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下丝丝细雨,像扯不断的愁丝,缠绕着燕太子丹。他每当心情烦躁时,都要在花园中徜徉。刚刚得到军情消息,赵国已为强秦所灭,下一个会是谁呢。太子丹深信,即使秦国不会立即对燕国发兵,但出兵灭燕只是迟早的事。严峻的形势说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已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亡国的危险。怎么办,昏聩的父王肯定是指不上了。自己作为太子,理应担起拯救国家危亡的重任。想到这里,他再也漫步不下去了,匆匆走出太子府,来到了他的恩师太傅鞠武的府中。

鞠武将太子迎入客厅:“殿下步履急促地赶到寒舍,莫非有何大事不成?”

“师傅,韩国、赵国已接踵灭亡,我燕国危矣。恩师身为太傅,当想一救国安邦的良策。”

“冰冻三尺,岂一日之寒。多年来大王只顾享乐,从不加强武备,而今临时抱佛脚,已无济于事。”

“师傅,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呀!万望教我一策,以对抗强秦,保住燕国,使百姓不受刀兵之苦。”

“殿下,你说,就凭燕国的军力,能与秦军抗衡吗?”

“实事求是地说,不是秦军的对手。”

“因此,若要保燕国不为强秦吞并,那就只有一条可行之路。”鞠武有意停顿下来。

太子丹也已想到了这层:“刺杀秦王。”

“对,”鞠武面带欣慰,“看来你我还算英雄所见略同。”

“恩师,秦王戒备森严,如何才能刺杀他呢?”

“我燕国虽说偏居北域,但也不乏勇谋之士,据为师所知,隐士田光,就是一个可用之人。”鞠武分析道,“此人不只多谋善断,且武艺精深,豪爽任侠,是个难得的大才。”

“国家用人之际,望师傅请田光出山,丹愿拜他为上宾,以弟子之礼向他诚恳求教。”

“殿下如有为国求贤的渴望,倒应该登门拜访,方会令田光震动,或许能答应拼死刺杀秦王。”

“为了挽救燕国于危难之中,丹何惜这太子名分,愿恩师为之引见,即日便去田光家中拜访。”

“好,殿下有此决心,臣自当效命。”鞠武当即更衣,随太子丹登车往田光住地而去。

咸阳的甘泉宫,嬴政正在召集重臣议事。议题很明了,只有一个,韩、赵相继灭亡之后,下一步该先打哪个国家。

李斯率先发表看法:“韩赵已亡,下一个自当是与韩国为邻的魏国,因韩地已属我国,与魏国仅一河之隔,有地理之优。”

尉缭则有不同意见:“第三个灭亡的当是燕国,其与亡赵接壤,可由赵出兵乘势伐之。”

嬴政不答反问:“未亡诸国,哪国最强。”

王翦答曰:“自然是楚强。”

“何不先灭楚国?”嬴政说出了他的想法。

李斯问道:“为何不攻弱反先伐强?”

“一举消灭楚国,其他小国皆可乘势而下,顺手牵羊便可灭之,实收事半功倍之效。”嬴政自有主张。

赵高进来禀报:“大王,有紧急军情报来。”

“讲。”

“大王,韩都郑城韩国旧部发生叛乱,我国驻军难以弹压,请求火速派大军前往平叛。”

“有这等事。”嬴政以不屑的口吻说,“真是小丑跳梁不自量力,就莫怪寡人下手了。”

尉缭提议:“大王,平息郑城之叛,其实不需动用太多的部队,也无需名将出征,藓疥之疾,不足为患。”

“哼!”嬴政自有他的主张,“让王贲将军为帅,领兵十万前往郑城。”

“大概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吧?”李斯有不同的见解。

王翦也开言道:“五万军马足矣。”

嬴政笑对王翦:“老将军,明里王贲为帅,暗地里你还要随征,只是你需秘密成行,对外不可声张。”

“臣明白了。”尉缭领会了嬴政的用意,“大王是要在平定郑城的叛乱后,相机攻打魏国,如形势许可,那么攻魏的统帅就是王老将军了。”

嬴政笑着点头:“还是尉缭知寡人之心。”

“真是绝妙的战略部署,”李斯心悦诚服,“这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的奇着妙策啊。”

