我要去荒木家。我知道他今天休息。叮咚,按响门铃,然后就正面突击。”

“预约了吗?”

“没有。”

“没有?”

“我给他打过电话,提出正式的采访请求。但他拒绝了。所以只能直接上门拜访了。”

“采访也用不着这么拼吧?”

“也是。”玉田宪吾不知为何高兴地哈哈大笑。唾沫星飞溅,甚至有几滴飞到我的前窗上了。虽然没鸟粪那么恶心,但也很不像话好吗!我忍不住叹息。

“刚才我也说了,我要趁这个机会刁难他。”

“哦。”亨简单回应,也听不出他是否感兴趣。

为什么玉田宪吾为了刁难荒木翠的老公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呢?

荒木翠还活着,然而荒木诚人并不知情。说起这个男人,先是妻子出轨,接着妻子死于车祸,还有比他更值得同情的悲剧性人物吗?刁难这么可怜的男人就像在摔倒的人身上再踩几脚,或者超过意外熄火的汽车扬长而去,都是性格恶劣之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刚才,玉田宪吾自己也说“每个人都有好的部分和坏的部分”,今天他要做的这件事就完全暴露了他身上坏的那部分。

“那我要做什么呢?按下他家门铃之后拔腿就跑?叮咚,嗖。”

“这个我做就行了。”

“叮咚,嗖?”

“不是。是叮咚,取材。”

“原来如此。”

“先不说这个了。总之,等荒木诚人出来后,由我来问话。”

“工作要交给专业人士,对吧?”亨好像被自己说服了,不住点头,“我也很想学习一下大人的做法。”

“开什么玩笑!”玉田宪吾爆笑。我的前窗又要遭殃了吧,我不禁身体紧绷。“我告诉你,大人的做法最无聊了,无非是事前调整啊,barter啊,就是权衡利益,达到自己的目标。”

“barter?不是butter?”

“反正就是类似于交换条件。这个词的本义好像是指物物交换。比如,大型娱乐公司让当红女星出演电视剧时还会提出让新人也一起参演的要求。barter就是这样的交易行为。”

玉田宪吾说的话似乎很高深,亨能懂吗?至少我是不太懂。

“我妈妈总说:‘吃掉青椒的话,就可以吃甜点。’这也算barter吧?”

“这只是母亲担心孩子蔬菜摄取不足而已。”

“不是barter?”

“这是母亲对孩子的关爱。”

“好复杂啊。”

遵循玉田宪吾的指令,我一路向北前进,穿过刚建成的轮王寺隧道。不久前,这片地区还因为道路曲折而经常发生严重堵车,轮王寺隧道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拯救苍生的神明赐予我们的捷径。因此,我们私家车都把这条隧道称为“恩赐隧道”,每次畅通无阻地通过这里时都欣喜不已。我穿过这条“恩赐隧道”,进入北环线走了一会儿,在一个大型路口左转。

一次、两次,拐过两个弯,又开过一个坡道,就来到一片陌生的住宅区。

“小玉,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呢?”亨环顾四周,“扮演你的孩子吗?”

“啊?”

“见到带孩子的记者父亲,对方多少都会合作一点儿吧。”

“有道理。”

“对吧?”

“但我想拜托你的不是这件事。”玉田宪吾正要开始说明,亨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等等,让我猜猜看。”

“这又不是智力问答。”玉田宪吾把方向盘左转,开进住宅区深处。

“我猜应该是‘潜入荒木家取回物品大作战’吧?”

“嗷!”玉田宪吾像被尖锐物品扎了一下似的。

“猜对了?”

“从荒木家取回物品,比如什么物品呢?”

“嗯……”亨沉吟道,“比如不可以拿到集市变卖的东西?”

