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砥节断完此案,与杨重民同到西花厅休息。陈砥节问道:“杨知县,我且问你,此案当中你可有循私之举?”

杨重民听了一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给你的回文和私信,为何没有回音?也并未将如此重要的证据递交给前任知府,反而假称有病不去上堂,任凭沈琮糊涂断案。难道其中没有什么缘故么?”

杨重民起身道:“陈大人,天理昭彰,日月可鉴,我若有贪脏受贿之举,立受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我听说审案之前,张百万的管家赵贵曾经到过你府。”

杨重民心中怦怦直跳,直起身子,大声回道:“那日赵贵说有重要线索要报,所以下官让他进来。没想到,谈了一会儿案子后,赵贵便拿出三千两的银票要贿赂卑职。卑职一怒之下,将他赶了出去。要说后来心存一点儿私心,不愿翻案,怕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是有的。但卑职的的确确没有拿一文钱。”

陈砥节道:“曹文璜明明无过,你不顾证据陷他于有罪之地;莫老实虽有嫌疑,你草草结案致他蒙冤受屈。虽然最终沉冤已雪,但按大清律例应当将你交部议处,你就等着听参吧。”

杨重民叹口气道:“我当初自恃才高,过于自负,才会武断粗率,几乎酿成冤狱。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公案之事岂是可以凭意气的。不用大人参劾,我将具文自劾,躬身自省,等待吏部议处。”

前任知府沈琮受银之事,陈砥节也有耳闻,但沈琮却是有后台的。在道光年间,吏治败坏,官官相护,天下如是者多如牛毛,沈琮已回乡归老,如何还能查的清。且事涉张百万行贿之举,而自己的义子又将是张百万的新婿。有了这两层原因,陈砥节并未深究此案。就是杨重民的事,他也不过是吓一吓他,杀一杀他的锐气而已,并不真想参他。但那杨重民竟是个固执迂直之人,竟真的上了自劾的折子。

定案之后,张百万仍然没有公开承认曹文璜为婿。陈砥节亲自给张百万写了一封信道:张玉姑既已受聘曹家,应待宜家;曹文璜已经急急赶回,何堪毁约?始则茑萝别缔,继将竹木同焚,都是由你张翁引起的祸端,实在难辞其咎。幸而张玉姑守志,愿附乘龙之婿,甘学卓文君奔随司马相如,可称女中英杰。张翁穷搜力追,舆尸而返,褊衫大袖,为一个秃和尚联姻缘?实在是个笑话。最终和尚因奸被杀,死纵非辜;惟莫叟年将就木,却受冤覆盆。所以说一念之贪,必受其之累。还望张翁冰释前嫌,一家团圆才好。

陈砥节信中的话很不客气,意思是这么一个天大的案子,都是你张百万一念之差而引起来的,如今我不深究你的责任是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我义子一个面子才行。这样大家都过的去,团团圆圆岂不是好事?

知府给一个百姓亲自写信,已经是很大的一个面子了,信中又说的这样坚不容辞,张百万哪里敢不听。况且那张百万早就想过了:一来曹文璜已经是从四品知府的义子了,自然要比姚家强了许多;二来自从知道张玉姑与曹文璜私奔的事后,姚家立刻便退了亲,还责怪张百万一女嫁两家,差一点把张家砸了,两家从此闹翻;三来张玉姑私奔的名声已经传出,再嫁别家已经很难;最后,张玉姑已经住到知府衙门,自已就是不愿意,又能怎样,最终还要再丢掉一个女儿。所以一接到陈砥节的亲笔信,张百万就忙不迭的亲自上门赔罪。两家合好,不日成婚,皆大欢喜。

是年秋,刑部下了终审批呈,依拟结案。不久,吏部也下了文书:杨重民断罪不当,幸得陈砥节详加审查,细心推究,并未酿成大过,着将杨重民革职留任。这个处分,是相当轻的,只不过相当于一个口头警告的处分而已。杨重民还是照样当他的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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