“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视郑城前线的战况而定。寡人本想先灭楚,谁料郑城叛乱,那魏国就先要亡了。王老将军,如条件允许,便渡过黄河,先行灭了魏国。”

嬴政作出了决定。

蓟城的南关,有一条狭窄的小巷,顶头的宅院,便是田光的住处。窗前的槐阴下,田光在闭目沉思。他思考问题相当专注,以至于有人来到面前他依然如入定一般,竟是毫无知觉。

鞠武再近前些:“田老先生,鄙人引太子殿下特来拜见。”

田光缓缓睁开双眼:“殿下此行大可不必。”

“先生何出此言?”太子丹反问。

田光依然安坐榻上,掳掳自己的胡须:“你看,田光老矣,已不能为国出力,岂不令太子失望。”

“听先生之言,已知我此行的用意。”

“殿下不是要刺杀嬴政吗?”

“先生慎言。”太子丹急加制止,“此乃绝密,万万不能外泄,若为嬴政得知,则事无成也。”

“事情是明摆着的,”田光倒不在乎,“论军力,只有楚国堪与强秦匹敌,而我燕国相差悬殊,若欲制胜,非刺秦王不可。”

“先生侠武之名久享三燕大地,而今国难当头,恳请先生出山,除却秦王,为燕国百姓谋生存。”

田光叹息一声:“若在十年之前,光当义无反顾赴秦,而今年迈,英气全无,体力不济,光送死事小,误了殿下谋略事大,因一刺不成,再刺即不可得也,故必得一刺成功。”

“看来先生是不肯涉险了。”太子丹仍不甘心,“廉颇虽老尚能健饭,常言说宝刀不老,先生是有能力的。”

“为确保刺秦万无一失,草民推荐挚交密友前往秦廷,他如出马,事情必成无疑,嬴政难逃一死。”

太子丹以为田光是推托,无甚心绪地问道:“但不知系何人?”

“说出此人,殿下或许也有耳闻,”田光一字一顿道出,“他便是名满燕国的大侠荆轲。”

“啊!”太子丹不由得一惊,“荆大侠威镇三燕,只是此人来无踪去无影,居无定所,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丹闻名久矣,至今难得一见,怕是先生也难得请动他出山。”

“太子找不到他,草民却找得到,而且我去求他出山,他万无推辞之理。”田光信心十足。

“那么我在府中静候佳音。”太子丹深深一躬。

郑城的叛匪并不是白给的,他们明白不是秦军的对手,岂止是不与恋战,而是连照面都不打,在秦军到来之前,就全都撤走了。王贲率军追击,他们地形稔熟,与秦军兜圈子,弄得王翦也无可奈何。叛军有四万之众,秦军到来月余,竟未能消灭一人,只是重新占领了郑城,但是叛军实力毫发无伤。十万秦军对付叛军,如同铁锤砸跳蚤,有劲使不上,他们又不能撤走,一时间进剿不能奏效,秦军也就在郑城延宕下来。

田光到了荆轲的住处,使得荆轲大为吃惊:“田兄突然光临寒舍,一定是有大事在身。”

“贤弟,请恕为兄将你出卖了。”

“田兄何出此言?”

“我把你举荐给了太子丹。”

“啊,我明白了。”荆轲叹口气,“只怕是我的性命不保了。”

“未必,”田光是鼓励,“至少你还有一半胜算。”

荆轲苦笑一下:“何必把结果想得那么凄惨,伟男子人生在世,总要轰轰烈烈走一场。”

“你不怨恨为兄?”

“哪里话来,”荆轲已是精气神极佳,“我还要感谢田兄给我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话说得也是,好男儿自当展平生所学,以贤弟之武艺,能为燕国百姓安生用命,不失为上佳选择。”

“田兄,小弟此去即或成功,亦难以回转,还望以后在忌日备些水酒遥望咸阳设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道是为兄此来何意?”

“不会是刺秦王以外的事吧?”