“不是集市啦。”

“应该是如果卖掉,被大家看到的话,就会有麻烦的物品。比如和丹羽出轨的证据之类的。”亨说。

我想他大概还不知道出轨的具体意思吧。没错,我们私家车都大体明白出轨是怎么回事。男人和女人去汽车旅馆幽会时常常会开车前往,很多人还没到旅馆就迫不及待地在车里卿卿我我了。这些事情与我们私家车的关系出乎意料地密切。当然,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

“大家都知道荒木翠和丹羽出轨的事啊。我们记者不遗余力地报道这件事,荒木翠他们也没有强烈否认。事到如今,根本没有隐藏证据的必要。”

他说得很对。

“那我今天要帮什么忙啊?给点儿提示吧。”

“不用给提示,我直接告诉你答案。”

“先给提示嘛。”

“真是的。”玉田宪吾叹息一声。

答案是什么,亨的任务是什么,都与我关系不大,所以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辆德米欧……”因此,当玉田宪吾嘴里突然蹦出我的名字时,我实在被吓得不轻。

啊?怎么说到我了?

“这辆德米欧在一年前被偷过一次,你知道吗?”玉田宪吾说。

“什么?”亨也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我家德米欧被人偷过?但是车没丢啊。”

“只是被偷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就二十几分钟吧。有一个人瞒着主人,把车开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年前吧。”

“我问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过还好,我家车的任意保险不是只限于家族成员。”

那件事,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放弃追究了,就让这个未解之谜的真相永远在黑暗中沉睡吧。然而,今天终于要揭开谜底了吗?我激动得引擎活塞都要加速运动了。

“那天,你哥把车钥匙交给我,我骗他说‘我会交给酒店前台保管’,其实,我把钥匙交给别人了。”

“交给偷车贼了?”

“交给需要用这辆德米欧的人。”

就是那个家伙吗?

我回忆起一年前的往事,忍不住浑身颤抖。是愤怒还是恐怖,我无从判断。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暴躁的男人捶打我方向盘的事。当时他非常焦虑不安。

“到底是谁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算是你认识的吧。”或许是因为自己掌握了亨不知道的情报而充满优越感,玉田宪吾愉快地翕张鼻翼,装模作样地卖关子。

“谁啊?”

“是一个应该已死于隧道事故的人。”

“啊,是丹羽吗?”亨大叫。

丹羽?什么?是丹羽?我的雨刷又要动了。那个人就是丹羽?虽然他是话题人物,但我并不清楚他的长相。我知道他是靠太阳君版权费悠闲度日的富家公子,然而这并不能帮助我构建出这个人的相貌。偷车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来着?身穿黑色帽衫,戴着帽子,而且开车很粗暴。他的举止果然不像普通人呢。我好像明白了。然而,那么不靠谱的男人还能衣食无忧?我又免不了感到吃惊。

“这是提示。”玉田宪吾说。

“提示?”亨反问。

“对。今天我拜托你的工作和那时丹羽偷车是同样的理由。也许不能说是同样的理由,不过至少目的是一样的。”

亨双手抱胸,往左歪歪头,又往右歪歪头。“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真的猜不到。”

“要我公布答案吗?”

“不要。我再想想。下一个提示是什么?”

不久后,我的速度开始放缓。住宅区中间有一个小公园,玉田宪吾可能打算把我停在公园旁边。幸运的是,那里并没有“禁止停车”的标志。

“没有提示了。”玉田宪吾烦恼地说。接着,他又问:“对了,你知道别人怎么称呼荒木翠这种人吗?”

“怎么称呼?不是叫她荒木女士吗?”

“不是。我是说如何描述她这种人。”

“怎么描述?‘名人’呗。”

“换个其他的,更有腔调、更上档次的说法。”

排气量三升以上的高级车,我想到了这个说法。

玉田宪吾对双手抱胸、为了避免失败的屈辱而绞尽脑汁的亨说:“是‘高岭之花’。我们这样的男人,都把荒木翠那样的女人叫做‘高岭之花’。”

“我好像听说过。”

“对吧?”

“这个说法怎么了?”

“将来你也找一朵‘高岭之花’吧。”

“啊?什么意思?”亨惊讶地问。我也不太明白。“你是让我和够不到的女人结婚?”

说着说着,玉田宪吾拉起手刹,关闭了引擎。

“咱们先下车,去荒木家的路上我告诉你。”

能不能在车里讲啊?然而,我的愿望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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