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下,两旁的景物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变形了的影子,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我的心情十分愉快。

“结果也没捞到什么大新闻嘛。”副驾驶席上的玉田宪吾说。

“我们提供了很多情报呀。荒木翠搭车的事我们讲得很详细啊。”亨在后座上抗议。

“也是。不过能不能派上用场、写成报道就不知道了。”

我不太清楚他们在吃饭时达成了何种程度的和解。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虽谈不上和乐融融、意气相投,至少剑拔弩张的险恶气氛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借吃饭的契机,三个人稍微拉近了心灵的距离吧。

良夫驾驶着我,开往玉田宪吾上车的地方。

“啊,对了,其实我之前从周刊杂志社的河合先生那里听说过你们的事。”车开到远远能看到酒店轮廓的地方时,玉田宪吾开口说道,“他说他把我的地址告诉了那对奇怪的兄弟,说不定你们很快就会找上我。他还说,如果得到有趣情报就写成报道。那个家伙,看上去是个彬彬有礼的帅哥,其实别提多狡猾了。”

“果然是这样啊,我就知道。”亨说。

“奇怪的兄弟?这种说法真让人意外。”良夫对细节非常执着,“弟弟的确很奇怪,但是哥哥怎么看都很普通吧。”

“没错。”玉田宪吾和亨异口同声。我和良夫唯有苦笑。

“但是,小玉,你看起来可没有河合先生那么单纯啊。”亨说道。

“什么意思?”

“因为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哪有这回事儿……我这个人很好懂吧。”

“你看,昨天荒木翠出车祸死在你面前,而且是因为你追车才造成的车祸。一般来说,当事人都会有少许罪恶感,或者意志消沉才对吧?但是,类似的迹象在你身上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刚才在餐厅你还狼吞虎咽吃得很香。”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并没有对他们穷追不舍,所以为什么要有罪恶感?”玉田宪吾不耐烦地说,“而且那是我的工作,事事在意就没法干了。”

“但是……”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铁石心肠。这么说可能会吓到小孩子,不过的确存在这样的大人。”玉田宪吾表情扭曲。

“不是这样的。”亨摇摇头,“玉田先生,如果你真是铁石心肠、神经麻木、从不把他人的生死放在心上,那反倒好懂了。”

“这不就行了吗?”

“但是,一提起那个棒球选手自杀的事,小玉你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亨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像在说晚霞之后会是晴天一样,“你看,现在你的表情就很难过。”

“才没有呢!”

“有!你就和我们班的圭一君一样。他清洗教室的鱼缸,结果不小心把金鱼都弄死了。井伊田他们成天咋咋呼呼地用这事嘲笑他。”

井伊田这个名字是第一次被提到。良夫和我的想法一致,他说:“他就是欺负你的那个家伙吧?”

然而亨却对哥哥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每次一提到金鱼的事,圭一君就显得很痛苦。”

玉田宪吾苦笑。“哦,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不幸发生,没人会感到高兴吧。金鱼也好,棒球选手也罢,都一样。”

“所以你对荒木翠之死也不该无动于衷,对吧?就是这里我不明白。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头和尾巴之间没有脊椎相连。”

“头和尾巴之间没有脊椎?什么意思?”良夫诧异地问。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首尾连贯?”玉田宪吾说。

“对对,就是首尾不连贯。”

玉田宪吾叹息道:“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并不是很同情荒木翠。”

“你真冷血!”良夫的音调升高了八度,“明明是你追车造成的事故。”

“是他们自己开车超速才出的车祸!我是被连累的那个。”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玉田宪吾没好气地说:“我要下车。”说着就开始解安全带。

“玉田先生,你拍的荒木翠出事的照片会刊登在杂志或报纸上吗?”良夫问。

“出事的照片?”

“就是汽车在隧道里着火了之类的。还有出事前荒木翠的照片。你不是拍了很多吗?”良夫追问。此刻他已经顾不上礼貌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这还用问?连我都知道他肯定拍了。玉田宪吾沉默半晌,才说:“上不了杂志。照片都被警察没收了。”

“要是没被没收,就会上杂志了吧?”良夫话里带刺。

“不过,你应该暗中藏了几张才对吧?”亨也坏心眼地补刀。

玉田宪吾没有立刻作答。看来是被望月兄弟言中了。

为了不蹭到马路牙子,过于小心翼翼的良夫在离步行道很远的地方就停了车,远到让我觉得几乎停在马路中间了。幸亏夜深人静,车辆很少,不会撞车,也不会被嫌弃地按喇叭。

“那么,再会。”

听到亨的话,玉田宪吾板着脸说:“我可不想和你们再会。”然后他关上车门,离开了。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虚弱。

良夫驾驶着我朝家开去。

在路上奔驰的时候,我想起刚才在餐厅停车场里听MINIcooper说的有关戴安娜王妃之死的种种传闻。

那些传闻如果套用在仙台隧道事故中又会怎样呢?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便兴奋得不能自已。

我在想:荒木翠会不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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