“贤弟点破主题,为兄也就直言了。”田光正色说,“太子丹视此事为极大机密,为使他释念,愚兄将于弟前先行一步,故而请恕为兄不能致酒拜祭了。”

荆轲一惊:“田兄不可生此念。”

田光不再多言,拔出腰间佩剑,向颈上一横,用力切去,一腔热血喷出,须臾重重倒地。

荆轲和他身后的鞠武不禁双双跪倒,叩拜这位为国捐躯的侠士。荆轲抚着田光的尸体发誓:“田兄,你放心走好,我荆轲定当不负重托,完成你的遗愿,让燕国得以保全。”

太子丹见到荆轲,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他纳头便拜:“荆大侠,久闻大名,今日才得相见,老天何其不公。”

慌得荆轲也相对而跪:“殿下,这如何使得?”

“大侠,我这是代全燕国人民向你跪拜,你为了燕国的生存,而不顾自身的生死,这伟大壮举,当得跪拜。”

“殿下请起,为了刺秦大计,田光先生已先我而去,我不会让他的血白流。”荆轲信誓旦旦。

太子丹为荆轲在府中专门另辟了一个院落供其使用,待他以上卿之礼。逐日里佳肴美酒供应不断,黄金珍宝的赏赐终日不绝。而且每日更换一名美女侍寝,可以说是极尽奢华,尽其享乐。对此荆轲全都笑纳,每日只是饮酒作乐,其他事一概只字不提。

看看半年过去,太子丹沉不住气了,这日陪荆轲饮宴之后,忍不住问道:“大侠,秦军已灭了赵国,燕国危在旦夕,是不是该行动了?”

荆轲冷笑几声:“我料定你会不满了,须知我此行是必死无疑,生命倒不足惜,我要等一个助手到来,以确保行刺成功,太子既然心急,在下明日便动身。”

太子丹有些难堪:“大侠莫怪,实在是形势紧迫,时不我待,助手迟迟不来,我可以为你配一助手。”

“只怕是庸碌之辈,不堪一用。”

“我早已为大侠准备好,你一见便知。”太子丹呼唤一声,一名壮士从门外应声而入。

荆轲上下打量几眼,突地一剑刺去,剑尖从其肩头穿过,衣服被洞穿,那壮士纹丝不动,“你不怕死?”

“我已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死何惧哉。”

“你可要想明白,此番刺秦王,无论成败,你我都难逃一死,家中可有牵挂之人妻儿老小?”

“小人孤身独自,全赖殿下收留,方能苟延残喘,了无牵挂。”

“大侠,他叫秦舞阳,十六岁时街头无赖欺凌其父致死,他奋起手刃无赖,为父报仇,是我见其至孝且勇,遂收留在府。”太子丹言道,“有他为伴,大侠定可功成。”

“好吧,就叫他相伴。”

“谢大侠!”秦舞阳施礼。

“殿下,有了伴侣,我还要两件宝物,方可成行。”

“我身为一国太子,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太子丹说道,“这其一我已为你准备完毕。”

“殿下知我所需何物。”

“匕首一把,是乎?”太子丹从匣中取出一柄短刀。

“难道是宝刀不成?”

“胜过宝刀,”太子丹告知,“赵国有位徐夫人,其家世代铸剑,秦灭赵,徐夫人亦怀亡国之深仇大恨。我用一百金请她煅造了这把匕首,吹毛立断,削铁如泥,且其锋刃用毒蛇汁液浸润一年之久,有见血封喉之奇效。届时,大侠只要将嬴政皮肤刺破,不需刺其致命处,即可使其毙命。这减少了大侠许多难度,岂非一宝物耶?”

“这匕首属实有用,小人就将其留下。”荆轲又说,“我要的宝物乃另外两项物品。”

“大侠尽请直言。”

“其一,乃一份督亢地图。”荆轲解释道,“督亢是燕国最为富庶的地区,秦王定是垂涎已久,这份地图才能诱其上钩。”

“地图不难,我会派人尽快绘制交你。”太子丹问,“还有一件宝物为何,也尽管说明。”

“这一件只怕殿下不肯。”

“只要燕国所有,无不允之理。”

“何必燕国,只在府中。”

“大侠快些告知。”

“我要樊于期的人头。”

“这,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岂有戏言。”荆轲表情庄重。

“万万不可。”太子丹一口回绝,“樊将军为秦王所害,全家死于非命,只他孤身一人逃出,千里迢迢前来投奔于我,怎能行此不义之举,反而加害于他,这是绝对办不到的。”

荆轲再三强调:“没有樊于期的人头,难以得到嬴政的信任,刺秦之举便难以成行。”

“我宁可不刺杀秦王,也不做背弃朋友之事。”太子丹不为所动。

荆轲不再勉强了:“那就只有放一放再说了。”

太子丹心情沉闷地离去。

荆轲立即去了樊于期的住处,见面抱拳施礼:“将军安好。”

“荆大侠来到鄙人之处,为了何事?”

“为了给将军及您的全家报仇雪恨。”

“在下不甚明了。”

“樊将军,太子殿下请我出山前往咸阳刺杀秦王,业已准备半年之久,至今仍不能成行。”

“在下也想问问大侠,为何还不出发?”

“还缺一样东西。”

“何物太子不能办到?”

“将军明白,若要成功地刺杀嬴政,就得能接近他,得到他的信任。而要如此,唯将军的头颅能使他动心。太子殿下不愿舍义,故而我自身前来,与将军商议,可否借我人头一用。”

樊于期下意识地摸摸脑袋:“头可借乎,看其有用乎。”

“樊将军,你全家惨死于嬴政之手,孤身逃亡至燕,秦王还出两千金买你的人头,可以说是你与嬴政不共戴天。”

“这是自然。”

“你旦夕都在想着报仇,只是没有时机。而今我受太子殿下之请,要前往咸阳刺秦,有你的人头会骗得他的信任,就能相机将嬴政致于死地。将军的头为我所用,而能除去秦王,既遂了太子心愿,又能为自家报仇,何乐而不为也。”

“大侠所言甚是,樊某终日为不能除去嬴政而忧烦,今有大侠不避斧钺舍身刺秦王,为燕国求安生,为我全家雪恨,我这区区一颗头颅又何惜哉。”樊于期拔出剑来,向颈部一横,手中用力,人头骨碌碌滚落下来。他的脖腔里,一股热血喷出,溅有一尺多高。

荆轲倒地跪拜:“多谢将军成全。”

樊于期似有灵魂一般,仿佛听懂了这句话,尸身随即倒下。太子丹闻讯赶来,对着樊于期的尸体再三叩拜,哭成了泪人。

荆轲将樊于期的人头,用名贵木材打成匣儿装好,对太子丹说:“殿下,一切准备就绪,我要出发了。”

“好,我来送你。”太子丹备来两辆锦车,装上十坛美酒。出了蓟城,每行十里路,便设下酒宴,饮下一坛酒。百里之后,行至易水河边,最后一坛酒饮尽,荆轲回头望望燕国的大地,但见枯黄的衰草没有边际,头顶上数行雁阵掠过长空。面前的易水无语流淌,想到此一去咸阳,就再也不能返回家乡,禁不住思绪万千。不由得摘下剑来,抚剑长歌:风萧萧兮易水寒,黄叶飘零雁飞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萧萧兮易水寒,离别故土兮恋关山。

风萧萧兮易水寒,魂魄有灵兮归故园。

“荆兄慢走,我来也!”身后响起一个熟人的喊声。

荆轲回望,不禁大为感叹:“渐离吾弟,何其晚来多日?”

来者正是荆轲的挚友高渐离,二人互相奔跑相拥在一起。良久,高渐离松开手告知:“荆兄,只因家母突然辞世,小弟不能不处理丧事,迁延了一些时日,故而爽约。”

“那说明吾弟命不该绝,愚兄已有秦舞阳为伴,弟可在家为兄祭奠。”

“荆兄放心,倘万一兄长刺秦未果,弟将继兄遗志,再赴咸阳,完成兄长未竟之志。”

太子丹这时方始明白:“怎么,大侠称要等一个人,就是这位人称音律奇才的高渐离?”

“正是。”荆轲对太子丹和高渐离深深一躬,“就此拜别。”

“且慢,小弟既来,当为兄演奏一曲送行。”高渐离言罢席地而坐,将瑟置于膝上,缓缓抚将起来,同时低声唱道:

骨兮肉兮不可分,线兮不断连着针。

手兮足兮亲兄弟,皮兮毛兮本一身。

血共流兮魂相随,心连心兮梦亦跟。

咸阳凶险弟同在,冥中相助刺暴秦。

这真挚的情怀,哀婉的低歌,使得荆轲与高渐离二人无不泪流满面,就连太子丹也动情地滴下热泪。

荆轲与秦舞阳渡过河去,与隔岸的太子丹、高渐离再次一揖,之后狠狠心快速离开,踏上了荆棘满途的不归路。

历经半年之久的艰苦征讨,王贲终于将郑城的叛军剿灭干净。秦王下令,全军改以王翦为统帅,休整十日之后,渡河杀向魏都大梁。王翦得令后便整备兵马,派人去魏国侦察进军路线。可是未等派出的侦察探子返回,天空竟然布满了彤云,而鹅毛大雪也无声地飘落下来。原以为,这雪下上几个时辰或一天也就住了,谁知大雪下起来就没个完,直直落了半月之久,还在飘下细微的米状冰粒。地面上的积雪已有二尺多厚,低凹处加上风旋,甚至雪深四五尺。别说进军,就是动窝也不能够,王翦的十万秦军就滞留在了郑城。

荆轲同秦舞阳到达咸阳后,按照事前太子丹的嘱咐,径去中庶子蒙嘉的府邸拜访。见面后,荆轲跪拜后献上五百金:“请大人笑纳。”

蒙嘉一动未动:“荆先生,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下官无缘无故,怎能收受你的馈赠?”

“小人是代太子殿下转呈,太子丹感谢大人助他返回燕国,救命之恩难以报答,聊表心意而已。”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大人一定要收下,否则小人如何向殿下交待。”

“既是如此,权且收纳,日后待太子有用得着时,再随时支取,只当在我处保管就是。”蒙嘉又问,“荆先生此次来咸阳,还有他事否?”

“奉太子和燕王之命,有事拜请大人玉成。”

“有话尽管直言。”

“燕本一小国,自知无力与强秦抗衡,今见韩赵不识时务已先后灭亡,颇感自身危机。今情愿向秦王俯首称臣,甘居郡县之位,得存宗庙足矣。恳请大人向秦王转奏。”

“奏闻倒是容易,只是你口说称臣,如何表达燕国的诚意啊?”

“燕王命小人带来督亢的地图,还有从秦国叛逃到燕国的秦国将军樊于期的首级,以示燕国的诚心。”

“啊,”蒙嘉表示满意,“好吧,你身为燕使,且去馆驿下榻等候消息,待我向大王启奏。”

荆轲完成了第一步,还不知秦王能否召见他,心中忐忑地去了馆驿。

大雪使攻魏的战略受阻,嬴政心中有些不快。这日上朝,他黑着脸一点喜气也没有,使得文武大臣们战战兢兢。他对赵高没有好气地说:“问问,谁有本章启奏。”赵高拉长他那公鸭嗓嘶哑道:“众位,哪个有本启奏,无本朝散。”

蒙嘉即刻出班:“大王,臣有事禀报。”

“说。”嬴政还是满脸阴云。

“大王,臣报的是个喜信。”蒙嘉竭力引起嬴政的重视,“今有燕国派来使臣,要向我主称臣。”

“怎么,害怕寡人的大军征讨?”嬴政感到一股自豪与优越感。

“正是。”蒙嘉接下去挑嬴政爱听的说,“燕使带来了燕国督亢的地图,先把该地献与大王。”

嬴政脸上有了笑模样:“督亢可是燕国最为富饶之地。”

“不错,号称塞上江南。”蒙嘉继续讨嬴政的欢心,“大王,燕使还带来了我国叛将樊于期的人头。”

“当真?”嬴政对樊于期是恨之入骨的,这也引起了他极大的关注。

“燕使焉敢说谎,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表明对我大秦的忠诚。”

“他这样就想逃避亡国的下场吗?”

“大王,燕使说燕王喜明白不是我大秦的对手,宁愿献出国家,只居郡县之位,保住祖宗的宗庙即心满意足。”蒙嘉趁嬴政心情好了,急加请示,“燕使在馆驿候旨,大王何时召见。”

“就在明日吧。”

“臣遵旨。”蒙嘉是比较能摸透嬴政心思的人。

清晨,灿烂的阳光照进了大秦国的朝堂,嬴政端坐在龙椅之上,那神态真个是不怒自威。朝堂外,一对对武士手持金瓜斧钺肃然而立。荆轲、秦舞阳在蒙嘉引领下,缓步入朝堂。待到正门外,武士们将枪刀交叉起来,直压到来人的头顶。荆轲毫无惧色,照常移步迈进。秦舞阳哪见过这个阵势,双腿微微有些发抖。荆轲斜眼打量,心说只怕秦舞阳要坏事,如若高渐离同来,决不至于如此。二人进入朝堂后,蒙嘉知会他们:“大王就在上面,赶快叩拜。”

荆轲、秦舞阳双双跪倒:“燕使荆轲、秦舞阳叩见大王千岁。”

“燕使平身。”

“谢大王。”二人起立。

嬴政不再说话,只是用眼打量他二人,而且长久注视,后来专门盯着秦舞阳一言不发。荆轲依然是镇定自若,秦舞阳可就双腿又是微微抖动起来。突然间,嬴政断喝一声,用手一指秦舞阳:“你向前来。”

秦舞阳有些发毛,故作泰然地问:“叫我?”

“就是你。”

秦舞阳向前走了几步,不觉又停下了:“大王,是否可以了?”

“你来出使是假。”嬴政突然发问。

秦舞阳有些发蒙,心说难道秦王看出了破绽,不会呀,我们也没露马脚。他被动地回答:“大王,我们是燕使,怎会有假?”

“不假为何心虚?”

荆轲接过话来:“我们何曾心虚。”

嬴政一指秦舞阳问:“他手提何物?”

“是樊于期的人头。”荆轲答道。

“呈上来。”

秦舞阳前行几步,赵高迎过来接下木匣,端端正正放在嬴政面前的御案上。嬴政打开封印,掀开匣盖,赫然现出樊于期的头颅。由于有药水浸泡,人头业已变色,但樊于期依旧是怒目圆睁,胡须扎撒,使嬴政一惊,赶紧说:“快快拿走,寡人不想再看。”

赵高取走木匣,嬴政又问:“地图何在?”

荆轲双手往上一举:“在小人处。”

“呈上来。”

荆轲向前走去,距嬴政还有数步之遥,赵高又来迎住。荆轲将赵高推到一旁:“这图不比他物,要小人为大王指点。”

“你就在那里,打开地图让孤王观看。”嬴政发现秦舞阳站在那里全身直抖,便多了个心眼,不让荆轲再向前。

荆轲故意往前又移动一步,赵高斥责说:“叫你停步,为何还往前来?”

听了这话,荆轲只能停步了。但距嬴政还有一步远近,要刺中秦王,能有八分把握,但也只能到这个位置了。他将地图从头展开:“大王请看。”

嬴政对督亢地图期望已久,不由得站起身来。当荆轲将地图展开到最后时,一把雪亮的匕首现出,荆轲一把抄在手中,挺起来向嬴政便刺。嬴政对这二人本已起了疑心,特别是秦舞阳的心虚胆战令他心生疑虑。当匕首一出现,他立刻作出了反应,及早的撤身一步,使得荆轲这位大侠一刺未能成功。荆轲随即追上再刺一刀,嬴政闪身躲过,便动手欲拔肋下的昆庐剑。但剑身过长,一时间难以拔出。说时迟那时快,荆轲的第三刀业已刺到。朝堂上的大臣按秦国的法令,没人带有武器,而嬴政的佩剑又没能拔出。

正在这危急关头,殿上的太医夏无且将手中药囊抛出,向荆轲狠狠砸去,化解了这一刀的风险。之后,荆轲更加奋起追刺嬴政,而秦王则绕着廊柱躲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殿角有一位歌姬弹起琴来高声唱道:

罗袂单衫,可掣而绝。三尺屏风,

可超而越。昆庐之剑,可负而拔。

一语点破迷津,嬴政在绕柱奔跑中,将昆庐剑竖起,从肩头拔出来掣在手中,回过头向追来的荆轲刺去,长剑对短匕首,自是长剑占先,剑尖刺入荆轲左股,荆轲登时腿断,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在摔倒前的刹那,荆轲仍奋力将手中匕首向嬴政掷去。嬴政闪过,那匕首钉在了包铜的廊柱上,还在颤巍巍地抖动。嬴政随即移身过来,挺剑对荆轲一剑又一剑连刺下去。

荆轲用尽最后力气:“暴君,我本想刺杀你回去向太子丹复命,奈何天不佑我,呜呼!”荆轲在身受十数剑后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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